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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画眉红
【壹】
纪慎行背后有一道疤。
长长的一刀,凌厉又凶险,想必是狠狠刺入后腰又使劲研磨着骨头与肌理一路挑到肩胛,下了杀手,才会留下这样深可见骨的伤疤。
纪谨言心疼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弄得纪慎行痒酥酥地直到心里。他年少成名,剑风矜傲,别说小辈,就连平辈也有不少怵他怵得要恭恭敬敬叫一声“纪二公子”的,倒是有很多年没有人能跟他这样亲昵了。
“慎行,你这伤……是怎么回事?”纪谨言盯着那骇人的伤疤,犹豫了片刻还是收回指尖。尽管知道这伤已经过了让人疼的死去活来的时候,他还是不忍再碰。
纪慎行拢上衣衫,侧过脸挑了挑那双极似哥哥的入鬓长眉:“哥哥心中早有猜测,又何必再问?”语音间竟是带了笑。
人都道庐江纪家嫡长公子三岁识字,五岁读诗,七岁弄剑,乃惊世之才,有过目不忘之能。这流言蜚语之间倒也有几分真——纪谨言自幼熟读剑谱,刀痕系何剑所为,他一望便知。
纪谨言沉吟片刻,缓缓道:“是画眉红,还是南山远?”
纪慎行一声轻笑。他天生一副凉薄相,入鬓的长眉一挑,狭长的凤眼一眯,嘴角总是略有略无地弯着抹讥诮,绝不肯口中积德,张嘴便厉害得很:“哥哥可是有所顾忌?南山远是君子之剑,又怎会做背后偷袭此等小人之事?……慎行自伤身体罢了,于哥哥无害,出口又有何妨?”
纪谨言一时被噎的说不出话来,苦笑着摇摇头:“罢,我口拙……慎行,当年定是有人从背后伤了你。自伤身体还是为人所害,你当我连这个都分辨不出?只是……”
“只是什么?”纪慎行反问。他转过身子摸了摸纪谨言的发顶,此等逾越长幼之事他却做得无比自然。“陈年旧事罢了。哥哥莫要烦心。”
纪谨言蹙了眉尖,最终还是把那个“只是”吞了下去,露出一个微笑来。
——只是……只是看这刀的御剑方式……像是惯用南山远这等重剑的人所为。
——而这道刀痕,又是如此纤细,非画眉红不可。
鞘出三分笑晏晏,锋露五分剑纤纤。醉里见得七寸影,但刺龙血画眉翩。【1】
“画眉红”是纪慎行的佩剑,因其纤巧到可以御敌又可以画眉而得名。当年纪慎行年方十七,一人一剑只身闯入敌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救得兄长归,又亲手拂下三寸剑芒,以那剑尖嫣然的朱红细细为兄画眉,未曾刺破纤毫皮肤,朱红长眉入鬓如远山,自此纪慎行便得一诨名“画眉将军”,人名剑名俱扬。
刀随主,纪慎行本就是戾气颇重的人,况且这刀刚刚开刃便见了血光,性极凶,非纪慎行驾驭不得。看这份伤疤上残留的戾气,定是画眉红所为。
被纪慎行和他的画眉红护在身后这么多年,纪谨言最熟悉的便是那雪练似的剑光,弟弟那诡谲阴郁的一招一式都能熟记于心。就算是自伤,那份坦荡玄肃的剑风也是一时半会儿学不来的。
纪谨言隐隐约约觉得,当时是有人在纪慎行身后,拔出画眉红一刀挑起,才留的如此骇人的伤疤。
【贰】
顾书北有一只藏了很多年的酒杯。
纤细的纹路勾勒出白泽图案的家徽,青釉染的色,温润通透若琉璃,既矜且雅。
那时候各家在庐江聚宴,他一个小妾所出庶子自然很不起眼,陪着笑脸敬完酒,便经不住各家公子的撺掇偷溜出去玩。他生性怯懦木讷,只得孤身一人,谁料百无聊赖地逛来逛去便迷了路,提着灯笼茫然无措的时候,便听见前面湖中哗哗的水声。
他胆子小,汗毛一竖,头皮一炸,心说难道是有水鬼?连忙握剑在手,走上去呼喝一声:“何人在此?”
水声静了片刻。
“……嗯?”嗓音还青涩,声线比同龄人要高,莫名让人感觉有几分桃花逐流水的风流,带着些淡淡的鼻音,像是一种茫然无措的撒娇,掺杂着淡淡的酒香扑面而来。
顾书北松了口气,心说原来是哪家公子喝醉了在湖边戏水耍酒疯……突然光影一闪,眼前一阵阴风扫过,一只酒杯便迎面砸了过来。他连忙手忙脚乱地抓住,也不敢追究为什么对方一言不发就拿杯子打人,抬头轻声劝导:“公子……公子,这儿湿寒,您快些回去吧。”说完就想打自己一个巴掌。这样伏低做小,不像是世家公子,倒像是随意使唤的小厮!
