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无双(完)

作者:回心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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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怎么会是他?为什么会是他呢?小竹心下苦苦思索着。对他,不是不思念的,好多次都几乎相思成灾。只是,在那样的境况下,那种身份,却是她始料未及的。咫尺天涯。

      为什么会造就现在的局面呢?为什么他会是一个人形单影只呢?虽然当时间距甚远,不过她还是看清了,抑或是感觉到了,那眼底浓浓的阴郁,直达心房。不是说过,即便天崩地裂、海枯石烂,他们也会不离不弃,相守一生的吗?她呢?留他一人孤单,何其忍心?

      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此次重创北阳军,大获全胜,一雪前两次战败之耻,全军上下一片雀跃欢腾。捷报早已经派人五百里加急飞传回金陵了,朝野那儿想必又是一场欢宴吧。

      军营中,罗鸿与几位青年将领耐不住兴奋地商讨着如何庆功,浑然不觉躲在一角中的曲小竹已出神很久了。

      远处,与一干元老议事完毕的白云深走出帅营,目光扫过,停伫于那一角。小竹兀自陷入沉思,一剪秋水无焦距地涣散着,纤纤柔荑无意识的把玩着一方罗帕。难得她竟会露出这种小女儿的姿态,白云深不禁失笑,静静地立于一旁欣赏。

      许久,罗鸿一群人终于商定了他们的大事,方才想起那位被他三请五邀方才现身应允与他们一起庆功的倚青县主。“县主,你意下如何?”

      得不到一点回应。众人回首,方见小竹一脸心事。

      “县主——”罗鸿恭敬地轻声唤着。

      心有千千结,小竹恍若未闻。

      浓眉上挑,白云深的眼中闪过一丝促狭,他欺身靠近,长臂一探,罗帕手到擒来。

      手中纠结的玩物猛然失却,小竹敏感的清醒了。眼前,白云深笑得颇有兴味,眼角眉梢隐隐还透着淡淡的轻挑。

      “是你啊。”小竹意兴阑珊地道。

      他笑问道:“我有那么讨人厌吗?”眼底,掩藏着挫败。

      “郡王何须妄自菲薄。”嘴角扯出一抹淡笑,她道:“你只是有点惹人嫌而已。” 话音不高,却教周围的人都听得分明。罗鸿眼见硝烟又起,深知不便参与,便会同他人悄然离开。

      白云深闻言心口一窒,却又难辨她话中究竟有几分真意,便试探道:“还在记恨那个约定?”

      小竹反问道:“葫芦沟一战,我事先暗中派人埋下火药,先斩后奏,你生气吗?”

      “虽然胜了,但身为主帅却受人钳制,只能漫无目的厮杀于沙场之上,焉能不愤?”白云深说得中肯。

      “彼此彼此。受制于人,我也深恶痛绝。”她冷冷地回复。

      “小竹——”有些咬牙切齿,他强自忍耐道。

      她闲闲地道:“郡王有何见教?”

      有些无奈地,他放软口气道:“也许上次我是有失当之处,但你权衡利弊,也不应该以军机大事儿戏吧?”

      小竹昂首,目光如炬:“你在责备我?”

      锐利的审视下,白云深傲气顿长,正色道:“不错。曲小竹,身为谋士,本应运筹帷幄,以尽辅佐之职。你却擅离职守,妄自越权,滥用火器军备,其罪如何,你不会不知吧?”他顿了顿,突然想到最近罗鸿与她的熟稔,没由来地,心下一股酸意涌起,又道:“还有,罗鸿与你同谋,知情不报,也难辞其咎。” 话音刚落,忽觉自己似乎有些偏执,但一言既出,便没了回旋的余地。

      有些了然地,小竹似笑非笑地问道:“那郡王意欲如何处置我们呢?”

      “我们”!倍感刺耳的字眼令他气血上冲,不假思索地脱口道:“军法处置!”才出口,又追悔莫及,只得心中暗骂自己莽撞浮躁。

      她瞬间展颜,笑得明媚:“郡王真是执法如山啊!”

      心驰神荡间,只觉她笑得甚是阴险,他警觉地道:“你又想如何?”

      她笑得更无辜了:“小竹既不在高位又无军权,我能奈何?只不过——”长长的尾音挑起白云深的好奇心,“怎样?”

