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夏

　　阳光很好，天气明朗得舒心。

　　九班的教室在二楼，简夏上楼是碰巧遇到棒球服的少年正在下楼。

　　杨远边下楼边和旁边嘻嘻哈哈的男孩聊着机车，简夏对上那双狂妄不羁的眼睛，稍感意外。下意识地对少年清浅一笑，换来杨远疑惑的眼神。

　　两人在楼道间擦肩而过，背向相行。

　　走远后，旁边的男孩对杨远说：“远哥，刚刚那个女孩好像在对你笑耶，不会对你有意思吧？”

　　杨远很干脆地给了他一个暴栗，说：“脑子里整天想些什么！走啦，训练去。”

　　男孩捂着脑袋嗷嗷直叫：“远哥，不带你这么欺负人的啊，小心下次我不帮你挡池田田了！”

　　池田田，这个名字对杨远可谓是折磨，痛苦的折磨。杨远头痛的扶额，咬牙威胁男孩。

　　“何修，你要真敢这么做……就顺道做好去死的准备吧！”

　　“哈哈哈……”何修干笑，连忙讨好的说。“远哥你不知道我最讲义气了吗？你看哪次不是我帮你挡人。”

　　“滚蛋！”杨远一脚朝何修的屁股踢去。何修笑嘻嘻地躲开，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跑。

　　“嘿嘿，远哥我训练去了！”

　　“啧。”

　　杨远看着何修逃跑的背影，转头看一眼身后，又转回来。不知怎么想起在楼梯碰到的那个女孩。

　　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数学课下课，简夏收好数学课本准备下一节课要用的书。班长用笔敲了敲简夏桌面，单手支着脑袋说。

　　“下周班级篮球比赛，你负责买水如何？”

　　“好啊。”简夏欣然答应下来。

　　简夏自然不知道，在她答应后几个女生拉着班长笑道。

　　“班长找到愿意买水的人了？”

　　“都没有人愿意去，所以我让简夏去。”班长说。

　　“她一个人？那可是要搬一大箱勒。”

　　“跟我没关系，反正她自己答应了。”

　　“嘻嘻，那到时候有好戏看咯。”

　　班级篮球赛很快到了。这次的篮球赛是学校组织的，以班级为单位进行比赛。九班的对手是四班。

　　简夏搬起一大箱矿泉水吃力地往体育场挪动。比意料中的要重。

　　路过二号球场时，听到啦啦队拼命呐喊的声音。

　　“十一班，加油！十一班，加油！”

　　“杨远，加油！”

　　“十一班必胜！十一班必胜！”

　　听到一个意外的名字，简夏停下脚步顺着声浪看向球场中央。逆光的少年穿着六号球服，抢球，运球，高高跃起，投球。

　　“咣当！”

　　篮球砸中球板，顺势掉了下去。

　　“嘀嘀——”裁判吹哨，记分牌往后翻，那是一个漂亮的三分球。

　　十一班和十二班的篮球赛比九班早开赛半个小时。两个班又激烈地打了五分钟，比赛结束。
　　“40:32，十一班胜。”

　　十一班的人都沸腾了，所有人都激动地冲上去。送水的送水，递毛巾的递毛巾。简夏浅浅一笑，搬着水走到本班所在的球场。

　　“怎么这么慢！”班长不满的抱怨，把水分给中场休息的球员。

　　“水重。”简夏解释了一句。见周围也没自己什么事，便跑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头，用冷水冲洗手腕。

　　“哗哗……”

　　冷水带来的凉意很舒服，简夏活动活动手腕，关上水龙头，拿起刚刚放在水池旁的水往球场返回。

　　转过弯，拐到一条相对人少的小路。不经意瞥见穿着六号球服的少年靠坐在木椅上，用湿毛巾盖住脸睡觉。

　　似乎……睡着了？

　　简夏走到木椅旁时停下，犹豫几秒，把没开过的矿泉水放在离少年垂下的手不远的地方。

　　简夏注意到少年的手很修长，很好看。

　　尽量使自己不发出声音，简夏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九班和四班的比赛很激烈，最终，九班战胜了四班，进入下一轮。

