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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局再次被拉来陪衬，这次却是老板私事。
老板母亲上个月摔了一跤，肋骨断了几根，赶紧入院。
主治医生年轻有为，帅气异常，老板女儿一见倾心，多方走动后才促成今日饭局。
叫赵江荻陪衬原因无非一个——异常能喝。
Z城盛行酒桌文化，能喝就是你看得起我，没有什么事是喝两杯解决不了的。
入职第一年公司年会上，赵江荻一喝成名，此后老板有酒局都带着她。
赵江荻想推脱，但是想了想每次促单后的丰厚提成，一忍再忍。
只要干满这第三年，年终到手，Z城就有属于自己的家了。
马上就能换工作了。
赵江荻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下自己的衣物，垂眸跟在管老板身后。
管思思挽着父亲的胳膊，黑色的小礼服将她衬得肤白如雪。
“老爸我给你说哦，李医生真的好帅啊，帅就不说了医术更好，你到时候一定好好说话，别张口闭口钱钱钱的。”
“还有江荻姐，你到时候多帮我爸挡着一点啊，他不能喝的。”管思思回头吩咐道。
“知道了。”赵江荻露出一个标准笑容，皮肉扯得过度，有点疼。
“江荻姐真能喝，比我见过的一些叔叔伯伯能喝多了。”
管思思又笑，“老爸你说是吧。”
“是是。”管云浦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眼里充满骄傲。
赵江荻有点恍惚，自己好像也只比管思思大两岁。
*
服务员已在包厢门外等候，看到来人轻手轻脚拉开包厢门，露出公式化笑容。
赵江荻低眉顺眼地跟在管云浦和管思思身后。
十人圆桌的高级包厢，此时已到了三位中年男。
其中两位是之前的合作伙伴，还有一位有点赵江荻有点眼熟，但怎么都想不起了。
“管老板来了？这位是千金吧，真漂亮。”刘老板起身招呼道，“这位……”
刘老板皱眉看着一身黑色职业装的赵江荻，似全然想不起大家曾在一个桌上喝过一次。
“挡酒的，不用管她。”管云浦说，“思思，这位是刘叔叔，那位是王叔叔，还有那位……”
赵江荻一愣，心里一扯，面上也扯出一个笑。
有些东西，摆到台面上总是那么血淋淋。
*
“我知道我知道，李叔叔，是李医生的二叔是吗？”管思思笑道。
“是啊，思思好记性啊，我们阿慎很快就来了，你们这么客气做什么，救死扶伤本来就是医生的天职。”李光远笑道，心里早已乐开了花，能攀上管云浦这棵大树真是他，不对，是李慎修来的福气。
都说女追男隔层纱，看管云浦女儿的样子，李慎坐享其成吧。
李光远招呼道，“大家都是一家人，不客气，我出去打个电话。”
一家人这三个字让管思思脸上飞速升起两朵红霞。
赵江荻心情不佳，也懒得听他们吹来捧去，木然地坐在管云浦右手边。
李光远打着电话，陪着笑走出了门。
电话很快被接起来，“二叔。”
“阿慎啊，怎么还不到，你奶奶都等着急了，非要等你到了全家人才能动筷。”
“二叔，还有十分钟就到。”
“好，好。”李光远一连说了两个好，“记得是丁香阁包厢啊。”
“知道了。”李慎挂了电话。
一切都太凑巧，很难让人不生怀疑，但事已至止，总不能晾着李光远。
这个二叔，心有大志奈何能力不足，干一行赔一行。又是家里的小儿子，奶奶始终向着他，年近五十了用奶奶的棺材本盘了家装修店，养了两个工人，在Z城火热的房市中，也算站在了风口上，起飞了点。
奶奶和他们家亲，为了奶奶。
李慎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头。
*
“阿慎说十分钟就到了。”李光远乐呵呵地走进来。
“哎呀叔叔。”管思思嗲嗲一笑，“真的谢谢叔叔，李医生好高冷哦，我想了好多办法都没约出来，还是李叔叔厉害。”
“阿慎就是那种性格，都三十了还没谈过女朋友，比较木，思思你可要多费点心思。这你们年轻人有个什么说法，直男？”
“是的，直男。”管思思捂唇轻笑。
“那我们阿慎就是大直男。”
“李医生那么帅还没谈过女朋友啊？追他的人是不是拍了一长队？”