      清秀的素颜因为小计略施而浮现出亮丽的神采,纤手一扬,一道青光自她袖中飞迸而出。如意九花丝涤下,一枚青玉透雕蟠龙纹扳指轻盈地晃动着,小巧精致的工艺昭示的是无上的权威。青龙扳指,白家皇朝世代相传,得之,天下兵权尽入掌中,莫敢不从。

      白云深的面色刹那阴沉。

      小竹兀自笑道:“临行前,王爷把它给了我。听说凭这个小玩意可以横扫信天,畅通无阻。”瞥一眼他阴暗的脸色,“看来此言非虚啊。”

      白云深脸色铁青,一掌格开晃得刺眼的扳指,双手扶上她的肩头,瞪着她,幽黯的眸中波涛暗涌,良久,一声长叹,哑声道:“你我之间,终是无法坦诚。”话语里,是难掩的失落。

      她的心头蓦地刺痛,笑容僵在嘴边,垂首无言。

      不再看她,他转身离去,竟有几分疏离。

      鼻尖有酸意袭来,眼中微有湿意。小竹举头,生怕泪水不能抑制的倾泻,触目可见,却已是一片模糊不堪。

      夜。

      帐中,牛油蜡烛高烧,照得一室亮晃。云之君坐于案前,羊皮卷绘制的天下铺陈面前。帐外情势混乱嘈杂,映上帐幕的人影纷乱交错。死伤惨重,不计其数,苟且活命者,血肉模糊,生死难卜。

      成者王侯败者寇。

      只一瞬,胜负论定。

      败下阵的,又是他!

      心有不甘,咬碎一口钢牙也难平他胸中血气翻腾。手下加劲,浑厚坚实的交椅扶手在他掌下崩塌、溃败成灰,簌簌抖落。

      “曲、小、竹——”自牙缝中挤出那个名字,毫不怜惜地挥开脑中浮现的倩人丽影,柔情荡然无存,徒有恨意滋生,悄然绵长。

      角落里,帐幕无风轻摇。

      眼角如剑锋般扫过,云之君喝道:“出来!”

      他现身,矮小精悍的身形裹以一身夜行衣,异常敏捷。埋于暗角的面容一片模糊,烛影闪烁下不时暴露出几丝畸形可怖的疤痕。

      ——长年隐身在幕后的人,无名。

      无名恭敬地见礼道:“属下见过云大人。”

      “免礼。” 收拾起狼藉的心情,云之君有些懒懒,问道:“王爷可是有令传来?”

      无名点头,道:“王爷让属下转告云大人,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云之君苦笑道:“多谢王爷宽恕。代我转禀王爷,之君定不会有负王爷所托。”

      “是。”无名道,“此次铩羽,我军深受重创,需假以时日,休养生息,他日方能卷土重来。王爷说,云大人无须急于返朝,先委屈一段时日,驻扎边境,辅助沈将军重振士气要紧。”

      云之君颔首应允,道:“这个自然。只是,信天那边怕是不肯善罢甘休吧?!”
      胜兵似水。如今岂不是趁胜追击的大好时机吗?信天军、白云深、还有她曲小竹,他们焉能错失?

      “所以,王爷有令,南边那里可以收网了。”无名依然面无表情地道,“只要他们一分心,我军便能争取到时间了。”

      “嗯。”云之君沉吟道,“算算时日,也差不多了。真是条大鱼啊!一石激起千层浪,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呢!”一抹阴险的笑容浮现,他心道:“白云深,你不是野心勃勃吗?那……我就给你机会。”

      转眼,见无名仍伫立一旁,便道:“些许传令小事,何劳你出马?想必你另有重任在身吧!”

      无名一愣,随即道:“大人英名。不瞒大人,王爷确是另有要事差遣小人。”

      “哦?”云之君扬眉,道:“如此机要,连我都要保密吗?”眉宇间隐隐有着不豫之色。

      无名欠身道:“不敢。王爷说,此事关系弥大,断不可走漏半点风声,只可告知云大人和持护卫,以便随时护应。”

      鹫目微眯,他好奇道:“究竟何事?”

      “王爷说,天下大计,不可因一人而毁,所以……”语声陡转,无名压低嗓音,丑陋的唇吐出低哑阴冷的命令,“诛杀曲小竹!”