　　杨远睡醒时感到口渴，粗暴的扯下盖脸的毛巾。正想去买瓶水，手却碰滚了手边的东西。

　　半睁眼适应了光线后，看见一瓶没开过的矿泉水。微微皱眉，拿过水看了几眼，眼神闪烁了几下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杨远拧开瓶盖“咕噜咕噜”把水往喉咙里灌。灌了半瓶后，起身帅气的把毛巾摔到肩上，回家洗澡换衣服。

　　小区种满了一排俊美高挺的白桦树，树影在路灯下摇动。下了晚自习，简夏从这条小路走回家。

　　路灯下有个纸箱，纸箱动了动，里面穿出奇怪的声响。简夏望过去的时候，看见纸箱在左右晃动，揉了揉眼睛，以为是错觉。

　　纸箱又动了，发出微弱的声音。这下简夏可以肯定不是错觉了，心里有点紧张，但好奇心占了上风，她大着胆走过去，打开箱子。

　　箱子打开了，里面的小黑猫探出头来，睁着大大的眼睛，可爱地“喵呼——”一声。

　　“ 好可爱的猫咪。”

　　简夏开心地把猫咪从纸箱里面抱出来，摸摸小猫圆滚滚的脑袋，笑弯了眉毛。小猫似乎很喜欢简夏，配合地蹭了蹭简夏手心。

　　简夏把猫咪举得高高的，转了好几圈。小猫的猫很柔软，摸起来很舒服，但是却脏兮兮的，简夏注意到这点，推测说。

　　“看来你是只流浪猫啊。”

　　一点也不介意地抱着它坐在花坛边上，突然想起包里还有一包小鱼干，把猫放下，拿出小鱼干撕开包装倒了几只在它面前。

　　简夏手撑在花坛上，看着小黑猫笑起来很好看。

　　小黑猫瞅着眼前的小鱼干无辜地歪头“喵呼——”一叫，它摇着尾巴绕小鱼干转了几圈，肉掌一挥，“啪！”，爪子拍向了小鱼干。

　　“诶，你，你……”简夏反应不过来。

　　只见小黑猫好像确认了小鱼干可以吃，开心地扑过去露出两颗小尖牙吃鱼干。

　　“嗷呜……”

　　黑猫吃得开心，简夏看着心情也变好，嘴角的弧度加深，把剩下的鱼干全部倒给黑猫，静静地看它消灭一条又一条小鱼。

　　小黑猫吃完鱼干，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跳到简夏身上讨好地“蹭，蹭，蹭。”

　　“呀，好痒……”简夏边笑边和黑猫打闹。

　　天色愈晚。

　　简夏告别了黑猫准备回家，她刚走没几步，黑猫就紧紧跟着她的影子走，她一停下，小猫又傲娇地往回跑。一走就跟，一停就跑。简夏不禁有些好笑，一人一猫就这样子耗到了楼下。黑猫见简夏到了楼梯口，身子一窜，窜入旁边的灌木丛不见了。

　　心下一暖，简夏对着空气认真地告别。“那我走了哦。”等了一下也不见有回应，简夏转身上楼。灌木丛传来猫咪小小的声音，“喵～”。

　　晨光微凉，白色的窗帘像云一般被风吹散开来。

　　简夏从床上爬起，换了一件印有柠檬的T恤衫。吃饱早饭，从冰柜里拿了一瓶牛奶进厨房加热。“妈妈，桌子上那个iphone手机是谁的啊？”简夏问，她记得家里没人用这个牌子。

　　简妈妈洗着碗说:“你爸从别人手上买来的二手货。”

