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故事

作者:余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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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1.
      S市的夜晚,夜雨滂沱,丝丝袅袅雾气在昏暗夜色中浮动。灯火霓虹,车水马龙,时而的鸣笛声为拥堵的街道更添几分喧嚣,映衬得整个城市似雾里看花,隐隐约约,不甚分明。
      萧蔚雅在这样的天气里推开教室门,走进去,教室里所有灯都开着,团团白光渲染,显得教室如极昼般明丽。
      萧蔚雅轻吸一口气,清秀的小脸泛着红晕。教室里除蔚雅外空无一人,连老师也不在。
      今天是周五,照例有辅导班的课,蔚雅下了课便匆忙冒着大雨赶到这儿。因为学校老师拖了会儿堂,而蔚雅补课的教学点离她的学校不算近,上课时间又是下班交通拥堵时,往常蔚雅踩着下课铃冲出校园搭公交也只是刚好不迟到。
      所以今天蔚雅是打的赶过来的。结果没想到自己到得不早,但或许是因为天气,别人都还没到。
      包括老师。
      ————
      蔚雅找到左列第三个位子,拉开椅子坐下,对着黑洞洞的窗外发了会儿呆,就听到门口走廊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像是窗外雨点打在地面,激起层层叠叠的水花,声音错落有致,伴随着年轻愉悦而无可阻挡的节奏感而来。
      萧蔚雅回头,刚好看到陈凯迈进教室。
      陈凯是萧蔚雅以及这个班的补习老师,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教的是物理。虽然只是个“补习班老师”,但是对于这个全国连锁的补习机构,老师的履历也算得上光鲜亮丽,而陈凯,是本地最好大学的本科生。萧蔚雅知道,那所大学不但名列985,甚至在全国都排得上名号。
      陈凯老师看到萧蔚雅愣了愣,收敛起走廊上的散漫随意,打量一下教室,发现只有蔚雅一个人,略显尴尬地打招呼:“来得好早,等很久了吗?”
      “哼……刚到一会,”萧蔚雅有点郁闷,但是性格使然,转瞬间就开始撒娇耍赖和老师套近乎:“正闲得无聊,老师有没有什么娱乐啊?”
      陈凯尴尬:“我这又没有什么扑克牌一类的……今天下大雨,有同学给我打电话说要晚到,估计还有一会才能点名……要不你趴着睡会儿?”
      因为是周五的晚上的补习班,有的学生离得远,还有学校的各种突发情况,所以上课时间并不确定,视情况而定。譬如今日,恐怕就要延迟点名、上课时间了。
      于是萧蔚雅见好就收:“那我趴会儿,上课了老师你叫我啊。”
      然后也不等陈凯答应,蔚雅就把头埋进胳膊里,一副盖棺定论的姿态。
      ————
      后来没等到陈凯叫她,萧蔚雅是被同学吵吵闹闹的声音吵醒的。
      而当蔚雅被吵醒的时候,她脑袋还是木的。就只能愣愣地看着斜前方的陈凯。
      陈凯戴上了眼镜,正和班上的男生说着什么,手上拿着钢笔和点名册。或许是某个活宝的初中生卖了个乖,陈凯老师笑骂了一句,丝缕白光晕着他长长的睫毛,睫毛下昏暗的阴影,笼罩着年轻男人低垂的眼帘和温润的笑意。透过薄薄的玻璃镜片,看不清眸中深意。
      陈凯偏着头,没有看座位上的同学们,提高声音:“静一静啊,点名!”
      ……
      “……萧蔚雅。”
      一个个隐隐约约的姓名在空气中流动。在蔚雅的大脑上线之前,陈凯已念到了她的名字。于是蔚雅就看着陈凯漫不经心地吐出她的姓名,然后停也不停,挥笔签了个已到,然后继续漫不经心地点出下一个人,等对方或欣喜、或百无聊赖、或兴致勃勃地应了声,才签到。
      萧蔚雅的精神忽的清醒了。
      继而是一瞬的恍惚。
      ————
      什么时候开始注意陈凯的呢?
