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已走远

　　（二）

　　“从明天开始，下午第二节课后大家就去挑砖，记得带上箩筐”班主任教数学的薛波在讲台上千叮呤万嘱咐。

　　“哎呀还要挑砖”教室里似水煮沸了一般，炸开了“修老师宿舍，囊恺要学生去挑砖，我们又不是来劳动的”

　　“没钱，学校也是和尚的脑壳，莫发呀。你们就当上劳动课吧！”薛老师那邪邪的笑容又浮上了嘴角。若兰不喜欢薛老师，她不喜欢薛老师那邪邪的笑，也不喜欢薛老师嘴唇上那一撮小胡子，更不喜欢薛老师那臀部紧绷的喇叭裤，还有那“可吃可不吃可吃可不吃”的皮鞋声。尽管每节数学课若兰都打足十二分的精神认真的听讲，可她的数学成绩常常只能考四五十分。语文就不一样，若兰的语文成绩好得出奇，每次考试轻轻松松就能拿个八十分。徐老师在课堂上常常就把赞许的目光投到若兰的脸上，那两个小月牙呀就满含着笑意！

　　河边那片开阔的沙坝向东，沿着一条斜斜的机耕道上去，就是公社的沙砖厂。若兰挑着大箩筐，磕磕绊绊。一会儿扁担在肩上翻了个转，一会儿一只箩筐又拖在了地上。她有些恨她老汉，编的背篼箩筐粗糙又巨大，小巧精致一些该多好啊。那样就不会在若兰的肩上七翘八拱了。一摞摞冒着腾腾热气的沙砖嘲弄轻视的望着若兰。一只箩筐盛二十匹砂砖，多放一匹就像个千斤坠一样压得若兰直不起腰来。她就羡慕起同班又同队的李红来，跟个男同学似的。一趟挑五六十匹砖，还飞哒哒的跑。薛老师也邪邪笑着说“李红，大力士哦”。李红那一张大脸就笑得波浪起伏见牙不见眼。早知道，读书还要来挑砖，我也长成李红一样的健壮小母牛，那怕跟她一样有狐臭。若兰吃力的挪动着步子，不时把扁担从右边移到左边，左边移到右边。肩傍往前面的箩筐移动一少少，后面的箩筐就似有一双大手死死的压着。走一小段，她就要歇上那么一小会。不听使唤的扁担时不时戳在大会堂的墙壁上，围墙也不甘示弱的回掀一把。终于爬上了那条紧捱着公社会堂的小路，来到了学校堆砖的土坝上。徐老师，正清点着同学的砂砖数。见若兰颤悠悠的上来，忙丢下了手中的本子，把若兰肩上的扁担接了过去。“若兰，你还有几趟”课堂上铿锵激扬的语调柔和起来“还有两趟”若兰不好意思的嗫嚅“慢慢来”老师轻轻的把挑子放回倒了若兰的肩上。“挑完了，到我宿舍来一下”。若兰疑惑的望了老师一眼，脸腾的一下红了。

　　徐老师的宿舍就在那颗柚子树边上，当若兰把挑砂砖的任务完成时，同学们都走得七七八八的了。门半掩半开着，像在等着若兰一样。若兰轻轻的敲了一下房门，门就开了。她站在石头门槛上怔了怔，不知道该不该进去。老师的宿舍很小：一张床占了整间房屋的一大半，床前摆着一张写字台，写字台上摞满了学生的作业本，老师就坐在写字台旁边的木凳上。老师似乎也没有让若兰进屋的意思，他望着若兰笑了笑，把一叠杂志递给了若兰“我知道，你爱看书，把这些书拿去看吧”。若兰赶紧把手在衣服上檫了两把，捋过额头湿漉漉的头发，从老师手中把书接了过来。

　　那个傍晚，若兰的肩膀刺痛，双腿灌满了铅一样，可她走得特别的轻快。她要赶在家人回家之前把这些杂志藏起来，家人是不允许她看课外书的。母亲不止一次的警告她“天天看那些没鬼用的书，能给你饭吃？”“书，不好好的读，看这些破书有劲，再看就给你烧了哈”。每当这时，辍学的弟娃就火上浇油“妈，就是给她烧了，当初为了让她读初中，把我留在家中来养牛”。

　　若兰把书藏在了她的枕头里“这次，没人找得倒了吧”她得意的抚平了枕头。

　　若兰这种侥幸甜蜜的心只维持了仅仅的一天。第二天下午，若兰匆匆的回到家时，母亲“啪”的一声把那一叠杂志给扔在了她的面前“死妹仔，又开始看乱七八糟的书了”若兰望着满面怒气的母亲不敢吭声！对弟娃每天像只巡山狗一样在她房间东嗅西嗅强烈的不满“下次，看到哪个乱翻我的东西就宰断他的手”“妈，你看嘛，她还有理了”弟娃又开始火上浇油。“烧了，烧了，天天正事不做”母亲抱起书就往厨房走“妈，这是借的”若兰挡住了母亲的去路“就是，烧了”若兰弟娃一副乘你病要你命的样。若兰厌恶的踢了弟娃一脚。弟娃顺势就蹲了下去，捂住小腿哎哟哎哟的叫唤了起来。母亲彻底恼了，抄起门背后的一根小竹棍劈头盖脸的抽向了若兰。母亲的棍子，雨点一样落在她的背上、手上、腿上。“你说，还看不看那些没鬼用的破书”母亲像发疯一样抽打着。若兰咬紧牙关，一声不吭“还死犟，叫你犟叫你犟”母亲见她不肯讨饶，越发打得厉害。“疯婆娘，你要把她打死嗦”父亲实在看不下去在门外吼了起来。母亲才悻悻的扔下棍子走了。

　　若兰的身上、手上、腿上冒起一条条红鲜鲜的杠杠，手一摸就火辣辣的痛。她捡起被母亲扔得七零八落的杂志，紧紧的抱在怀中，眼泪却一滴一滴的滴在老师的书上。她抽抽泣泣的把书塞进了书包“还是还给老师吧”她对自己说。

　　第二天早上若兰一到学校，就抱着一摞杂志去了徐老师宿舍。她把双手瑟瑟的缩进衣袖中，遮挡住手上的红杠杠。老师接过若兰手中的书笑吟吟的问“看完了”？“嗯”若兰垂下了眼帘。“若兰，你手上怎么啦？眼睛也又红又肿”老师还是发现了若兰手上的一杠一杠的痕迹。若兰不做声。老师拉开了若兰的衣袖“是不是，被爸妈打的？怎么下那么重的手”老师声音都有点发抖！若兰还是不做声，眼泪却在眼眶中打着转。“等一下，我给你涂点红药水”若兰乖乖的站在老师面前，老师在她的手上轻轻的抹着红药水一边摸一边问“还疼吗”。若兰看着老师两个关切的小月牙赶紧摇头说“不疼”。是真的不疼，看到老师那两个月牙再疼都不疼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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