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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君不思兮可奈何，天寒将息呵！（肆）
魏帝仅三日之际，便收到七八封边疆告急快马加急送来的信件，汴唐、东魏乃至并不接壤的怀宋分三个方向约好了似的同时攻了进来，元廓此刻正是用兵之际，可偏生距离汴唐最近的燕世城起兵反了。
倘若用左臂右膀来形容，没了燕世城的西魏，此时好似被人生生扯掉一条胳膊般元气大伤，更罔论就在这三路大军同时进犯的时候，虎将燕世城不止派不上用场，反而倒戈成了第四路进犯大军。一时间西魏真正意义上的面临着四面楚歌之困境，元廓心急如焚，嘴边急出一圈燎泡，脾性愈发暴戾。
朝堂之上，一片死寂。
元廓一袖扫下桌上奏折怒斥，“议和？！三国进犯，要怎么议和！难道要我大魏挖空了国库去填他们胃口不成！”
魏舒游出列道，“回万岁，臣愿带兵捉拿逆贼燕世城归来！”
到这关头，竟还分不出个轻重缓急来，也不知他脑子里都装了什么浆糊。元廓气急反笑，正要开口，魏舒烨倏地出列，“万岁息怒，兄长只一时糊涂，臣愿领魏家私兵一齐，陪哥哥击退汴唐一路！”
汴唐兵力最强，乃如今四路之间最为强盛的一支。
元廓要骂出去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收回来，但仍旧黑着张脸，“准了。”说完又朝着宇文家看去，“宇文怀，朕将骁骑营给你，你去东魏一路。”
“诺。”
“赵西风。”
“属下在。”
“怀宋一路便由你去。”
“诺。”
看着龙椅之下伏身叩首的众人，元廓忽想到什么，笑道，“至于燕世城的反军，有宇文玥在，不足为虑。”
杭盖这几日熟悉了燕焕的气味，又与燕焕相处的较他人多一些，故而对她十分依赖，除了被仆从带去喝羊奶的时候，其余时间都卧在燕焕身边睡觉。她有心想问问拔拓，小家伙睡这么久会不会是生了病，但拔拓不知忙些什么，竟一连十日不曾回来。
天渐冷，已是十一月了，燕焕在这时才能清晰得感觉到自己身体的确大不如前。
若放在往年这个时候，她照旧是一袭秋衣与燕洵一起四处打猎，丝毫不觉冷意，可近几日燕焕却冷得披了大裘还抖抖索索觉着刺骨，总抱着杭盖窝在被子里，不是吃饭的时候决计不愿出来，一觉着冷便愈发困顿，杭盖睡的香，她陪着不自觉的一天也总要多睡好几觉。
拔拓回来的时候，她正躺在被里，小兽一般蜷成一团，杭盖横趴在她的头顶，睡姿仿若小儿。拔拓上前帮燕焕掖了掖被角，随即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玥…”
听到燕焕睡梦中呢喃得声音，拔拓手一顿，站起身看了燕焕良久，转身出去。
第二日一早燕焕醒来，正闻到一股扑鼻的鹿肉香味。
“媳妇儿你醒啦。”
拔拓捧着碗凑过来，还特意舀起一勺放在燕焕面前叫她闻了闻，“今早出去刚猎的鹿肉，喝了这个就不怕冷啦。”
“都说要叫我名字了。”
拔拓浑不在意道，“哦诸子。”
燕焕听他念名字的语调觉得怪怪的，听着跟骂自己似的，但转念想着拔拓说起汉语来又有哪一句是不怪的……
“对了呆子，杭盖最近一天里多半都是睡着的，是不是病了？”
“它还小，这时候睡得多正常着呢，倒是听仆雷说媳妇儿你最近睡得和杭盖一样多，媳妇儿是真生病了才对，快多喝汤！”
“……呆子。”
吃过饭后，燕焕窝在被子里帮杭盖揉肚皮，小家伙中午吃多了些，这会儿肚皮硬得跟石头块似的。拔拓则又开始在燕焕身边打磨东西。燕焕好奇，出声问他，“十天前你就干这个了，怎地到现在还在磨，是什么东西？”
拔拓停下手里动作憨笑，“媳妇儿，这是给你磨个手杖，最近冷了要下雪的，到时路滑，你拿着这个走路就不怕摔了。”
燕焕大惊：“你居然打算让我留到下雪的时候！”
拔拓愣道，“对…对呀。”
“你答应送我回家的！骗子！”
瘪了瘪嘴，燕焕委屈的哇一声哭出来。
拔拓似是被她吓了一跳，手里动作停下，愣怔看着，半晌没能动作。
这是过去的燕焕从不曾，也不敢于透露出的一面。
说起来也是好生奇怪，许是因拔拓每每好脾气的宠着燕焕疼着燕焕，即便总骂他，欺负他，但燕焕在拔拓身边确是愈发随性起来，便是对着哥哥，她也不曾这般小孩子脾性的胡闹哭过。
