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寒

　　清润一脸严肃地将上午何洋对自己讲的“大戏”向纪钰和周氏复述了一遍，说完后，不出意料地看见了两副震惊的表情。
　　然后就听周氏率先开口道：“文成公怎么会有这样大的胆子？混淆皇家血脉，这可是欺君之罪！”
　　话落，纪钰也反应了过来，他摸着胡子说道：“如果李嘉是文成公和他表妹生的孩子，那和兴公主的孩子又去哪里了？”
　　清润闻言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清楚，似乎没人提起过和兴公主生的孩子。”
　　紧接着，周氏又问了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和兴公主知道这件事情吗？”
　　清润回答道：“我想应该是不知道的，不然依照和兴公主的性子，又怎么会放任李嘉在文成公府过了这么多年的好日子。”
　　纪钰依旧摸着那几根小胡子，问道：“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清润点了点头，“何洋说，他找到了当年伺候文成公表妹的一个仆人，算是一个人证。”
　　纪钰听见清润的回答，微微摇了摇头，“只有一个人证未免有些单薄了，想要让更多人信服，我们要有更多的证据才行，你别忘了上次李嘉是怎么逃脱罪名的。”
　　纪钰说的也有道理，但是他却忘了八卦的力量，只要李允峂“狸猫换太子”的戏码传扬出去，普通百姓谁还会关心证据是不是充分，他们只会觉得“无风不起浪”、“苍蝇不叮没缝的蛋”。
　　而清润想着上次的教训，也淡淡点头，同意了纪钰的说法：“我会让何洋继续查下去的。”
　　周氏在一旁皱着眉头，有些奇怪地问：“文成公这一举动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好好的嫡子为什么要用一个私生子换掉呢？”
　　别说是周氏，任何一个人听到李允峂的做法都会感到奇怪。
　　清润在心中琢磨着，从何洋汇报的消息来看，文成公会这样做并不是受了他表妹的怂恿。
　　既然不是被吹了枕头风，文成公又怎么会想到把孩子掉包呢？难道让和兴公主养表妹的孩子，会对他有什么好处？
　　带着这样的疑问，清润从秋思院告辞，回了自己的清和居。
　　却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就收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你说什么？外面都在传李嘉不是和兴公主的儿子？”
　　何洋收到消息后立刻就赶了过来，此时正站在客厅里向清润禀报。
　　“回小姐，外面的百姓对此都议论开了。”
　　清润皱着眉头，“这件事你还告诉过谁吗？”
　　何洋回答道：“除了小姐，奴才从未对别人提起此事。”
　　清润又问：“那这个消息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你说的那个仆人呢，会是他吗？”
　　何洋接着回答道：“奴才去问过，但是那个仆人听到李嘉的身世传扬了出去也很震惊，依奴才看应该不是他泄的密。”
　　清润闻言皱着眉头吩咐道：“你下去接着查，等有了结果再来回禀。”
　　何洋回了声“是”，然后就退下去办差了。
　　清润这边甫一听到李嘉的身世都很讶异，更别提文成公府里的人收到消息后会是怎样的震惊了。
　　——新罗院的和兴公主——
　　“你再说一遍，外面是怎么传的？”和兴公主握着木梳的手缓缓收紧，像是要把木梳掰断一样。
　　一旁报信的下人看见和兴公主这副样子，吓得浑身都在哆嗦，磕磕巴巴地回答道：
　　“回主子，外面，外面都在说，说公子不是，不，不是您的亲生儿子，而是老爷和他表妹的私生子。”
　　一听完这话，和兴公主“啪”的一声就将手里的木梳拍到了桌子上，只见上面的一条木齿直接就飞了出去。
　　下人被和兴公主的反应吓得够呛，不由自主地就往后退了几步。
　　“是哪个混蛋造的谣，竟然说我的儿子是那个狐狸精生的！”
　　和兴公主站起身来，带着一股杀气，向着回话的下人逼问道。
　　下人此时都要哭了，“奴才，奴才也不知道，现在外面已经传开了，也不知是谁带的头，而且都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和兴公主听到这个消息，脑子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是别人在造谣，但是等稍微冷静下来后，脑海里却突然浮现起了这么多年李嘉对自己莫名其妙的疏离。
　　和兴公主一直以为那是李允峂在中间挑拨离间，才让李嘉对自己疏远了，不过现在联想到外面的传言，也有可能李嘉真的不是他的儿子，所以才对她不亲近。
　　不过这样一来，她的孩子又去哪里了呢？会不会是被李允峂下了毒手，又或者正在哪个地方受苦？
　　想到这，和兴公主眼睛一眯，周身萦绕着的阴沉气息简直可以化为实质，站在旁边的下人感觉自己好像都能听到闪电在噼里啪啦地响。
　　然后就听和兴公主哑着嗓子吩咐道：“去将李江带过来。”
　　李江是先皇赐给和兴公主的奴才，不仅办事利落还会武功，当年李允峂姨丈贪污的事情就是李江给查出来的。
　　此时和兴公主对李嘉的身份起了疑，自然就要叫人去调查此事，而李江则是这个最好的人选。
　　——正院的李允峂——
　　“这件事情是谁透露出去的？”李允峂扶着椅子气呼呼地问站在面前的管家李朝。
　　李朝作为文成公府的管家，收到了消息，自然要第一时间告诉李允峂，此时就听他低声说道：
　　“回老爷，目前还没有查到来源，这件事情昨天夜里莫名其妙地就传了出来，现在外面很多人都在议论，奴才担心时间久了，会有更多人知道，到时形势恐怕对老爷更加不利。”
　　李允峂做了这么多年文成公，心里比谁都要清楚这件事情的重要性，一旦被皇上得知，那就是欺君之罪。
