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虞美人6
松古清脆相携相伴的琴音从葱白的指尖流出,打破了厅内的沉寂。风清抱琴而坐,垂眸弹奏的认真。
谢知影不懂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顿时脑中警铃大响。陆景行拍了拍他手背,示意不必担心。悠扬古朴的琴声仿佛被人灌入了灵魂,曲调就像一个人如泣如诉的一生。
二人眼前一黑,等再看清四周,发现在一处庭院里。谢知影左右望了望,“这里好眼熟……这是许太保家!”是,但又不是。准确来讲,这是几年前的许太保家。谢太傅同许家交好,他还小时没少带他来。
“我们现在应该是在风清的回忆里。”风清刚刚弹奏的那个曲子应该是他注入灵力弹奏的。此刻耳畔曲声绵延不断,是他们与外界唯一的媒介。
“是幻境嘛,还是回到了过去?”
“都不是,只是他的记忆。我们只能看,什么都做不了。”
现在他们只是一道神识,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看不到。而且应该神识受限,无法离开回忆的拥有者太远。
“我们既然在这里,说明段惊鸿和风清不会离得太远。”陆景行无论何时听上去都凉凉的,又很令人安心。
“小姐,快些去西苑吧,老爷夫人都等着呢。听说今天来了不少大家闺秀,小姐可不要去的完了被她们压了风头。”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聒噪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不一会屋子里跳出来一个扎着双平髻的女孩。接着她扶出来一个同她差不多大的少女,那少女穿了一身赵粉的罗裙,描了精致的梨花妆,用浅粉色的珠花簪着飞仙髻。目含秋水,面若桃花。这不正是前些日子看到的宁妃,许深深么。只是眼下的许深深年纪尚轻,算是豆蔻年华了。
许深深任侍女牵着往西苑走,两人的神识也紧紧跟去。
所谓西苑,其实就是许太保家的后花园。西苑不算太大,但是景色绝佳。
此刻西苑已经零零散散到了一些人,都是世家子弟。谢知影在其中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其中就有许谦和郭琛。院子中央有一方三丈宽的台子,供他们上去斗诗。
谢知影觉得眼前的场景无比熟悉,可是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这时候就听见身后的许太保说了话,“来者是客,谦儿替为父招待吧。”这也是为了让许谦快速融入这群世家子弟中。他自幼背负盛名,却极少与同龄人相处。今天来的少年们是以后的半个朝廷,要想混的好,还是得跟他们搞好关系的。
说完许太保就拉着夫人离开,将西苑留给他们,好让他们不太拘谨。
“许公子,按照规矩,每年的赏花诗会做东的都得表演一番做个彩头。听闻许小姐才艺双全,不如来跳支舞助助兴吧。”说话的少女细眉杏眼,也算清秀,就是这语气有些尖酸刻薄。
许谦知道这司寇的大小姐看不惯自家姐姐能和皇子订婚,这次肯定是故意说来挤兑的。他刚想开口劝解,却听见许深深已经一步上前,“本就是这样安排的,不想竟让陈小姐猜到了。”她无所谓,反正许太保也有让她出风头的意思。
许深深先前没什名气,大家只知道她出身不算好。便揣测许太保也没怎么用心培养这个女儿,所以陈莅容才敢出言挑衅,想叫她出丑。
“铮!”浑厚有力的琴声在众人耳畔炸响。接着,如同被凿开的清泉,曲声清冽婉转。
许深深微愣了一刻,立即会意,踏上那低台。裙袂随她快速的移步而翻飞,层层叠叠犹如盛开的赵粉牡丹。琴音随之转急,她点足而转,挥起的披锦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洁白的脖颈向上扬起,柔软的身姿逆折纤腰。发上珠花琳琅随着她的舞步而叮当作响。明明是第一次合作,却如同排练了千百遍一样,毫无瑕疵。
一曲舞尽,艳惊四座。
周围的公子哥还沉浸在方才的惊艳中。这时一名红衣冽冽的少年从高大的梧桐树上跳下来,怀里抱着的琴正是松风清节。
“这就是段惊鸿了。”陆景行轻叹了一声。
此时风华正茂,十五岁左右的年纪。
忽然一阵突兀的掌声响起,众人都回头看去。谢知影一愣,如果现在能看到他的脸,那表情一定非常精彩。
来者,正是少年时的谢知影。
“我想起来了!”谢知影忽然大叫一声,当然除了陆景行,其他人都听不见。
“什么?”