      依据新教材,学生从初三开始学习化学,有的学生从初二暑假七月份便开始上“预科"。
      即便如此,满打满算,他陈凯也不过与萧蔚雅认识了三个月,凭什么占据了萧蔚雅全部的视线?
      萧蔚雅眯起眼睛,直直地望着讲台上的陈凯。三尺讲台与莘莘学子,两三步的距离,却好似鱼与飞鸟的遥远。
      啊……是了,少女心的第一次悸动,也是一个下雨的天气。
      ————
      七月的天如娃娃的脸,前一秒风和日丽,转眼间,骤雨狂风迎面而来。
      那是暑期预科的第二天,萧蔚雅对于陈凯的认识还仅限于:一个幽默风趣的老师,开得起玩笑,但开得太过分可能会触犯到他作为“老师”的距离感底线。
      至于那一天的雨,蔚雅其实是有备而来的。只是刚撑开雨伞,就看到有一对双胞胎姐妹,七八岁的小姑娘,在漫天雨雾中艰难前行。萧蔚雅的同情心和“姐姐心”霎时泛滥,将伞借给了素昧平生的孩子们。然后正当她站在屋檐下,望着滴滴答答的雨帘,默默计算自己冒雨从大厦跑到公交站需要几分钟时,一把大伞悄然笼在了她的上方。
      萧蔚雅偏过头,笔挺结实的黑色伞柄后,是年轻的老师含笑的双眼。
      雨点落在伞面上,晶莹剔透的露珠顺着光滑平整的伞面滚动,渐渐地,露珠会聚为汩汩的溪流,缓缓地流淌在萧蔚雅心间,没有熄灭了少女心间一点点的焦灼,反而有种熨烫的感觉。
      “……陈老师?”带着偷偷做好事被发现的羞赧。
      “我看到了,”年轻男人的脸上还带着点点局促不安,像是唯恐女孩觉得自己多管闲事或另有所图:“你怎么回家啊?爸妈接还是坐公交?雨这么大,我送你走一段吧。”
      夜雨滂沱,如纱的夜幕下,街道边的路灯亮起来了,路上行人自身边匆匆而过,了无痕迹。一点点静谧的灯光,一滴滴清透的雨点,烘托出一片温柔而祥和的夜。
      萧蔚雅和陈凯就在同一片天空下,一路无言。不多时就到了公交站。陈凯看着萧蔚雅从伞下一溜烟钻进车站,眸光微动。
      萧蔚雅却先开了口:“谢谢老师啦,专门送我到车站。老师待会儿还有课吧?也没吃饭呢吧?”
      陈凯:“……呃,是……”
      萧蔚雅:“麻烦老师了哈……抱歉影响了老师吃饭哈!老师快去吃饭吧……啊,车来了!老师再见!”
      萧蔚雅语速极快,不给陈凯回话的机会,就匆忙跳上公交,逃之夭夭了。
      萧蔚雅在公交上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她年轻的老师,撑一柄宽阔的黑伞,在斑斓夜色下,漫天烟雨中,顶着一张无奈而错愕的脸,身姿沉静地凝视着她离开的方向。
      很多很多年后,当已娶妻生子、阖家幸福的陈凯思及这一幕,仍是会在心中无声感叹,当年那个小姑娘的心机,真是颇为深沉。
      ————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其实没什么,只不过是满怀感恩之心的学生在次日早早地赶到了补习教室,笑眯眯地塞给年轻的老师一堆巧克力。牛奶巧克力、黑巧克力、白巧克力、巧克力棒、榛子巧克力…… 好多好多,理由是感谢陈老师不辞辛劳送她到车站,还影响了人家老师吃饭休息备课,所以拿姐姐从国外带回来的巧克力赔罪。
      陈凯:......你早知道我还有课就别答应我让我送你啊。
      萧蔚雅预科化学上的是正午时分的班,除了化学还上了物理和数学,之前这才留到了傍晚。
      于是借着时间的便利,萧蔚雅之后就将午饭带到补习学校吃,偶尔还能借着吃饭的名头打听一下陈凯的口味,再适当套套近乎,一直保持着“略有逾矩但尚可接受的范围”。
      而且还能和同学们聊聊有关食物的天,悠哉悠哉。偶然有一次关系还算可以的同校女生不小心把饭撒了,蔚雅把自己的饭分了大半给她,结果出乎意料地认了个“熟人”。后来,在初中的最后一年,邻班的该同学和她成了最亲密的朋友。