“学医的哪有时间，好像高中有喜欢的人，这么多年没走出来？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反正工作也忙，没时间考虑自己的私人事情。”
“啊没想到李医生那么纯情啊。”
“是啊，阿慎这人就是面冷心热，你只要真心，他就会感受到你对他的好。”
“哇，叔叔提供的情报很有用哦。”
……
赵江荻一边听一边在心里翻白眼，这种骗女孩子的话听听就得了。
什么没谈过对象的帅哥纯情男，这比母猪上树都稀奇，不立刻送到博物馆去展览还等什么。
*
“对不起，我来迟了，路上有点堵车。”
赵江荻背对着门，听到年轻男声后准备起身。
管思思早已贴到来人的身边，娇笑道，“李医生可没有迟到，是我们来早了。”
赵江荻回头，对上来人的那张脸，脑子瞬时嗡嗡作响。
Z城还真小啊，小到这十多年仿佛不存在。
还是那张熟悉的脸，仿佛等比放大一样。
比起青春期的皮包骨已经好过太多，但依旧偏瘦，显得五官十分凌厉。
他现在是医生了？
医生好啊，阿姨不是希望他将来做体面的工作吗。
他还没谈过恋爱？
不会的，当初挽着他胳膊的那个女孩子不是说他是她男朋友吗。
管思思，你要被骗了。
赵江荻不记得什么时候坐回的座位。
自己一杯又一杯帮管云浦挡酒，服务员刚满上她就一口闷。
坐在管云浦右手边就是这点方便。
李慎开口： “我是医生，就多少一点，为了健康大家还是少喝酒，最好能不喝就不喝。”
李光远骗李慎过来，本来就有点心虚，看到对方没直接黑脸离开心头已经冒泡了。
虽然依旧面冷，但这就是他这个大侄子的个人特色，这个富家小姐就喜欢这一款呢。
“阿慎不喝酒那咱们就不喝，为了健康，健康可是无价的。”李光远笑道。
大家嘻嘻哈哈笑闹着将酒换成了茶。
赵江荻依旧无意识地一杯又一杯喝着茶。
茶不似酒，很快就被代谢，赵江荻起身默默走出包厢，去了卫生间。
脚步虚浮，但赵江荻知道自己没有喝醉。
真的好巧啊，看向镜子里自己涨红的脸，赵江荻眼底泛起泪花。
闭眼再次睁开，不管是泪花还是情绪，一切都没了。
等从卫生间洗了把脸走出来，果不其然，李慎在门口等她。
“你在女卫生间门口很容易被当成变态的。”赵江荻开口。
她不想搞什么你认错人了的把戏。
“该回了。”赵江荻转身要走，不想李慎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赵江荻眼前霎时间投下一片阴影。
只听到对方说，“嗯？你怎么这么瘦，你现在难道都吃不饱？”
赵江荻心中一骇，整个身体都麻痹了，就在要倒下去的瞬间，她奋力挣开对方的手，落荒而逃。
——
2009年8月，赵江荻坐着三轮车从县城邮局取回自己市一中的录取通知书。
十六岁的女生营养不良，面黄肌瘦，扁平的身材好像十三岁。
但市一中的录取通知书代表着新的开始。
赵江荻小跑回婶子家，“婶婶，通知书拿回来了，邮局真好，一直给我保管着呢。”
婶子面色凝重，长期劳作让她的皮肤泛着麦色，双颊缀满血丝。
她用围裙擦了擦手，“小荻，这个一中读书要花很多钱的，你知道家里没钱，你弟弟妹妹们读书吃饭哪样不花钱。”
赵江荻啜嗫道：“婶婶，学费不花钱，贫困生免学费的。”
“学费不花钱，生活费总要的吧，这去城里一来一回的车费就要十块，你知道你叔叔背一天石头才赚八十块。”
“要不和姚花一样，去城里打工吧。”
姚花比赵江荻大一岁，去年没考上高中，转头进城打工。
今年姚花已大变样，有了城里姑娘的“范”，鲜红的嘴唇，泛紫的眼皮，黑色的指甲，还有耳朵上的两个大圆环。
“我不。我就要读书。”
赵江荻不想变成姚花。
已经有一个姚花了。
“婶婶，我吃的很少的，真的。我住在学校一学期回来一次花不了多少钱，我学习好还能给衡衡和江芙补课，婶婶，真的你一定信我。”
婶子松了口，“等你叔叔回来，我们再商量。”
2009年9月13日。
一辆农用三轮车载着赵江荻和她的铺盖行李，驶向Z城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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