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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追上他们之后,程帮的船渐渐慢了下来,悠哉悠哉地缀在他们后边。
船头那些举着火把的帮众散了,船上就黑漆漆一片,也没半点声响,仿佛一个吃人的妖怪躲在黑雾里。
“镖头,这可咋办,我手都是抖的……”
船尾掌舵的篙师战战兢兢来了句,他们几人离程帮的船最近,回头一望,与程帮的船头只隔着三丈距离,生怕后头飞来几支冷箭,不声不响地就被结果了。
罗镖头站在船尾观望了一会儿,这群水匪的船跟他们的盐船不一样,自家运盐,盐经不得潮,是以船楼是建在甲板上的;程老八那群山匪却住在船舱里,他们那船高且肚儿大,甲板底下有一片极宽敞的地方,眼下人都下去了,安安静静的,也看不出有什么动向。
越是如此,越叫人难以安心。罗镖头吩咐手边的护卫:“叫几个兄弟下水,往船底绑上一圈棘网,小心夜里被人钻了空子。”
这棘网即棘刺编成的网,上头的每根木刺能有尺长,拴在船底下,敌人便近不得船了。
二月中旬,天儿多冷自不必说,几个护卫往水底下走了一圈,再爬上来时冻得脸色煞白,厨房赶紧端了几碗热汤上来。
“姑娘也来一碗。”顾嬷嬷以眼神示意虞锦接着,怕汉子听着,气音道:“您这碗是甜汤,笙儿叫我添了两块姜糖,这时候可别受了寒。”
碗里飘了三五颗浮圆子,白白糯糯的,挺好看。虞锦接过来道了声谢,她小腹处坠坠地疼,连手脚都是凉的,天寒之时又不巧赶上月事,缠缠绵绵的疼,船坐久了,头也晕晕沉沉的,挺糟心。
更糟心的是程老八的手下在后头嗷嗷叫唤:“虞姑娘!我家大王请您上船来唠唠嗑!”
虞锦手捧热汤小口抿着,眼皮都没抬一下。
“姑娘倒是出来呀,缩在里头做什么呢?”
有船楼挡着,后头船上只能看到她这儿灯明着,却看不到她在做什么,喊话声更嚣张了些:“莫不是钻被窝里睡小郎呢吧!哈哈哈哈哈!”
旁边还有人一唱一和:“那可说不准!人那一船年轻爷们,都是细腰长腿儿靓脸盘,好睡得很哩,可不是你我这样的歪瓜裂枣儿哈哈哈哈!”
船舱里的护卫气得脸都涨红了,再看自家主子,不知道想什么出了神,捧着汤碗乐颠颠地笑,笑得差点呛着,咳了好几声。
后头程老八的人叫唤了一会儿,也没得一句回应,颇有点百无聊赖,悻悻地回去了,临走前又撂下几句荤话。
护卫们都是虞家镖队的,这些年有虞家的名声在外,还从没吃过这样的亏。以往走镖,旁人听他们说是虞家的,哪个不给几分面子?不巧这回撞上了死对头,专挑脸面埋汰。
偏偏自家锦爷不声不响,罗镖头跟她一个鼻孔出气,仿佛没听到那些污言秽语。
“主子可想个法子吧!”护卫苦哈哈道:“总不能一路就这么任他们跟着。程老八不是什么好货,万一夜里他们趁着咱们弟兄睡着了,跳上咱的船,砍了咱的脑袋都没人知道。”
虞锦举着汤匙的手顿了顿。
“当着姑娘的面,浑说什么!”罗镖头踹了那护卫一脚,没好气啐道:“这还睡个屁!通宵守夜,分两队轮换!”
护卫悻悻跑走了,罗镖头望了望愈发深沉的夜色,总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船上的护卫不少,用不着他守夜,然此情此景他也睡不着了,索性搬了张椅子坐在船尾,一瞬不瞬地盯着后头那贼船。
不多时,程帮甲板上上来些人,不多,三五个,鬼鬼祟祟的,凑在一块低声说着什么。
“都给我盯紧了!”罗镖头倏地凝神,叫护卫暗暗戒备。
一群人极目望去,全神警惕等了半天,却见程帮那几人从船上扔下去两艘小筏,往岸边划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
“是要趁夜去通风报信?”