      其实萧蔚雅没有想那么多,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每当别人受到无辜的委屈,只要不会对自己有过分的伤害,只是小的牺牲,譬如中午挨饿上课,萧蔚雅都会不自觉帮助别人,否则就会揪心得不得了。
      其实蔚雅自己也觉得这种心理很奇怪,说是“圣母心”又算不上,也没有受过什么刺激导致代偿心理,就是怪异得紧。
      不过这种行为模式放在别人眼里,要么觉得这姑娘心眼好,人善良又热心肠;要么,就觉得这个女孩子装,一副弯弯肠子,假得很。
      因为深知众人的这类想法,萧蔚雅经常会明明做了好事却不敢说、甚至害怕被发现。
      总而言之,在之后的三个月里,即便是开学之后周五晚上课,每一次萧蔚雅带了食物,尤其是亲手做的,一定会要求陈凯品尝;无论刮风下雨,一定按时到校绝不迟到,即便第二天有一整天的考试。
      而这些,陈凯都看在眼里。
      ————
      漫漫回忆似走马灯缓缓旋转,一幕幕映入眼帘。蔚雅精神恍惚中,发觉窗外的城市已彻底入夜。雨变细了,丝丝地落下,淅淅沥沥的声响似乎来自很远的地方,浩渺如烟。
      萧蔚雅看向窗外,夜的城市,霓虹闪烁,斑驳的光点交织破碎,在雨幕中愈发迷蒙。
      “……溶液的这个地方很容易出题,各种各样的怪题,亲,要注意哦!好,整理笔记,下课,休息20分钟!”
      陈凯搞怪的声音将蔚雅的思绪拉回。萧蔚雅学校最近讲得快,这部分内容在学校已经讲过基础了,对于萧蔚雅,其实只需拔高部分的笔记和习题就足够自学了。但课还是要听,才能不懂就问,只不过上课多走一会儿神也没关系罢了。
      只是稍显奇怪,往常如果推迟上课,陈凯都会缩短两节课间的休息时间,以方便早些放学生回家做学校作业。
      ……今天这是怎么了?
      果不其然,陈凯草草收拾了下教案,随手指了个男生擦黑板,就走下讲台,到萧蔚雅课桌前,敲敲桌面,俯身,说:“出来一下。”蔚雅定睛,却只看到墨蓝镜框的反光。
      萧蔚雅心头一沉。
      如果放在一般言情小说里,接下来的套路应当是年轻男老师与女学生说什么“你想干什么”“考到x分我就考虑你”“我等你长大”一类的话,最不济也是一句“你还小,还有大好前程……”这种老生常谈。
      但陈凯,以萧蔚雅这三个月对他的了解,他够狠,对自己,也对别人。
      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很像,或许因此才会吸引吧。
      所以萧蔚雅预料到,自己从睡醒开始的不祥预感,恐怕要变成现实了。
      ————
      “……你……好好想想吧。”
      教室外的走廊里,一句话,尘埃落定。
      没有什么不正常的言语,甚至一句逾矩的言辞都没有。
      走廊里静悄悄的,别的班课间时间和本班不一样,只有同班同学嬉笑怒骂插科打诨的声音,透过泛白光的门玻璃传来。
      ……分外刺耳。
      就在刚刚,陈凯尽到了一个老师的本分——为学生的未来负责;稍显忐忑却严肃地认可了萧蔚雅的天赋——在思维方面;但也批评了她的态度——并没有让这份天赋得以最大限度发挥;最后表达了希望她在最后一年中努力、拼搏,不要在将来的自己后悔的意愿。
      这段话没什么问题,有褒有贬,相当客观,全然谆谆教诲。
      但是这对于一个对这名老师怀有“不正当”臆想的学生而言,尤其是萧蔚雅,恰如一块-273.15摄氏度的冰块,迎头砸下,深入骨髓的寒凉和哀哀的悲伤,被凝固在躯壳里,无处遁形,无以排解。
      萧蔚雅大概知晓陈凯的意图后,就没细听了,最后转身的时候,她自己浑浑噩噩的大脑,听见她自己的声音:“好的老师,我知道了,我会尽力改正。”少女嗓音轻而亮,十分悦耳,如玻璃碎裂的声音。
      眼眶涩涩的,渐渐潮湿。
      不能哭,绝对不能哭!