“这场赏花诗会我确实去过,我见过段惊鸿!”他就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许谦,并且给他取了“浅浅”这个诨名。
“啧,还好来的不算太迟,没有错过许小姐的倾城舞姿。”少年的谢知影已经有了几分风流作派,一把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手心。
段惊鸿抱着琴匿到一群少年中间。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谢知影身上,倒是忽略了他。
彼时的谢知影在一群少年中个头算高的,弯着一双桃花眼笑起来讨喜,“这位是少傅之子,谢知影。”郭琛同他关系好,此时立刻跳出来引荐解围。
“谢公子,久闻大名。”许谦上前一步,行了个礼。这拱手礼需托手前举,弯腰俯首,算是很周全的礼数。十一岁的许谦个头不高还有些清瘦,稚气未退的小脸严肃认真。
谢知影目光落在许谦身上,有几分审视的味道。眼角的小痣衬着上挑的眼尾,像只狡猾的小狐狸。
许谦这句久闻,是真的久闻。
“哦,你就是许谦?”谢知影也是一副久仰大名的神情,只不过他这语气有些轻佻,看着像是挑衅。
那时候许谦的才气还未冠绝长安,可是谢知影的诨名已经家喻户晓了。在场的人对他们这般作态根本看不透。
显然段惊鸿也没有再看下去的意思,抱着琴转身离开。
西苑弯弯绕绕的小桥流水挺多,一步一景,摆件和景致错落分布。
“公子留步。”许深深提着偏长的罗裙,踩着碎步小跑跟上。段惊鸿闻言回过头去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许小姐。”
“方才…多谢公子相帮。”许深深脸上带着浅笑,眉心的梨花点缀在精致的脸颊上,尽显少女风姿。
段惊鸿遂即回了一个笑容,“举手之劳。”
“小女子,许深深,敢问公子尊姓大名。”许深深倒是仪态大方,没有一般小姑娘的扭捏作态。
段惊鸿还没见过这般洒脱大方,上来直接告知芳名的姑娘,有些羞赧,“段惊鸿。”见她没有回到主场的意思,不由得疑惑,“许姑娘不回去听他们斗诗么?”
这赏花诗会,一是赏花二是斗诗,原本端的就是“风雅”。姑娘们一般来了就是看那些风流才子对花吟诗的,有些时候兴致来了也自己接上两句。
“不去了,左右也对不出什么东西,人多了炒的慌。”许深深这话说的随意还有几分骄矜,不过也算是实话。前几年的赏花诗会来的都是些纨绔,胸无点墨吵吵嚷嚷的。
段惊鸿低着头笑出声,这大小姐还真有意思,寻思着换了个话题,“许家这院子景致布置的当真不错。”
“我爹向来好侍弄花草,”说着许深深伸手抚过正到她头顶的西府海棠,“他说,这样风雅。”人比花娇,当是说此。
“姑娘的舞,也很风雅。”段惊鸿的这一句赞美可以说是自然而然,恰到好处。很显然,许深深被取悦了,脸上的笑容一加深就露出了一对酒窝。年少的许深深比起后宫里的宁妃多了一份活色生香。直叫人惊叹,好悄的姑娘!
他看是美人,众人看也是美人。
那次赏花诗会后,许深深的芳名就此在富家子弟中远播,接着平民百姓也开始津津乐道太保千金。
对于赏花诗会里突然出现的少年,也没有人过多追究。毕竟诗会的初衷是给有才情的公子佳人做聚会用,也并没有限定给得是勋贵朝臣的子女。只是时间长了,一些出身平凡的便不愿意去了,怕平白遭到羞辱。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眼前景象一转,回忆似是跳了一个片段。
落眼又是一处庭院,更加宽敞华丽,不远处的大殿更是金碧辉煌。牌匾上刻着“司乐坊”。
伴随着平稳的脚步声,一身红衣的青年背着一把古琴走上那漫长的玉阶。
“姓甚名谁,哪里人士,年岁几何?”赵硕窝着笔登记,听到有人靠近,头也不抬就问。
“段惊鸿,建成人士,年岁二十。”此时的段惊鸿已经算得上兰芝玉树了,声音也蜕变的更有磁性。
赵硕不禁抬头瞧了一眼,便点点头,示意下一个。
段惊鸿在司乐坊领了个闲差,每天就是焚香,烹茶,弹琴。月钱不算多也不算少。司乐坊里的都是些风月人物,倒也还算好相与。段惊鸿琴艺极好,常引得老一辈的琴师与他合奏。
“你这把琴很有意思,”杨乐正一身爱琴如痴,花甲之年依旧留在宫中做个乐正,教导年轻一辈的子弟,“虽说是百衲琴,可是看琴体的木纹上下相通,是为刻纹后填漆,非真正以小木块拼合。但松古清脆之音皆有,奏之如风入松,流水潺潺。可谓是佳品。”
“比起九霄环佩还是差了。”段惊鸿伸手抚上琴面,这话到底是自谦还是自傲很难说。九霄环佩乃上古名琴,是雷氏琴中最古老最优秀的一把。以之作比,都算是无上荣耀了 。
杨乐正打着哈哈,“小子,九霄环佩可是绝品,寻常人终生不得以见。”
段惊鸿不置可否的一笑,抬手弹奏。委婉绵长的琴音流泄出来,曲调仿佛被赋予了灵魂。生动鲜活的琴音在抑扬顿挫之间都自然委婉。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