　　“爸爸不是有手机吗？”简夏皱眉。

　　“谁知道……你爸这人，就是好面子。”简妈妈淡淡地说。

　　简夏无言以对。

　　“牛奶温好了。”简妈妈提醒。

　　“好。”简夏把牛奶装进玻璃瓶里，拿好。“那妈妈我出去了。”

　　“别玩太迟。”

　　“知道啦。”

　　简夏带着温牛奶去到昨天偶遇小黑猫的地方，惊喜地发现黑猫还在。找了片大大的弯曲的叶子，把牛奶倒进凹槽，哄它:“猫猫过来喝牛奶。”

　　黑猫跳过去，乖巧的喝牛奶。简夏笑着摸圆圆的脑袋，然后站起来拎着空瓶子去书店买书。

　　双休日书店的人很多，拿了几本中意的书去结账。排在简夏前面的女孩大大咧咧问前柜小哥。

　　“多少钱？”

　　“520。”小哥回答。

　　“你终于承认你喜欢我啦。”女孩计谋得逞，调皮的吐舌。

　　“别闹。”小哥无奈的说。“刚刚我说错了，应该是416，友情价八折优惠。”

　　“哼。”女孩暗道失策，然后很有毅力的继续表明心意。

　　“那爱情价呢？”

　　“八折加上免费帮你搬书。五分钟后我下班，等我一下怎样？”小哥笑着说。“我帮你搬书。”

　　五百多块钱买的书少说有十来本。女孩红了脸，莫名娇羞，声若蚊呐。

　　“你、你这算接受告白了？”

　　小哥温润的说：“笨蛋，明明不喜欢看书还买这么多。”

　　“我这不是为了撩汉嘛……”女孩小声嘀咕，给简夏让出位置结账。

　　简夏听着两人的对话有些失笑。结好账走出不远，回过头可以看到换下工作服的小哥正在帮旁边的女孩搬书。

　　路过一家格子铺时，简夏走了进去。

　　铺子里有很多精巧可爱的小东西。简夏看中了一本墨绿色复古花纹的本子。伸手正要取，纤长的手指和另一双修长的手碰到一起。

　　“咦？”

　　简夏侧过头，抬眼望去，那双手的主人也正望着自己。

　　干净的白衬衫少年似乎让人感到夏日的清凉。

　　少年和简夏对视，先是一怔，随后不好意思地挠头笑。

　　“你也喜欢这个本子？”

　　“嗯，不过天蓝色也好看。”简夏笑了笑，取下旁边天蓝色的本子结账，走出格子铺。

　　少年拿着本子有些过意不去，他看见墙壁上挂着一个用红绳系着的金色小铃铛，眼睛微亮。抓下铃铛和本子一起付了钱，冲出去追上简夏。

　　“等一下——”

　　简夏回头，疑惑的看着少年。少年握住简夏的手腕，把铃铛放在对方手心上。腼腆的笑。

　　“这个送给你，就当是赔罪礼好了。”

　　手心传来的凉意让简夏讶异，有些不知所措的说：“呃，不、不用……”

　　“请你手下它。”少年认真的说。“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那本本子。”

　　本子现在在自己手上。总觉得有种夺人所爱的感觉……

　　原来是因为这个吗？简夏轻笑着说。

　　“你不也很喜欢那个本子吗？我觉得它更适合你。”

　　“铃铛还给你，我不能收下它。”

　　说着把铃铛塞给少年，可少年说什么也不愿意接过。他摇头对简夏说。

　　“如果不愿意当赔罪礼收下的话，就把它当成是朋友赠送的礼物。总之，请一定要收下！”

　　不然他会内疚的。

　　来自陌生朋友的礼物吗？心一暖，对男孩说：“等一下。”

　　低头从书袋里面掏出一本书，甜甜一笑。

　　“《S.》，这本书，和你交换。”

　　少年愣住了，随后露出一个干净好看的笑容，接过书。

　　“好啊，交换。”

