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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新生猎人9
立场不一的两个人各自站在代表神启的上方和代表违逆的下方对峙着。
「不过无论你逃到哪里，命运最终也是会指引着我们再次相遇。
「感谢主把你带领到我的面前。」
几乎是在话音刚落的一刻，猎人立即毫不犹豫地开枪了，然而那枚子弹在先知面前已经凝固的空气里停了下来。
「这样做毫无意义，你应该也很清楚这一点。感谢你昔日对我的启蒙，令一直生活在愚昧浑沌之中的我得以看见真正的光明，是你把我带领进主的国度。」
「作为回报……」
「我也会在这里以最高的规格待遇来接待你。」
所有参加化妆舞会的宾客早就已经都在不知不觉地退让到一边，连少女也只是在抬起头来安静地注视着他们的对峙交流，彷佛现在这个梦境的主人本来就是属于先知的。
这个穿着黑色神父袍的男人身后的银色月光忽然缓缓被一片云影所遮蔽，室内的所有灯光忽然一下子熄灭下来，但没有人敢发出半点声音。当月光再次出现已经被蒙上了一层浪漫又血腥的诡谲血色。
「西奥多，远离他!」
一直在保持沉默的猎人他表情忽然变了，他终于这样对我咆哮命令道。
听到猎人对我的称呼，神父也同样顿了顿之后，他又望了我一眼，低声笑道:「好吧，为了让你能专心一些，我会为衪保留最好的观众席。」
我忽然觉得自己被一股力量推到一个软垫椅子上坐下来，双手自然地放在金色扶手上，接着我四方八面忽然凭空出现了半透明的屏障。
啊啊啊啊啊？
「啧!」猎人的眼睛只是瞥了一眼被锁在保护结界内的我，但是他仍然尽量冷静下来，他那双眼睛牢牢地用锐利的目光锁定了神父。站在他肩膀上的小役鸟也精神抖擞地挺起胸膛，似乎也同样准备着战斗。
「在神的眼中，我们都是一样愚蠢的，而衪需要的只是……足够的精彩。」
「你与我都是被选中的人，互为彼此的倒影又互为彼此的宿命。你杀死了我，但同时又给予了我新生，我终于从你身上找到活下来的意义和使命。」
「我的父，我的主，赐下独生的爱子为了救赎我，祂被钉死使我得生命。」
猎人的身体忽然被碰一声摔到他后面的墙上。就在他被摔得闷哼一声时，凭空出现的两枚长木钉也同时一下子用力地各自钉在他的双手手腕上。
「赐予衪流下的宝血，洁净了我的罪。」
神父只是在用念诵经文的低沉语气不急不缓地说出「预言」。
猎人那张苍白颤抖的脸上隐约露出被钉子贯穿的痛苦和屈辱，他的汗水从他额头上不停地流下来，他被钉住的手腕处已经涌现出鲜红得令人惊心夺目的血液。
但他那双目光锐利的眼睛仍然在死死地盯着这边，就像在凝视着他一直所追寻着的猎物。
役鸟在他的上方不停地盘旋着，就像秃鹰在等待他的死亡。坐在椅子上的我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心脏在疯狂地跳动不止。
等等，现在发生了甚么事？
「别开……玩笑了，我不会用甚么血去拯救你，我只会送你去见你的上帝。」
猎人他冷静地把他的手腕逐一强行拔/出来，木钉竟然就这样硬生生地洞穿他的手腕，发出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他那只因为受伤而无力的右手垂了下来，但是他的手指动了动之后，他的手/枪又在他手里被重新召唤出来。
这个男人只要还剩下最后一滴血就能战斗下去。
「先知，如果你真的想打败我的话，就别用这种无聊的小把戏。因为我会把这个梦境完全侵蚀干净直至变成我的战场，上次的教训看来你已忘记了。」
当猎人重新抬起头来望着我时，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