……拔拓身上，有着叫燕焕能够放松信任的气息。虽若隐若现，难以捕捉，却真实存在着，只是燕焕身处其境，当局者迷，竟不曾发觉。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杭盖只以为拔拓欺负她，弓起身子炸毛冲着拔拓龇牙，嗓子里发着稚嫩的低吼声。
终于回过神来，拔拓忙放下手里东西，手忙脚乱起身到燕焕身前惶然无措的看着她，几回张口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复尔又将嘴闭上，只笨拙的轻拍燕焕肩头，一个劲说着“媳妇儿别哭，别哭媳妇儿”。
抽噎不止，拔拓只得尽力解释：“我、我没骗你的，国主新丧，要春天才能开城，到时候才能送走你的，你…你便再等一阵罢……”
闻言，哭声逐渐和缓，燕焕却仍只抱着杭盖埋起脑袋不理他，哭得太厉害，这会儿还在小声的不住打嗝。拔拓看了一阵觉着可爱，又不敢在这关头再忍了燕焕，只伸手要帮她拍背顺气，被骂了回去，委屈得又坐回椅子上，隔得远远儿的同燕焕讲话。
拔拓憨笨嘴拙，不知道说什么，便胡乱讲着他今天去猎鹿见着的东西。听着这些，燕焕突然想起同样嘴笨的要命的宇文玥，没忍住又掉起眼泪。只这次没有丁点声响，她面朝墙壁，咬着唇，只觉哭得心肺都要裂开。
马蹄声起。
果真如司空先生所言，犬戎派人来了燕府，递了张条子后便悄然离开，条子上写着，燕郡主尚安，待开春新丧闭，即刻送回。
没说为什么掳人，也没说为什么放人。
司空槊听闻，伸手捋了把白须，看着远处的景色不出一语。可他面上的表情分明已是了然。燕世城来问他，司空槊只道，“明日计划侯爷可有同谁人讲过。”
燕世城思索，“两名支将、一班幕僚，再有三子与宇文贤侄。”
司空槊顿了顿，忽道，“侯爷，攻城须提前至今夜子时。”
“为何？”
“计划恐有泄漏，倘若明日前往，斛城整装待发，万事俱备，恐难攻克。”
燕世城表情肃然问道，“先生可知是何人泄露？”
司空槊伸手沾了杯里茶水，在绯红色的八仙桌上缓慢写下了“宇文”二字。
翌日醒来，燕焕发觉拔拓又不见了。
心里思索了几句，但也并未放在心上，这些日子以来他总如此，燕焕早已习惯。只原本当他又要七八日十几日才回来，却在中午便听到他的声音。随他而来的，还有一股子浓腥的血味，闻着也不像过去打猎回来的动物血味儿，反而像是……
“你受伤了？”燕焕蹙眉担心道。
话音将落，便听到拔拓声音虚弱，中气不足却仍带着笑意道，“媳妇儿不担心，没什么的，今个儿出去没防备遇着了狼群，休息一阵便好了。”燕焕怒斥，“真胡闹！遇到狼群也这样简单说过去的吗！你身边仆人呢，快让他们给你上药啊！”
拔拓卖委屈，“媳妇儿，我走不动路了，要不你帮我上药，就在背上，我摸不到。”
燕焕怒道，“平日里叫你言语间讨了便宜已经是极限，你莫要得寸进尺！”
拔拓闻言，默了一阵，忽开口问道，“媳妇儿…咱们成亲好不好，我…我想要抱抱媳妇儿。”
原本已经下了床要走过去探望他伤势的燕焕，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他脸上。
……这是本来想要拍在拔拓脑袋上的。
可不知拔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燕焕又看不见，待清脆的一声响声过去，感受到僵在自己身边的燕焕，她突然有几分慌乱的解释，“我、我没想的…”手忽尔被拔拓粗糙炙热的大掌紧紧抓住，“媳妇儿，咱们成亲，留在这里，哪儿也不去了好不好。”
“你…”
燕焕愣了愣，“别以为我打了你就什么都答应你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便是之前答应了我开春送我回家，别想抵赖！”
说完许久没听到拔拓声响，燕焕都快以为他已经走了的时候。
忽被拔拓一把抱进了怀里。
血腥味萦绕在两人身周，其间还有拔拓身上惯有的奇怪草药味。
……与从第一日起，便总叫燕焕似曾相识的味道。
“拔拓，咱们以前有没有在哪里遇到过？”
燕焕从拔拓怀里钻出来问他。
拔拓闻言，几乎立时僵住了身体，但燕焕已然离开，并未曾发觉。
就听见原本嘴拙的拔拓每到这时便巧言令色油嘴滑舌的厉害，“娘说啦，你注定要是我媳妇儿的，不然怎地别人每天上了那山都见不着你，我上去你就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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