      萧蔚雅死死地掐着手心的嫩肉,转身走进教室时,身后的陈凯眸色暗沉,塌着肩膀,全无之前的严肃,一派颓然。
      ————
      然而更意想不到的事在后面。
      萧蔚雅进了教室,陈凯则一直站在走廊里,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回教师休息室,也不知为什么原因。
      萧蔚雅刚刚出现在门口,有个相熟的他校女生就抓住了她,急急地拉到教室后面的角落,说:“萧蔚雅,你认识xxx吧?”
      “对啊,我们是小学同班同学。”
      “他现在是我们班的,之前有一次聊天,我不小心提到了你,结果他特别激动,我们就问他,结果、结果他说……”
      “他说什么了?”萧蔚雅此刻的语气不算好,只是碍于相熟同学的情面在耐着性子询问,放在平时那女生应该就发现蔚雅心情糟糕了,但此刻她实在是太激动了——
      “他说,他喜欢你!小学的时候就喜欢你!”
      “!!!”
      萧蔚雅的脑袋隐隐作痛,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本就心情糟糕,再来个麻烦事,还得应付人、想对策,烦死了!
      虽然说,萧蔚雅早就预料到会有同学喜欢她,只是今天实在无意应对。
      女生还在喋喋不休:“是他说让我帮他传个话,你怎么看?……”
      ……
      萧蔚雅的头快炸开了,正欲强压怒火心平气和地拒绝,就听前方一声喝:
      “说什么呢?”
      教室末端的二人蓦地抬头,就见前方的陈凯站在雪白的灯光下,眉眼俊秀,眉目顾盼生辉。
      然而与亲切的外表不同的,是男人眼中分明的愠怒。那人从未有过的这样的怒火。
      往日班上同学纪律不好陈凯生气时,漆黑的瞳仁会变得如一潭乌墨,晕着满满的失望、冰冷和漠然,穿过透明镜片刺过来。
      然而今日,或许是灯光的缘故,他的瞳孔汹涌而静默,似有银白光芒蛰伏其中,透明镜片上光光影影,沉沉的看不分明,令萧蔚雅莫名想到了球状闪电。
      而那眼,牢牢地盯着蔚雅身旁的女生,没有分一丝余光给她。
      女生显然也被吓到了,平日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姑娘,萧蔚雅轻拍她了下,立刻反应过来,说:“对不起老师,我错了。”
      陈凯默了一瞬,转身,似在调整情绪,然而许是怒气过盛,再开口时语气仍不太好:“不要传这种话……误人。”
      萧蔚雅总觉得他这话意有所指,但恍恍惚惚,风风雨雨,听着他校女生“老师今天怎么怪怪的跟失恋了似的”的嘀咕,尚未深思,就听讲台上那人低喝:“上课!”