——冷酷坚定得有如钢铁般的信念，怀抱住想要杀死我的杀意在凝视着自己。在那一刻，我知道这个人是过来终结我的生命。
不，不对，我现在不是神父……我是……
「没甚么好说了，我让你彻底地安息吧。」猎人他这样道:「神父。」
「你是我错误、我的责任，所以我也同样会亲自杀死你——如果我当初没有在那个小镇上轻率地选择枪杀你的话，也许你不会变成这样，但是你并没有代神审判的资格。」
「是吗？所以你对我负责任的方式，就是要杀死我第二次吗？」
我又感受到神父那种很容易不动声色地被激怒的性格出现了，想当初我扮演他时可是天天被猎人气得要去洗冷水澡冷静一下发热的大脑。
「你简直是无耻得不像是衪的亲生子，反而像是我那个罪人父亲的私生子。」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要做甚么救世主或者要牺牲自己拯救世人，是你自己先把这种期待放在我身上。」猎人笑着嘲讽地道:「现在也已经甚么年代了，你是甚么未见过世面的纯情少年吗？」
「别指望任何人过来拯救你，自己拾起武器一个人去迎接前方的战斗。」
「这个才是猎人一直所信仰的血腥信条。」
手/枪的子弹已经重新上膛，它的枪身就野兽的獠牙般散发着森然冰冷的光芒。
「既然你真的那么相信衪的话——那么你就抱住你的神明去死吧。」
随着枪管爆发出火花和硝烟味，一枚在高速地旋转的子弹彷佛慢镜头般朝这边射过来，随着它每一下的寸进，它身边所在的梦境都被撕裂得露出了原形。无数在晃动的银色锁链和漫天飞舞的红玫瑰花瓣忽然急速飞射出来拦截着它。
「你喜欢玫瑰吗？」
「不喜欢。」
「我也是，所以把它们省掉好了。」神父看上去隐约有些恼怒，但他仍然用像只是在温柔地教诲的低沉声音道:「****她的审美一向比较偏爱华丽的东西，看来这个梦境世界还需要一些修改。」
「神职者需要更加实用的东西。」
一个充满强大压迫感和死亡气息的黑色灵柩凭空在猎人的后方出现，直接把他装了进去又强行自动关上盖板。黑棺内传来了被疯狂地踢动和男人在嘲讽的声音。
「哟~神父原来是一个会跟你口中的恶人一起玩的坏孩子吗？」
「我确实挑选了他们，但是最后选择亲自杀死他们的人是你，而我只是为神亲自送到你的面前而已……真正在代行神职一直惩罚罪人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无数种类不一的刀剑出现在黑棺外面，它们一下子用力地全部刺穿了那个黑棺。
「是你亲自杀死他们的，伟大的救世主先生。」
黑棺内的声音忽然消失，神父也没有再说话，只是他在打量着四周的样子彷佛猎人随时会从别的地方窜出来。役鸟仍在上方一直盘旋飞翔，在俯瞰着整个室内的战场，牠在发出痛快淋漓又畅快的鸣叫声。
在所有人猝不及防的目光之下，就像变魔术般凭空重新出现的猎人用手抓住役鸟的脚，他的身体直接从上方一下子跳下来，他彷佛得逞般笑着道:
「所以你本来就想要看到我杀死他们？想让他们死在我的手上？」
原本还一直稳定得不可思议的梦境开始出现动摇，作为像豪华宫殿般的建筑物墙壁开始逐一崩塌，它们就像无法承受岁月的考验般渐渐变成废墟。阳光从露出的天花板化成耀眼的光柱照射下来，原本属于夜晚的诡谲血色月光早已经被驱散得一乾二净。
猎人的另一只手里抓着一本眼熟的黑色封皮旧日记，从摊开的页面上疯狂地涌现出来的无数白色魂丝，它们在腐蚀着一把精致又拥有别出心裁设计的银质梳子。
「你又在盗取别人的东西。」
「你年轻时期的回忆倒是比你的嘴巴诚实，看它这副嫉恶如仇的样子简直是故意拆你的场，它可是天天都帮我做着这种带路的工作。」
「把它还给我!你这个卑鄙小人——」
「神父你应该谦虚一些，我们可是好朋友，论卑鄙程度我对你甘拜下风。」