“莫非他们还有人在陆上接应?要掳了咱们这船人?”
“别出声!且看看。”
前后四艘船都没停,约莫两刻钟之后,刚才扔下去的俩筏子又追了上来——带回了几个姑娘,姑娘们穿得单薄,袒胸露乳,外头披着层轻纱,冻得瑟瑟发抖。
守夜的护卫心里一松,转念又大骂:“我呸!咱兄弟在这儿吹冷风,他们倒好,买了几个花娘!”
运河是繁华地方,沿岸有许多青楼妓馆,每到夜里灯红酒绿,笙歌能一直响到天亮去。然客人跑船,没时间在青楼里多呆,为了方便行路的客人,所以沿河的青楼琢磨出了这种外雇花娘的方式——给够赎身银就能领着花娘上船,以一月为期,待返程的时候把花娘好生送回来了,青楼再把银钱退还一半。
要是合了眼缘,也就不用送回来,权当买走带回去当个妾。
南方文人客商之风流比北方更甚,买花娘的不在少数,却也少有程帮这样一买就是四五个的,忒财大气粗。
“行了行了。”罗镖头止住几人的唠叨,“不要掉以轻心,留一半人守夜,剩下的丑时正轮换。”
护卫们抱着刀走了,一晚上来回折腾,心里都憋着火。
夜里他们这头都歇下了,后头却还是歌舞连天的,梆子唢呐,吹吹打打,程帮热闹的方式跟程老八纳妾时候一个样,吵吵得运河两岸都能听得着。
间或传来女子的叫声,听得人揪心,细细辨去,却也分不清是笑声还是哀叫声。
动静一直响到了丑时,一个多时辰没停过,一轮唱罢又一轮开始,没个完的。
虞锦哪里能睡着?直听得额角突突直跳,越睡越窝火,腾得翻身坐了起来。夜里吹了那阵风,身上更难受了,她也没喊人,摸了摸小几上的壶,里头的水还是温的。
不等咽下那口水,竹笙和兰鸢也都随她坐了起来,三人互相对望一眼,才知是都没睡着。
兰鸢哆哆嗦嗦问:“那几个姑娘……怎么叫得这么惨啊?”
虞锦瞥她一眼:“应该如你所想。”
一群淫贼饿狼,船上却只有那么几个花娘,纵兰鸢年纪小,心里也冒出了一个猜测。她结结实实打了个寒战,因为害怕,义愤填膺的声音都小得可怜:“他们!他们……怎么这么坏啊!”
虞锦望了望夜色,又躺下,“睡吧。”
过了些时,后头那船上的哀叫声渐渐听不到了,叫人心里更不安。兰鸢心里七上八下的,穿起衣裳跑到门边听了会儿,又慌里慌张折回来:“真的没动静了,不会是死了吧?”
她才十三岁,还没及笄,男女之事她不懂,竹笙也没法跟她说。
兰鸢竖着耳朵听了半天,不多时又听着了响儿,慢刀子刮肉似的,一声一声哀叫连连。这下她是彻底睡不着了,悄咪咪地走到虞锦床前,轻轻戳戳她的被子:“爷,要不咱把她们救下来罢,怪可怜的。”
“胡说什么呢。”竹笙郁结:“这不是咱们能掺合的事,各人有各人的命,别让主子为难。”
兰鸢不听她的,只眼巴巴看着自家主子。
“回来睡你的觉吧,操那么多闲心。”虞锦不知该笑她天真,还是该夸她心善了。细细一想,兰鸢比竹笙小四岁,打小养在宅院里,今年是头回跟着出门,大概也是头回见到妓子。
心软的孩子,总是要多招人疼些。
她耐着性子解释了两句:“管不了,一来这是盐帮,什么礼教道义都是屁话;二来人家自己花钱买的花娘,你情我愿的买卖,我总不能跳上船骂他们伤风败俗。再者说你家主子我尚且自顾不暇,别招惹是非了。”
兰鸢没了声,心事重重地缩回了被窝里。
船上的笑声与女子哀叫声一时响到了黎明,河风将所有动静送进耳里。她们这房里睡觉的尚且彻夜难眠,外头通宵守夜的护卫就更是煎熬了,熬到天亮,几个汉子全都面容憔悴两股战战。
“出息!”罗镖头没好气道:“回里头睡去吧。”
他们这边昏昏欲睡,身后船上的程帮帮众却是精神抖擞,望着东面初升的太阳,意气风发,提气长喝一声:“兄弟们抄家伙——”
大清早地,冷不丁嗷这么一嗓子,惊得虞家护卫出了一身冷汗,慌忙爬起来拿着刀剑跑上了船尾。再一看,程帮的人都站在船头,光着膀子,两两一组,怒目圆睁。
——比试兵器。
看见虞家护卫慌里慌张地跑上船尾,纷纷嚣张嘲讽:“哈哈哈哈怂蛋!”