      ————
      这一天放学时,萧蔚雅先和之前的女生说好帮忙拒绝,再慢吞吞地收拾好书包,看陈凯正被问问题的同学缠着,才怏怏地走了,路过陈凯时,女孩低低地说了句:“老师再见。”
      年轻男人从化学题中抬起头,黑眸温润,一如平素,只是话有些不一样:“再见,回家路上注意安全……再见。”
      萧蔚雅咬咬牙,快步离去。
      ————
      回家仍是乘公交车。到家时已十点有余了。
      公车上萧蔚雅想了很多。萧蔚雅在渐渐长大后就知道自己聪明,比同龄人想得多,所以一贯不是特别用功,至少比起大多数和自己一个分数段的人,要不用功。
      今天听了陈凯的一番话,气闷之后,仔细想想确有道理。享受着天赋的自己不努力,对那些努力的人不公平,对自己不负责,对给予了天赋的父母、经历了过去的怀疑才有了如今更成熟思想的过去的自己也不客气。
      所以……距离中考还有九个月,还来得及,必须得努力了啊。
      ————
      转眼间又是三个月过去,已经到了来年一月了。只是北方的一月,天气寒冷,一呵气,人眼角眉梢都是湿漉漉的。
      再加上S市的空气质量是全国出名的差,冬天是铅灰色的,衬得人心也如灌了铅般沉重。
      ……今天,是萧蔚雅在陈凯班级上课的最后一天。
      春天到来时,萧蔚雅学校将会自己组织补习班,时间比补习学校短,且没有作业。因为进入初三下半年,作业量愈加上涨,萧蔚雅为了保持相对较好的精神状态,已经快要没时间写作业了。
      而如果放弃较远的课外补习班,而上学校设立的补习班,节省的课时、路程时间、写补习作业时间都能用来写校内作业。
      所以…… 只能和陈凯说拜拜了。
      萧蔚雅谁都没有告诉,明明没什么,学生不报补习班很正常,但她总是不希望陈凯知道。
      第一个半小时的课程转瞬即逝,内容已讲完了,剩下一个小时和二十分钟休息时间,陈凯让大家自由写作业,他来讲故事,他曾经的故事。
      众少男少女都很兴奋——有八卦可听啦!
      萧蔚雅摊开一本语文作业,眼睛却看着讲台上那人。
      那人眉目淡然,看着教案的眼,透着一股子冷意。
      ——萧蔚雅不是特别意外,她最开始之所以会注意他,之前让他下雨天送她,就是因为女孩敏锐地察觉,这个只比他们年长八九岁的大男孩,和她是同类人:同样略出众的大脑,同样算得上赏心悦目的容颜,同样在温和乐观的外表下潜藏了一颗迷茫而孤独的心……以及,导致了这一切的,同样看似平淡实则压抑的过去的生活。
      ————
      陈凯讲述了一个成绩优异的、来自大城市的少年,来到小县城后遇到的一些青春囧事。陈凯的叙述方式活泼生动,带着他特有的搞怪和自嘲式的幽默,逗得班上笑声不断。
      “……好啦,说得差不多了,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下课!”
      终于,到了下课的时间了。
      萧蔚雅心情沉重地收拾好书包,抬眸遥遥望一眼那讲台上被男生们围住打听后续的男人,随即低下头,想要迅速跑开。
      然而陈凯感觉到灼灼的视线粘在身上,又逃避似的挪开,抬眸看到那低垂着头的寂寞身影,于是伸手驱散周围的少年们:“散了散了啊,我还有事。”
      “老师有什么事啊?萧蔚雅怎么了?”一个成绩较好、且与蔚雅算是熟悉的男生试探。
      陈凯顿了顿,眸色淡然:“她是我教过的最棒的学生之一,我希望她能更好。”无论我的代价为何。
      ————
      “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萧蔚雅听到身后传来温和的声音,许是不正经久了,正常的问候声音反而显得怪怪的。
      萧蔚雅慢慢转过身。
      到底是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她看着陈凯,湿黑的眸子氤氲着雾气,盯得陈凯心头发颤。女孩背着个大书包,委委屈屈的模样,与平日的游刃有余截然不同,像只被削去鹿角的麋鹿。
      陈凯又说了一遍:“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萧蔚雅终于开口:“老师……”确是连“再见”都说不出,心口生生地疼。
      陈凯仍戴着眼镜,他的目光透过镜片刺向萧蔚雅,琴弦般的目光轻颤,似严厉,似温柔。
      萧蔚雅在这样的目光下,抛下一句:“谢谢老师。”然后再一次,落荒而逃。
      ————
      萧蔚雅没想到自己还会见到陈凯。
      此时已是七月下旬,夏至当至的日子。中考早已结束,成绩前几天公布了。萧蔚雅不负众望,虽然体育和政史拉了分,但仍然过了本省最好高中的分数线。
      高中蔚雅决定住校,还是要上预科,而离高中最近的补习点就是陈凯那儿。本来萧蔚雅还担心会遇到他,但一直到办完手续都很顺利。蔚雅刚刚送了口气,又若有所失,结果,结果!