可谁叫他身为庶子,身份尴尬,家族亦不显赫,自小便恭顺惯了。
“为什么回去……”那公子沉默良久,才醉醺醺地轻声问道,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不想回去……不敢见你……我……对不起……是我错了……”说到最后竟是染上了哭腔。几丝清辉从云后刺出来,照亮他满是泪痕的脸。那张脸棱角分明,目若两点寒星,此刻却泣不成声,像是个孩子。
李南言。竟然是李熹李南言公子。
顾书北如遭雷击,攥紧手中酒杯,浑身止不住战栗,不知是惊的还是吓的。他仔细一打量,才发现这公子腰间的佩剑确实是古朴玄肃的古剑,品相极佳,肃如日暮,稳若南山……南山远!居然是南山远!
他捏紧那只杯子,一下子没站稳。
背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叹,有人伸手扶住了他。顾书北还未从“啊,李南言公子耍酒疯,还拿杯子打我,还哭了,我应该怎么办”的震惊纠结中缓过神来,僵硬到不能转身回头。那人也不在意,向前几步温声劝道:“南言,这里风凉寒湿,回去吧,染上风寒就不好了。”声音清朗朗的像是今晚月色。
顾书北一个激灵,连忙回神,如释重负地唤道:“纪大公子!李公子喝醉了,在湖边……”他吞了吞口水,没敢把“耍酒疯”三字说出口。
他身前正是纪家嫡长子纪谨言,一双入鬓长眉,黑白分明讨人喜的双眸在夜色中顾盼生辉:“顾公子么?”与顾书北的一面之缘足以让纪谨言记下他的性命
顾书北还没来得及回应,他身后又一人就冷哼一声,浑身煞气地走上前去将李南言扶了过来:“这么点酒就灌醉了。没用。”这定是那位“画眉将军”纪二公子纪慎行了。
他盯着纪慎行动作间明显带着嫌弃又不忍把人扔下来的样子,突然感觉这两人的关系也不是世人传的那般水火不容。
李南言靠上人,浑浑噩噩的像是清醒了点,突然抬头抓住纪慎行的衣领,睁大眼睛问:“慎行?可是慎行?”
纪慎行似是吃痛,脚步踉跄了一下,面色更是冷似寒霜。旁边纪谨言走近了一步,笑盈盈地用折扇点了点弟弟的后腰,示意他别跟喝醉的人计较。
“对不起……”还没等纪慎行忍到极限把人扔下湖去喂鱼,李南言突然就又哭了起来,一边哽咽还一边含含糊糊地说,“对不起……慎行……我当时……对不起……”
顾书北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一副“我什么都没听见”地充当人肉布景。他只是一个身份尴尬的羸弱庶子,没那个胆子去好奇纪慎行和李南言之间的纠纠缠缠。
可是他也没忍住不听。
他确切地听见,纪慎行是说了一句话的。
顾书北记得自己当时正纠结于这酒杯怎么办,三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时候,纪二公子轻声地说了声:“没关系,不怪你。”
【叁】
纪谨言有一把绢面折扇。
那时候他和弟弟都还没取表字,两个小小的少年站在初秋的风里。日后被人称为“画眉将军”纪慎行的纪酌微微勾唇,把这折扇递给他,笑的很是凉薄:“我知哥哥是个文人,不愿舞刀弄枪,便找江南名家画了这泼墨山水,聊表心意。”
纪斟早知自己弟弟牙尖嘴利,全然不把这话里的暗讽放在心上,勾唇露出和煦的微笑来:“酌儿费心了。”
纪酌盯了他毫无瑕疵的笑脸片刻,像是泄了气一般轻轻摇头,叹口气说:“哥哥怎么还是这般没脾气……不愧是哥哥,张弛有度。”
纪斟强忍住笑意,看着浑身醋意的弟弟,故意沉下脸色来:“长幼嫡庶是天定。我倒是羡慕慎行自由,不用日日被夫子关在房里默书。”
旁人听着这一对兄弟的对话,不知该忍俊不禁还是仰天长叹。才七八岁的兄弟俩在走廊里用这样暗流汹涌又恭恭敬敬的语气对话,软绵绵的声线让人不免感觉十分滑稽。
纪酌抬起头来,稚嫩的脸上没能掩饰住悔意:“哥哥,我是随口一说,你别当真。”纪斟不精于武是有原因的,他在娘胎里便被弟弟欺负坏了,体质奇差,见不得一点风,幼时天天养病错过了时机,童子功跟不上。别人不知道,身为弟弟的纪酌还能不知道么?当他在人前若无其事地挥出让人瞠目结舌的惊艳一剑时,哥哥总是在角落里默默看着他,目光很复杂。
他想起家里长辈说,若纪斟不是幼时出去买糕点回来发了一场高热,就算天资奇差,以他用在读书上的勤奋劲儿,练了剑说不定也是个不世奇才。
“不当真,我随口乱讲的。”纪斟也尚年幼,笑容慌了些许,接过折扇在风里展开摇了摇,被冻的一个哆嗦。
纪酌一抬头刚好看到这一幕,没憋住噗一下笑出了声。“哥哥,你怎的这么笨?”他那仿佛长在脸上的嘲讽神色终于被扒了下来,露出无奈的笑容揉了揉哥哥的头发。旁人见状终于松了一口气。是嘛,这才是小孩子的交流风格。
“胡闹。”纪斟干咳一声,正色把那只在他头上为非作歹的爪子拽下来,“莫要逾越长幼。”
“这……这是爱抚。”纪酌一本正经地套用昨天看到的小人书上的词语。
纪斟总是说不过伶牙俐齿的纪酌的。他只得装作若有所思:“爱抚?爹爹昨天给娘亲画眉来着,也是爱抚的一种么?”