　　阳光淡淡得恰好，空气中弥漫着水果铺飘来的果香。把红绳铃铛系到左手手腕，和少年挥手道别。

　　“我走了。”

　　“拜。”

　　回到小区，上楼时听到一阵剧烈的争吵。

　　“你就不能少赌点吗？”那是简妈妈的声音。

　　“哗啦哗啦，碰！”

　　杯子、酒瓶砸到地上的破碎声，男人暴躁地吼：“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要不是为了这个家，你以为我想管？你死在外面都和我没关系！”简妈妈哭着喊。

　　“你就这么想我死！好啊，我死了你就可以再找一个了是不是？！”

　　“你、你怎么说得这么难听！”简妈妈气极。

　　简夏停在楼梯道背靠着墙壁，闭眼，不敢回家也不想回家。

　　那些争吵就像巨大的怪兽吞噬了她，她懦弱着，胆怯着，不愿去面对。

　　可是……还是要去面对的不是吗？

　　深吸一口气，睁开双眼，望着那扇门，一步一步缓缓地走上去。走到门前，里面传出的争吵声让简夏想退缩，暗自咬牙，却逼着自己去推开门。

　　“吱呀——”

　　“我让你给钱你就给钱，废话那么多干什么！”脾气不好的男人抓起桌上的烟灰缸就扔，不偏不倚地砸到了站在门口的简夏。

　　“砰！”

　　简夏推开门，看见一件不明物体朝她飞来，砸中她。额头剧痛，似乎有液体流出，费力地睁眼，视线被鲜血模糊。

　　简妈和男人一呆，显然没有料到简夏会这时回来。客厅一片死寂，简妈最先反应过来，她扑过去，心疼地说。

　　“夏夏，你流血了。头痛不痛，先别动，妈妈马上带你去医院。”

　　“好痛……”简夏木木地喃喃，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下来，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心里的难受。

　　“紧张什么，不就是磕破块皮而已吗。”男人也反应过来，一边给自己灌酒一边不屑地说。

　　心像被重物敲打一样疼，简妈妈被刺激得又和男人吵起来。简夏恍惚得好像什么都听不见，她眼睛透过泪水直直地看着一片狼藉的客厅，心开始冷却，眼睛一点点黯淡下来。身子发抖，弯腰捡起烟灰缸朝男人砸去，悲伤而愤怒地哭喊。

　　“简南飞，你不配当一个男人，更不配当一个父亲！”

　　被泪水模糊的眼睛瞄不准，烟灰缸自然没有砸到简南飞，却成功地激怒了他。男人大步冲过去，反手给了简夏一巴掌。

　　“你再说一遍！你个野东西。”

　　脸上的痛火辣辣的，带着屈辱的味道。简夏眼里盛满恐惧，大滴大滴的泪珠夹杂着血滚落。她怕，她怕眼前这个暴躁的男人，从小就怕。

　　简妈妈冲到简夏面前护住她，她简直无法容忍、无法理解这个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男人。

　　“她是你女儿，你要弄死她你才甘心吗？！”

　　“夏夏我们走，去医院！”

　　简妈妈拉着简夏出门，简夏抬头的时候看见高麟站在他家门口看着自己。慌忙低下头跟着简妈妈去医院。

　　江川医院。

　　“额角的伤口有点深，可能会留疤。擦药期间忌吃辛辣食物。”医生说。

　　“谢谢医生。”简妈妈说。

　　简夏坐在简妈妈身边，额头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简夏望着窗外，听着风吹声，眼睛黯淡无光，表情麻木。

　　回家的时候，简妈妈疲倦的说：“你爸爸以前不是这样的。”

　　生活真的可以毁掉一个人，曾经那个勤劳爱家的男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有暴力倾向陌生人。

　　“我知道。”简夏平淡的说。“妈妈，我不恨爸爸。”

　　我只是对他死心了。

　　可是啊，妈妈，最难受的人其实是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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