　　等到那个时候，别提李嘉的世子之位，就是自己这个“文成公”的爵位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不管用什么办法，马上派人将此事压下，并且要尽快找到这个散布消息的人”，李允峂恶狠狠地吩咐道。
　　然后管家李朝转身就要下去，却听李允峂又补充道：“再找个人去探查一下新罗院的反应，若是那个女人还不知道此事，就让下人闭紧了嘴，谁都不许告诉她。”
　　李允峂口中的女人，指的自然是和兴公主。
　　李朝恭敬地应下，见李允峂真的没了别的吩咐，就赶快下去处理这件事情。
　　——躺在床上的李嘉——
　　“你说什么？外面都在传我不是母亲的儿子？”
　　李步演因为被判了斩立决，此时正被收监在刑部大牢里，现在向李嘉报告此事的人是以前跟在李步演身后的一个小厮。
　　看着李嘉还躺在床上养伤，小厮站在床头恭敬地回答道：“回公子，外面的人确实是这样传的。”
　　“父亲和母亲那里有什么反应？”李嘉听到小厮的回答，第一个反应就是想知道李允峂与和兴公主是如何对待此事的。
　　不同于和兴公主对这件事情的一无所知，李嘉在五岁那年就得知了这个消息，只不过李允峂一直不知道李嘉也知道了这件事。
　　李嘉还记得那是他五岁的生辰，和兴公主在府上给他办了个生日宴，他左等右等都没见李允峂过来，就跑去李允峂的书房找他。
　　李嘉跑到书房外，看见平时守在这里的下人都不见了人影，而书房的门却紧紧地关着。
　　五岁的李嘉悄悄走到门边，刚想推门看看父亲在不在里面，就听里面突然响起李允峂的声音：“怎么让那个人跑了？”
　　李嘉好奇之下没有去推门，而是将耳朵贴在了门板上，想要偷听里面大人的谈话。
　　李允峂话落，就听另一个接着说道：“奴才本来把他关在表小姐的院子里了，但是谁成想昨天趁着送饭的人不备，他把人打昏逃了出去。”
　　这个声音李嘉也认得，就是他们府上的管家李朝。
　　听到管家的回答，李允峂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抓紧把他追回来，再不老实就……另外此事千万别让少爷知道了。”
　　李嘉当时没去想李允峂话里未尽的意思，只是将注意力放在了后面的那一句，是什么事情不能让他知道呢？
　　李嘉正想着，就听李允峂接着扔出了一个炸弹：“李嘉还小，若是此时让他知道了他不是和兴公主亲生的，再露出什么马脚，恐怕事情会有变故。”
　　听到这，李嘉瞪大了眼睛，他不是母亲亲生的，父亲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李嘉震惊之余，听见书房里突然传来了拉动椅子的声音，就赶紧跑回了自己的屋子，连鞋也没脱，直接蒙着被子缩到了床角。
　　五岁的李嘉显然还承受不住这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当天晚上就发了高烧。
　　和兴公主在房间里找到李嘉的时候，李嘉都已经烧得脸色通红，就赶紧去请了太医过来。
　　等到后来烧是退了，李嘉也醒了过来，但是一想到李允峂的那句话，李嘉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和兴公主。
　　李嘉心中存着事情，病情反反复复几天才好，等到李嘉终于能出去走走了，突然一个人悄悄找到了他。
　　这个人正是前几天从文成公那里逃跑的人，也是当年伺候文成公表妹的下人。
　　下人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给了李嘉，李嘉这才了解到原来他是李允峂和表妹的孩子。
　　下人看李嘉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情。
　　当年和兴公主手里掌握着表妹父亲贪污的证据，李允峂对表妹说为了救姨丈，他打算娶和兴公主为妻，这样和兴公主就会把证据交给他，姨丈也就安全了。
　　当时表妹听到李允峂的话很是感动，虽然遗憾不能和李允峂结为夫妻，但是为了父亲还是答应了。
　　可是等李允峂娶了和兴公主，证据却依旧流传了出去，表妹为此问过李允峂，李允峂只说是和兴公主藏了后手，他也没有料到。
　　表妹当时相信了李允峂，等父亲被处决以后，和母亲一起住进了李允峂安置的院子，到最后又做了李允峂的外室。
　　这一系列的事情的发生，不过是因为表妹相信李允峂是为她好的。
　　但是自从李允峂瞒着表妹把李嘉抱走，表妹就渐渐对李允峂起了疑心，只是还没等查证，人却香消玉殒了。
　　下人说完了这些，又拿出一个平安结递给李嘉，下人说这是表妹思念李嘉时编的，就是希望他能够一直平平安安。
　　李嘉接过平安结，流了一脸的泪水，这是他未曾谋面的生母给他做的吗？
　　而等李嘉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下人早已经走了。
　　这么多年，李嘉带着这个秘密长大，生怕被别人揭穿了自己的身份，做什么事情都要小心翼翼。
　　就算是不愿意亲近和兴公主，却还是要时时、事事讨好。
　　就算是面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也要恭恭敬敬、保持距离，欺君之罪可不是谁都能担得起的。
　　李嘉忍耐了这么久，结果却还是被人发现了秘密，心中的恼怒简直不要太多。
　　但是生气归生气，李嘉更多的还是害怕，看着眼前的小厮，就赶紧吩咐道：“派人守在父亲母亲附近，他们一有举动立即回来向我禀报。”
　　小厮得了吩咐退出卧室，只剩下李嘉躺在床上，心中各种思绪翻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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