黎明时分刚睡下的护卫们差点撂了挑子:“罗哥!他们这就是故意吓咱们的!咱干脆提了刀上去杀他个片甲不留!这一惊一乍的谁吃得住这么折腾!”
罗镖头眉头紧锁,安抚了几句,叫他们回舱里睡觉了。
冯三恪往北面望望,那一船膀大腰圆的汉子,乍一看与自家船上的护卫身板差不多,可这当过山匪的,到底跟他们这些平头百姓不一样,瞪你一眼都煞气腾腾的。
这些人性子野,吃的也不地道,一大清早竟喝起了烈酒,似乎是船上口粮没带够,他们也不靠岸下船去买,挑了几个手脚灵活的汉子,一根绳子吊住脚,提着短矛噗通噗通跳进了河里,不多时,就扔上来一条条的死鱼,都被矛扎了个对穿。
然后攀着绳子,猴儿似的,三两下就窜上船了。
冯三恪看得更入神了些。
陈塘那旮旯没见过手脚这么利落的,武人虽有,却都是实打实的练力气,没有这样的巧劲。
旁边的罗镖头感慨:“难怪他们能在天子脚下做起盐帮,这群人还是有点功夫的。”话里颇有些奈何为贼的惋惜。
可程帮一路跟着总归不是个事儿,等到了两淮,分道扬镳,程帮迟早会知道自家不是去收淮盐的。他们跟了一路,耗半月功夫遛了个腿儿,必会恼羞成怒,到时候更难善了。
罗镖头愁眉不展,又去跟虞锦请示:“要不咱们找个码头停了,改走陆路?”
“车马太慢了,再说中途换路,程老八越觉得蹊跷,必会派人全程紧跟,到时候更麻烦。”
“主子有什么主意?”
“就让他们跟着吧,咱们到了淮安就进城,扬州周边几城关禁都严,盐帮过不去的。”虞锦想了想,又不放心,程帮既然敢追上来与她同行,未必没有进城的法子。
她又问:“淮安可有咱们的铺子?”
“有的有的。”罗镖头连连点头:“绸缎刺绣瓷器首饰铺子,什么都有的。”
那就妥了。
“给淮安的铺子去封信,让他们去报官,就说有一批货被水匪劫了,让官府们帮忙剿匪。如若追回,虞家赠银千两。”
罗镖头为虞家跑了十几年的镖,十几年耳濡目染也照样没开窍,听不懂生意上的道道儿,茫然道:“那咱们直接报官不成么?为何非得周转到当地的铺子那儿?”
虞锦笑笑:“如今官府都是各扫门前雪,咱们出了海津府,海津的程帮犯了事儿,淮安官府是绝不会插手的,加之盐帮势大,谁也不想碰,肯定会睁只眼闭只眼。是以报官时只能打个幌子,说淮安治下水匪劫掠客商,又有重金在前,官府必不会推辞。到时候敲山震虎,逼着程帮收敛些。”
“还是主子有招儿!”罗镖头这才想通,捋了捋思路,下去写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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