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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就中无个不冤哉
白主贵听了这话,知潘夫人果然真心,因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将此事定了下来。白牡丹知道之后也无甚言语,但凭父亲做主。只潘公子听了此事,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心情一舒朗,病就好得快了。之后问名纳礼种种不消细说,两家贫富悬殊,也无谓争礼争面,潘家反倒暗中帮补了许多,只求婚礼体面。
谁知吴聪猫咬猪尿泡空欢喜一场,心里十分不甘,暗中与人说潘公子与白牡丹原是有些首尾,为着明道过不了,才定下了这样的苦肉计,骗潘夫人入瓮云云。这些话原是没影儿的,但众人听了却觉得十分有理,再添油加醋人云亦云一番,传闻竟越发的绘声绘色,人尽皆知了,终于也传到潘夫人耳中。潘夫人将信将疑,将吴聪叫到跟前询问,吴聪却道:“这话也是听人说的,究竟有没有,我到底也不知道。只是那日花会,我是与外甥一起去的。但见那白牡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一路走一路招摇,直惹得一干男子饥鼠似的看着她,她却没半分不自在,反而受用得狠。待走近了,见着外甥潘安宋玉一般的样貌人才,便似被钉子钉住了一般,拿两个眼睛在外甥身上溜来溜去的,全没个忌讳。姐姐你知道的,外甥原是个最老实正经的人,哪禁得住妖精这样的勾引,神色便有些不自在似的。我原想着青天白日的,未免惹人嫌疑,就拉着外甥要走。白牡丹却又先走,一路走着又一路回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像要把外甥的魂勾走似的,果然外甥当时的神色就有些恍惚,回来之后人就不好了。如今想来,这岂不是俗话说的‘欲擒故纵’吗?依着我的见解,外甥是个纯孝的孩子,必不至于存心骗你,但他既然受了迷惑,那也是身不由主了!”
潘夫人听这些话大近情理,又应了光景,懊恼道:“听你说来这白牡丹果然十分有心计。那日我见着她就觉得厉害,样貌又妖调,口齿又尖快,我心里很看不上她那个样子。只是为了璧儿才勉强的忍气吞声,委曲求全,如今想来,她原是指天指地赌咒发誓不进潘家的门,怎么一听说是正室夫人就答应了呢?我可真真是个呆子,也中了她‘欲擒故纵’之计啦!只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婚期也定了,帖子也发了,要后悔也是来不及了!”
吴聪笑道:“姐姐莫要泄气,这白牡丹虽然骗得了一时,却也骗不了一世。既然咱们已经看破了她的为人,自然加倍留心,饶她再厉害十倍,进了咱们潘家的门,也是婴儿落地,再世为人,您是她婆婆,还治不住她?谅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只是要防着她枕头风厉害,哄咱们这位棉花耳朵的小爷啦!”
潘夫人听了这话极点头称是:“不错不错,璧儿虽然孝顺,却是忠厚有余,防人之心不足。将来被这妖精挑唆,怕是有了媳妇忘了娘,我这老婆子更要住马棚了!弟弟,你可替咱们母子俩盯着些,自然忘不了你的好!”
吴聪道:“姐姐说这话是把我当外人,我是你弟弟岂能不为着你?就是璧儿,俗话说得好‘母舅如父’,难道我就不心疼紧张他么?但凡璧儿肯听我一言半语,又何至于引邪花入宅呢?真是太辜负我的心了!”
潘夫人听了这些话,叹气道:“你与璧儿年龄相差无几,打小长在一处就没个长幼大小,叫他如何肯听你的话。如今你只拿出舅舅的款来,我自然也叫他听你的话呢!”
姐弟二人为此事计较了半夜方才各自睡去,只是当初白主贵曾叮嘱过潘夫人,病虽好了,药却还要再吃三个月方可除根,且半年内不可劳心动气。潘夫人素来惜命,对医嘱无有不从,极小心的保养,谁知为着儿子的婚事两番急怒攻心,下半夜突然就不好了。偏白主贵父女又为白氏娘子迁坟一事以及处理仓皇出逃时留下的房子店铺回了苏州,正是远水救不得近火。潘璧忙一边命人快马加鞭的将人接回,一边命人将洛阳的名医全召进府里。这些医生商量着立了药方,总不见效,白主贵又山高路远回救不及,潘夫人竟这么去了,只是在死前留下话,让吴聪做了潘公子的‘顾命大臣’啦。
吴聪见姐姐死了,又哭又骂,又说白主贵原是没有把潘夫人治好,留下病根,为的就是做长久的生意,实在居心叵测,应该拿他见官,告他杀人的罪名;又说潘夫人这病就是给潘公子和白牡丹气的,两个人原是有奸情,潘夫人知道真相后,急怒攻心,这才活活气死的云云。
却有好心的劝潘公子赶紧把亲退了,好堵住悠悠之口,也有不怀好意的,上万药堂对白主贵冷嘲热讽,白主贵先还辩解几句,只是越描越黑,几乎连生意都做不下去了。谁知潘公子却没事人一般,将传闻一概不听一概不理,只是倾尽所能将潘夫人的葬礼办得赫扬风光;那白牡丹虽然未过门,不能参与丧事的操办,却也在家里为潘夫人守孝。旁人见了这二人的行事,都极口称赞孝子孝媳,因此把那些不好的言论都渐渐的平息了。如今三年孝期就要过了,谁知潘公子竟然犯了事,这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啦。
吕洞宾听至此,方晓得前因后果,心中便有了计较,却又问道:“那邬仁师爷究竟是何方人士,在洛阳有何行迹?”