完全冷静下来的神父站在原地一会，从他脚下踩着的地面忽然开始爆发扩散出一股强烈的刺目光芒，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挡住自己的眼睛。当它终于褪去之后，原本的宫殿已经完全消失，重现在我面前的竟然是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的小镇。
「你说得对……所以我现在应该先请一些无关人士离场，让我们能更好地叙旧。」
它的所有建筑物就像遭受到甚么攻击般以从内到外的幅射形式倒塌下来。
而它的最中心是一座修道院废墟。
眼前所见的一切都化成虚无，不再存在任何活物，这是属于神父的梦境世界。
一切命运的开始之地。
看到这一幕的我下意识地抓紧了椅子两边的扶手。在我眼前重新恢复对峙的两个人各自站在修道院内的两边，就像他们两个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在重新上演。
猎人和神父仍在对话。
「有人因为美丽被视为原罪，而白白遭受苦难。又有人因为追求美丽而犯罪，而给别人带来苦难……越是看到他们各自不一的梦境和内心欲望，我就越是从他们身上感到一股强烈又醍醐灌顶的启示感。」
「一切的命运都在轮回，一切的命运都在倒置，这个就是神明的世界。」
「荒唐吗？可笑吗？还是说这只是神的启示。」
「所有人都死了，只有我一个人活着，于是我在寻找自己活下来的意义是甚么。我想要找到一个人告诉我。然而我在你身上甚么也看不见，只能感受到一片虚无。是的，虚无……就像我一样。」
「请告诉我，你认为生存的意义是甚么，猎人先生。」
神父又再次重复问了跟上次一样的问题，然而这次猎人却没有再回答「只是活着不就行了。」，他只是一直在沉默地盯着对方。
「我不知道。但是生存对于我来说，就是每天都在跟命运进行对抗。」
「——而无论是甚么挡在我的面前，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把它们全部清扫干净。」
「包括你在内。」
听到对方对他充满攻击性的回答，神父反而忽然释然笑了起来。他由衷感恩地轻吻挂在他颈上的十字架项链吊坠，他在低声地呢喃道:
「主啊，这就是你所宠爱的独生子……」
「但你究竟是真的在跟命运对抗，还是只不过是走进衪所编织的一个更大的梦境里？神的眼睛无处不在，而衪一直在注视着我们。」
「直到一切终结之日，也许你会有另一个答案也说不定，而我衷心期待那一天的到临。」
「先知的能力是衪所赐予的恩典。自从那一天之后，衪就借了自己的眼睛给我使用，而我也即将会一直从你的身上注视着你所选择的道路。」
当猎人又再次抬起他手中的枪指向对方时，梦境已经开始不断地崩溃了。
除了修道院的范围外，外面已经化成一片黑色的虚空，连属于修道院的无数砖瓦都在往深渊的最深处不停地崩塌。
「西奥多。」猎人抽空扭头朝我喊一句:「跟紧我，梦境快要崩溃了——」
「他叫西奥多是吧？它的意思是上帝的赠礼。那么你好好地把他收下吧，说不定你最后会从他身上得到甚么你意想不到的东西。」
神父彷佛看到甚么很有意思又荒谬的事情，他随手把我的位置挪到猎人附近。
似乎是完全想不到神父竟然那么爽快就愿意放人，猎人他只是用怀疑冷漠的眼神瞥了对方一眼，但他还是谨慎地伸手把我护在自己的身后。
役鸟身上重新燃起蓝色的火焰羽衣，在牠抬起头鸣叫一声之后，牠的身体又恢复成年的体型开始朝黑暗虚空的某个方向飞行。猎人立即毫不犹豫地抬起左手抓住了牠其中一只脚，另一只手则抓住我的手，我反射性也同样抓紧他的手臂。
「走吧，我们要迁跃到下一个梦境。」
而神父只是一直停留在不断崩塌的修道院梦境，他抬手轻吻他的十字架。
「我们会再次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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