在哥哥面前卸下防备的纪酌总算被绕进去了:“画眉?”他想起娘亲的眉眼生的好看,连带兄弟两人也生的好看,入鬓长眉如同墨写远山,丹凤眼一挑便自成一派风流。
“嗯。”纪斟点点头,倾身做握笔状,在纪酌眉心点了一下,又缓缓向左划过,细细描摹,“这样。”
“哦……”纪酌出了神,“哥哥,我也给你画。”
“胡闹。”纪斟又忍不住训斥道,“女孩子才画眉。”
纪酌有点委屈地垂了垂眼:“可是这也是爱抚……”
最终纪酌还是给哥哥画了眉。那时候他们已经是纪谨言和纪慎行,面对面地坐在草地上,一个一身玄衣染不上血色,剑尖的血却朱红欲滴;另一个安静地靠在树边,一袭白衣不染纤尘,展开折扇摇去一缕如火如血的暮色。
“以刀剑对兄长,”纪谨言轻笑着任由弟弟的剑尖在眉上划过,“胡闹。”
“有什么关系。”纪慎行嘴角还是略带讥讽的弧度。不过融在暮色里,已经快看不清了。“这是爱抚。”
【肆】
李南言心里有个人。
“李南言公子,”纪慎行回头冷飕飕地瞥了他一眼,“我跟你很熟么?”
纪谨言赶紧拽拽弟弟的袖子,用折扇挡着脸轻声劝道:“慎行,言辞,注意言辞。”一般来说骂人不吐脏字的纪慎行不至于这般失礼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遇上这李家四公子就格外暴躁,这么想来这位李公子也是个能人……想罢他不禁多看了李南言一眼。
“哟,好看么,谨言兄?”李南言立刻勾着唇望了过来,狡黠地眨眨眼睛,“本公子可是才貌双全的美人儿,趁还没收你钱多看两眼,不亏。”
纪谨言干咳一声,心说似乎有点明白慎行这么不耐烦的原因了:“李公子,您莫说笑……”
李南言立刻正色:“不笑不笑,我绝对不笑!”
纪谨言一展折扇摇去一头簌簌滚落的冷汗,温声道:“李公子,慎行不太爱说话……”
“怎么不太爱说话?”李南言笑的满面春风,又逼近了几步,“昨天还跟我谈古论今,探讨人生哲学!”
纪谨言咬咬牙,挂着笑容继续说:“李公子真是幽默,慎行他……”
“哪里哪里,比慎行还差得远!”李南言笑眯眯地贴上来,基本是鼻尖对鼻尖地黏上纪谨言,“慎行还说自家哥哥软弱可欺,这玩笑开的,简直了!……人传纪家兄弟能文能武,姿容更是妍若好女,果真不假,南言自惭形秽。若我日后能抱得谨言兄这样的美人归,此生无憾!”
纪谨言沉默片刻,刷的一下展开折扇挡住自己的脸,表示遇上这样胡搅蛮缠的登徒子,自己只能江郎才尽。
李南言心说好险好险,看到谨言兄这般春风化雨的模样差点心一软就放弃了,果然烈女怕缠郎,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刚想抬手擦擦冷汗,就看见纪谨言身后的纪慎行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笑得一脸纯良。
“嗯……想抱得美人归,是吧?”纪慎行与哥哥的面貌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他平日有意眼含讥诮,现在微笑着说话倒也有几分翩翩佳公子的风姿,“喜欢我哥软弱可欺,是吧?”