土地听了,皱眉问道:“你打听他做什么?”
吕洞宾道:“我怀疑这姓邬的是个妖人,打听仔细了他的底,好拿他呢!”
土地拍手笑道:“拿得好!拿得好!这乌龟儿子王八蛋算是恶贯满盈,好日子到头了。吕洞宾你可听仔细了。他原是绍兴人,绍兴师爷多,这原也平常。只是寻常师爷虽都有许多不法的行迹,却也奉行‘公门里头好修行’,一般的事情也愿意笔下超生,救人一命。唯独这姓邬的,雁过拔毛,笔刀子杀人,好似天下人都与他有仇一般,唯独跟钱亲。这还只是明面上的作为呢,暗地里兴风作浪推波助澜更是罄竹难书。再说咱们这位知府原是个八股取中的书呆子,算不上好官也算不上坏官,只最肯听这邬师爷的话,老百姓就给这两人取了个美名,一个是“木人知府”,一个是“提线师爷”!潘公子这案子,就是这姓邬的给撺掇的!”
“放屁!”却听凭空里如炸了一个焦雷般,竟是道济突然出现,大喝一声!
吕洞宾和土地见他满脸怒容,还不及询问,道济便拿扇子指着土地骂道:“姓邬师爷的不是东西,姓归的知府也好不到哪里去!你这老不死的土地,打量着我不知道归知府五百年前跟你是一家子,竟然睁着眼睛说瞎话,想把屎盆子都扣到别人身上去,你可错了主意!连你这老土地也跑不了一个包庇护短的罪名!”
土地见被道济拆穿了西洋镜,又见他一副气势汹汹要打人的样子,这就想溜,忙道:“你既深知,又何必问我?吕洞宾,神仙不打诳语,可记得我的庙!”说着,忙往祠里一钻,便没了影了。
吕洞宾道:“你这样生气,可是那些人折磨潘公子啦?”
道济恨恨道:“这帮子狗官狗奴才,个个该杀。只在我们说话的当口,潘公子就已上堂受审。知府也不分青红皂白,只说他拒捕潜逃,先打了五十杀威棒,将人打了个半死,又逼他招认谋反的事情,潘公子从何招起?知府便骂他不见棺材不掉泪,又上了椤刑,潘公子实在吃痛不过,只好胡乱招认。那姓邬的就拿了口供,令他画押。看那供词,分明就是先写好的!他们得逞之后,便将潘公子收入牢中。我暗中跟上,要将仙云护衣给他穿上。又被狱神给拦住了。我好说歹说,他才给我放行,又挖苦道‘一件仙云护衣能救得几个人的性命?’,这才知道,潘公子刚一逃走,潘府便被人围住抄家,亲近眷属全被捉拿,因想着潘家或许有私藏的财宝,个个都都遭到了严刑拷打,也有被打死的,也有受不住趁人不备寻了短见的,如今已出了三条人命了!”
吕洞宾恨声道:“想不到这些人利欲熏心,竟是连一刻也多等不得。什么上堂审案,签字画押,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把戏罢了!也亏得他们贪心不足,总想着潘公子还有不为人知的财富,否则立时就要了潘公子的命啦!”
“吕洞宾果然心如明镜,洞若观火,佩服,佩服。”二人只见两个女子凭空出现,一个容貌与白牡丹一般无二,只身上散发的是芍药的香气,自然是那芍药精,而另一个女子赫然竟是何仙姑。
吕洞宾吃惊道:“仙姑,你怎么来了!”
何仙姑一脸歉意道:“这个姓邬的妖人,原是我枉纵了的,自然要由我来收他了。”
道济一听此话,也不问缘故,一把拉住何仙姑道:“好哇,原来是你除恶不尽留下的祸根,来来来,你这就与我抓妖救人去!”
何仙姑哭笑不得道:“放手,拉拉扯扯的成个什么样子?”