      为毛又下雨了?!!!
      萧蔚雅站在补习点屋檐下,望着大而密的雨点交织成的雨帘,欲哭无泪。今天她出门时艳阳高照,而且来回加上办理手续也不过一个来小时,所以就没有带伞,居然下雨了?!!!
      然而蔚雅答应爷爷会按时回家,于是正当她咬咬牙预计冲入雨幕时,一片熟悉的黑色天空绽开在头顶。
      萧蔚雅僵了,只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温润声线:“你又把伞给谁了?”
      萧蔚雅转头:“老师!”满满的惊怒。
      “我送你。公交站吗?”
      说这些话的时候,陈凯的声音平稳而低沉,令萧蔚雅不由自主地答应他。
      在去往公交站的路上,萧蔚雅首先打破了沉默:“我今天是真的没带伞,变天变得太快了。”
      “恩。”陈凯没有看她,凝神注意着地面,小心避开积水。
      这一段路坑坑洼洼的,上一次同行,到了公交站,两人的裤脚都是湿的。于是这一次陈凯十分谨慎。
      为了避开积水,陈凯撑着伞左蹦右跳,萧蔚雅快跟不上他了,下意识伸手握住伞柄上段。
      陈凯怔愣。
      漆黑的伞柄上,两只手分居上下。上端的手纤细白嫩,泛着羊脂玉的柔光;居下位的手匀称修长,显得手的主人清瘦又令人信服。
      陈凯默然,放缓了脚步。
      思绪回转间,两人已到了车站。
      陈凯先开口:“等公交来了我就走了。”
      夏天的夜来得晚,昏暗的暮色下,雨声滴答,像是夜的精灵奏响欢快的乐章。萧蔚雅和陈凯比肩而立。萧蔚雅心中暗叹,忙忙碌碌也不过换得这几分钟的比肩。
      不多时,公交驶入车站,停稳,开门。
      陈凯自觉地把伞移向车门处,萧蔚雅随着他走向车门。上车时,萧蔚雅听到身后的微热的声气:“注意安全,好好的。”
      萧蔚雅心头一紧,快步踏上公交,没有回头。
      公交上空荡荡的,蔚雅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看向渐行渐远的车站,雨水划过车窗玻璃,只见陈凯将黑伞向前倾斜,挡住了自己的脸,留给蔚雅的只有一片晦暗的黑。
      蔚雅感到面上一片潮湿,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
      就这样吧,等秋天到了,秋老虎来了就好了吧。
      ————
      萧蔚雅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呢?
      从外表上看,她的长相算是清秀,笑起来眉目弯弯,似是两泓清泉;从性格上看来,她给旁人的印象多是温柔大方又乐观开朗。正因如此才会有男生喜欢她。
      但事实上,萧蔚雅很清楚,自己和身边大多同龄人不同,与他人大同小异的过往,不知为何将她变得更成熟、世故、圆滑,她总是感到孤独、悲凉、迷惘。为了不被排斥,她伪装自己,近乎讨好地对待他人。
      所以她才会在明知陈凯还有课的情况下答应他,为的是既能多相处又能在尴尬时及时脱身;所以她才会在明知学习与未来重要性的情况下,得过且过,混混噩噩。
      然而,萧蔚雅遇到了陈凯。
      他们是相似的人。
      他们都是狠心人呵,萧蔚雅狠心地放弃了家人的期望和自己的未来,陈凯狠心地拒绝了心爱之人。
      正如那一日暮色温柔,陈凯以为萧蔚雅睡熟了,轻轻地烙在她额上的吻,带着决绝和甜蜜的心碎。
      我已经很难改变我的未来了,但是我所没有的,希望你能拥有;我所错失的,希望你能抓住。请带着我的歉意和祝福,披荆斩棘,拨云见日。
      我喜爱你,所以……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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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居然有7000字…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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