“不不不,谨言兄名动京城,我哪敢觊觎?这是见贤思齐的友谊,友谊!”李南言下意识地嘴欠了一句,“当然,要是谨言兄也肯跟我探讨人生哲学,便是最好的了……”
纪谨言又干咳一声,把折扇挡的更严实了。
“李南言。李熹李南言李四公子。”纪慎行抽出腰间画眉红,长眉微挑,嘴角弧度锐利如刀,“首先我跟你不熟,我可以肯定昨天我除了一句‘滚’没对你说别的任何话;其次就算我跟你熟,再怎么说你也得叫我哥哥一声纪大公子;最后别来骚扰我哥哥,我哥哥再软弱可欺妍若好女名动京城也用不着你来欺负!”
——不。不。我与你,是见过的。
李南言侧身避开迎面劈来的画眉红,口中大呼:“慎行剑下留人!我们老李家三代单传!”
——你哥哥那时候去买的糕点,我也是吃了几块的啊。你就站在你哥哥身后,绷着阴沉的脸。
“李四!你再胡扯我撕了你的嘴!”纪慎行杀气毕露,这几天他快被李南言缠的疯了,今日这人又把毒手伸到了哥哥身上,不能忍!这下绝对不能忍!“你姐姐是怎么看管的!”
——我只想知道,你哥哥过得好不好。他这么温柔的一个人,温柔到在回家路上遇到捣乱的我也能诸多照顾,我不想看他受半分委屈。
“劳慎行挂心!想不到您居然对我这么了解!”李南言抽出背后的南山远以防纪慎行一时冲动,自己血溅当场,“难道是谨言兄对本公子多有记挂?”
——你若是能照顾好他,那你也不失为一个好人。
“我跟你不熟!”纪慎行眸子已经阴郁地能滴出水来,扬手一勾,已是下了杀招。
李南言还没来得及装作委屈地喊出那声“可是我跟你很熟”,就被这一勾惊到了。画眉红既窄且纤,可也就一尺半长,讲究招式诡谲一击致命,鲜少有这样一击连着一击强攻的时候。“嗡”的一声,南山远出鞘三寸,险险挡了一挡,李南言这才堪堪避开。
“再敢侮辱哥哥,我要了你的命!”纪慎行又是一剑刺去,“滚!”
“好,我滚,我滚,我最擅长滚了,不用送我!”李南言赶紧告饶,忙不迭地滚了。
——看来,你会照顾好他。
那日混战,你没护好谨言让他受了一剑,我便拔出画眉红还你一刀。
你没喊痛,也没反抗,只是静静地看了我一眼。
是了,他的弟弟,想必品性也绝不会太差。
你们都是温柔的人,都应该过得好,那这个恶人就让我来做。
被给哥哥画过眉的剑伤到,是不是很痛?我也痛,痛的想要也给自己一刀。
只是住在我心里的,终究也不知是你还是他。
画眉红,真是好名字。可是想要画得一双长眉翩然如远山,也得先刺得龙血。
鞘出三分笑晏晏,锋露五分剑纤纤。醉里见得七寸影,但刺龙血画眉翩。
【伍】
纪谨言沉默地看完手中的信,随手扔到了炭火盆里去。炉火烧的正旺,噼啪两声便没了痕迹。
他站起来,望着窗棂圈起来的一角天空,微不可查地叹口气。
“哥哥。”纪慎行斜倚在在塌上唤了声。
“……慎行。”纪谨言负着手立在窗前,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苦笑,“来年春天,我们回庐江吧。”
纪慎行思忖片刻,点点头:“嗯。”
“去请各家聚宴,要请李国公。要有酒,有剑,有湖水。”纪谨言说的有些语无伦次,声音很轻很轻,仿佛一触即碎,“也要有南言。”
“嗯。”
“你们要比剑,要拌嘴,要不顾风度地比个高下。”纪谨言继续说,“我们三个人,要一起在湖边喝到大醉。”
“哥哥。”纪慎行突然打断他的话,直直地盯着他的背影,“别说了。”
纪谨言沉默了片刻。“书北没了。”他的声音在颤抖。
“嗯。”纪慎行闭闭眼睛,“是人都要死的。”
“他还未及弱冠。”纪谨言轻声说。
纪慎行像是想不出什么劝慰的词语,张了张嘴,还是沉默了。
“慎行……酌儿。”纪谨言像是要睡着了,声音融在炭火的噼啪声里,模糊不清,“来年,你再给我画眉吧。”
他们曾有剑有酒有湖水,吵吵嚷嚷却从未离散,用力地嵌进彼此的生命里。可是现在的他们还未老,却已经疲惫不堪,千疮百孔。那些温暖的回忆,像是纪慎行背后的那道疤,无法愈合,无法湮灭。
纪慎行回答道:“好。”他嘴角的弧度也融在炭火的暖色里,看不清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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