      云之君不禁浑身一颤,“什么?”王爷竟然要对她下手?!曲小竹,那个集聪慧冷然灵动于一身,令他情难自己,却又爱恨纠缠、进退两难的女子吗?倏地,方才的恨意尽消,胸口有种撕裂的疼痛。

      “云大人。”无名唤道,“是否有何不妥?”
      不妥吗?王爷会出此下策,也是无奈啊。曲小竹,有你一日,我北阳终会走投无路。也许,真的已是别无选择了。

      只是……他抬眼看了看无名,若曲小竹丧于他人之手,他,一世不甘!思及此,他心中有了主意,道:“王爷的决定并无不妥,我心中也有如是打算。不过,无名,若论武功,你我之间,孰强孰弱?”

      无名谦逊道:“不敢。云大人的流云刀,持护卫的沉风剑已达化境,天下无敌。无名怎敢与云大人论武?”

      云之君向来以轻功见长,至于流云刀,难堪与沉风剑一较高下,但无名的一番恭维仍令他十分受用。他道:“曲小竹心思玲珑,兼之更得其母真传的柔荑指,如此对手,你有几分胜算?”

      无名道:“无名必竭尽所能,全力以赴。”

      云之君皱眉,道:“无名,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单凭意志又有何用?”

      无名垂首肃立,“还请云大人示下。”

      “不如这样吧。”他道,“曲小竹那里由我出马。”

      “云大人……”

      云之君不容他打断,截口道:“到时还有持护卫助我一臂之力。”

      无名无语。

      云之君追问道:“如何?难道信不过我吗?”

      “无名不敢。只是……”他犹豫着。

      “无名,我主动请缨也是为了请你帮我一个忙。”诚恳的话语中包含却是不容辩驳的强势。

      “不敢。”无名道,“云大人只管吩咐。”

      “我……想知道……”他缓声道,“持节的过去。”

      “啊!”无名惊异,“这……”

      云之君道:“无名,我们每一个投效王爷的人都有不同的背景和过去。”无名闻言,脸部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云之君视若无睹,继续道:“那本是个人的私密,谁也无权过问。可是,别人可以不问,但王爷有权知道一切,不是吗?我们每个人在王爷面前都是坦诚的,唯有持节例外。而况,如今这乱世……所以我想,有些事情,还是弄清楚些比较好。”

      无名道:“那云大人为何不问持护卫本人呢?”

      “王爷都问不到的,他会告诉我吗?”他反问道。

      无名踌躇着。

      云之君起身,走近他,掌中暗藏柔劲,轻轻拍上他的肩头,含笑问道:“如何?无名?这样做也是为了王爷啊!”

      无名一惊,只得道:“一切但听云大人的。”

      云之君笑得得意,道:“好。记住,这事情别走漏了风声。”

      “是。”无名再一行礼道,“那无名先行告退了。”

      “对了。”忆起那日沙场遥望的情景,他唤住无名,扬起一抹兴味的笑意,缓缓道:“如果没有头绪的话,不妨……从曲小竹那里入手。”

      整整三天,白云深与小竹形同陌路,没有只字片语,连一个眼神、一抹表情都吝于付出。

      午时,白云深自校场回营,恰逢小竹外出。军营门口,咫尺之间,两人擦身而过,目视前方,视线均没有一丝偏离。一同回营的罗鸿预感到了什么,便向小竹行礼,问道:“县主要离营吗?”

      小竹不置可否地嗯了声,快步走开了。

      营外四面荒野,野草横生,虽是白天,但一介女流,终究不甚安全,万一附近再有些北阳的散兵……罗鸿遂回首请示白云深道:“郡王,县主她……要不要派几个人随行?”

      他的关心令白云深倍感不悦,冷哼道:“你倒是会怜香惜玉!”

      罗鸿碰了钉子,只得讪讪住口。

      随手采撷几支野草,小竹漫无目的地游荡在野外。举目望去,一地杂草丛生,碎石散乱,使得她原本郁闷的心情又凭添了几分萧索。

      撇开战事不管,搁置天下不理,小竹心中依然烦躁难安。昨夜,迷梦中,又看见了他,忽而如少年般温柔洒脱,仗剑而笑:“但求能守住这一方天地,与人携手同归,此生足愿。”忽而他又忧郁憔悴,默默地追随着那漂泊的倩影。无论哪个他,都令她割舍不下啊。谁料,一阵烟锁雾笼,眼前的人儿变成了怒气狂张的白云深,冲着她咆哮,追逐……

      白云深,与她原本就是两个阵营的人,无论如何,终究越不过那道楚河汉界。

      正自谓叹着,冷不防身后想起了一把熟悉的声音,唱道:“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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