道济道:“笑话,出家人哪那么多男女授受不亲的臭规矩?就是凡人还有个事急从权的说法呢!现在人命关天,片刻也耽误不得,你这就跟我走来!”
芍药精见道济闹得不成话,忙打圆场道:“活佛,您老人家慈悲为怀、救人心切,这份心意大家都明白,只是此时并不是收了邬仁就可以了局的。方才我们在来的途中见着江彬的聘礼队伍已经直奔万药堂而来。邬仁不过是个小小师爷,要收拾他轻而易举,江彬却是朝廷命官,统领神威营,等闲不能侵犯,加之此人天生神勇,暗中又习得厉害的玄门法术,我们实在不能硬拼,只有智取,须得从长计议,想出一个周全之法,方可成事。”
道济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等你们想出周全的法子,只怕潘公子已经被人一刀咔嚓,尸首都不周全啦!”
吕洞宾道:“我却有一个计较,你们且听听。潘公子如今的生死,其实都在于江彬的一句话。而江彬的目的在于财色,却不是非要他的性命不可。若是芍药姑娘能李代桃僵,假扮成白牡丹嫁过去,对江彬虚以委蛇,哄他放了潘公子一干人等的性命,岂非容易得多?”
芍药精含笑道:“果然是个好主意,只是未免私心重了些。”
吕洞宾脸一红,道:“姑娘莫要多心,我只担心牡丹是个凡人,事成之后不能脱身罢了。”
道济喜道:“怪道你这牛鼻子定要上万药堂考察白牡丹的智慧胆色呢,我只道你假公济私,原来是深谋远虑,只是一早不和我说明,害我白担心了一场。只是万一江彬铁石心肠,一定要斩草除根呢?”
吕洞宾道:“这样倒要麻烦一些,却要买通刽子手弄虚作假了。”
众人经他一提,登时恍然。原来刽子手这个手艺原是大有窍门,若是力道角度拿捏得好,看似将人砍死,其实并没有死,再经过及时抢救,连严重病根都不会留下。
道济赞叹道:“好牛鼻子,原来连后手都想好了,和尚现在心里一块石头总算放落了地。哎,何仙姑,你现在可要把你如何枉纵了邬仁的事情好好说说。”
何仙姑笑道:“你倒是来劲了。我却没工夫陪你说故事,芍药妹妹,咱们看牡丹姐去。这件事洞宾是知道的,你只管问他。”说罢,与芍药精翩然隐去。
吕洞宾笑道:“我从此断了当神仙的念头,改行当说书先生好了。”
原来最近几年,八仙虽各有营生,聚少离多,但每年八月十五的黄鹤楼之会却是风雨无阻雷打不动的。其实依着八仙的性子,虽是喜聚不喜散,但更要紧的是,八仙分别收了孙影龙三八个子女为徒,这日也是传授新功夫,考较旧功夫的时候。论理,八仙的法术各有千秋,小八仙年岁差异甚大,原是各教各的,互不相干。偏吕洞宾是三界有名的剑仙,何仙姑的师傅九天玄女也是三界有名的女剑仙,加之小吕洞宾与小何仙姑不过相差了一岁,因此这兄妹俩常常会在剑法上一较高下。只是小吕洞宾资质过人,却是个半吊子的脾气,小何仙姑资质稍逊一筹,却勤奋过人。因此二人在剑法上的造诣倒是半斤八两,输赢不过一着半着之间。谁晓得那年试剑,小何仙姑竟被小吕洞宾打得一败涂地。众人皆知此乃天资所限,强求不得。小吕洞宾却有些得意忘形,道:“常言道,名师出高徒,我师父是三界剑仙,我自然是小剑仙了,你女孩儿家还是赶紧着嫁人带孩子做饭去吧!”
何仙姑听了便笑道:“好呀,你这是讥讽我是暗师,不会教徒弟,也该回去嫁人带孩子做饭啦!”
小吕洞宾自知失言,却又笑得不怀好意,众人便知他是在笑何仙姑飞仙斩青牛的典故了。原来当日何仙姑曾与九天玄女处习得飞仙剑法,解救费长房母子,偏又救人心切,没把剑法练好,便赶着去找青牛精,人没救出不说,差点把自己也赔了进去。此事虽过去许久,也不时被众人拿来打趣,何仙姑生性阔朗,也不以为意。谁知小辈们却都听在耳里记在心里。
何仙姑笑道:“好好好,你这小鬼笑话我来着。今日当着众位仙友的面,何仙姑把话撂下了,一年之内,我若想不出提升萼儿剑法的法子,自此我也不再拿剑了。”
众人见何仙姑认了真,纷纷打圆场,何仙姑却道一声告辞,再不见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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