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不问

作者:镜未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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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旧


      第16章有旧

      景吾自小修身养性,不比戚世钦这种风尘里滚了又滚的老流氓,第一次听如此激烈的墙角,景吾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一直漫延到了快要滴血的耳朵尖。

      戚世钦内心也已是滔天巨浪,但面上依旧一派镇定,连呼吸的频率都没变过。这样精湛的演技,更让景吾无所适从,好像自己心里有鬼,一个人大惊小怪似的。

      “啊……啊!啊!”

      越战越勇的二人已经快要到达顶峰,床榻簌簌作响,景吾忍无可忍,想一步走出去给那对狗男女一人一个手刀,戚世钦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摇摇头。

      景吾眼含愠怒,狠狠一瞪,仿佛再问:‘你拦我干什么?’

      眼前人面若桃李,双目明澈,愠怒下丰富的表情给他添了一丝活泼的灵气,戚世钦呼吸微弱得仿佛已经听不见,他幽幽地吐出口气,食中二指往双眼处一比:‘脏了你的眼。’

      景吾立刻反应过来他的意思,面上尴尬薄怒更甚,将手腕狠狠一甩,抽离了戚世钦掌控,将头扭到一边,恨不得马上变成聋子瞎子。

      一番动作下来,床上二人已经偃旗息鼓,开始甜甜蜜蜜地说起了私房话。

      腻了一会儿,女子突然道:“咱们老来这里,会不会不大好?毕竟是春容的地方。”

      这房间布置很是讲究,又清静少人,自然是偷情的绝妙去处,男子满不在乎:“都死多久了,还怕什么?大不了清明多给她烧点纸钱罢了。”

      女子叹了一声:“我现在都记得当时李老爷为她赎身,她那风光的样子,没想到死得那么惨。”

      “她死了,你不应该高兴么?”男子笑道:“再没人跟你争了。”

      女子冷哼道:“高兴是高兴,但世事无常,谁知道下一刻死的是谁,春容惯爱耀武扬威的,还不是说死就死了。”

      “没错,世事无常,须得尽欢才好。”男子的声音低了下去:“要不要再来……”

      “哎呀讨厌,不要了。”女子娇嗔道:“春容据说也有个相好,可她死了这么久,也没见露面,可见你们这些臭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男子有点扫兴:“你老提她干什么?横竖是她和李家倒霉,死了也就死了,倒是可惜了那张脸。”

      女子嗔怒道:“我就知道连你也记着那个狐狸精!”

      男子自知失言,连忙道:“怎么会,我自然是只惦记着你的,来,再让哥哥好好疼疼你……”

      女子不悦,男子百般诱哄,两人又开始发出暧昧的响动,戚世钦却越听越耳熟,春容……不是五铢案的死者,那位李府小妾么?原来此处是她的闺房,倒还真是巧合,不知所谓相好是真是假……

      “嗯啊!”

      戚世钦的思绪忽然被一声高亢的□□打断。

      戚世钦:“……”

      简直欺人太甚,戚世钦瞬间挪到床前,两人还来不及回头,就干脆利落地把人都劈晕,扯出床褥盖在他们身上。戚世钦转身,发现景吾还站在原地角落里,表情凝重。

      “景吾……”戚世钦出声:“你在想什么?”

      “嗯?”景吾回神:“怎么了?”

      戚世钦哭笑不得:“还问我,是你怎么了,在发什么呆?”

      景吾这才发现床上没了动静,戚世钦解释道:“不想污了你的眼,我只好牺牲一下,否则还不知道要折腾多久,你刚才在想什么?”

      景吾道:“他们两人说的春容,就是五铢案第二个受害者,李府的小妾。”

      戚世钦点头,景吾道:“但我从不知道,那个李府小妾,竟然还有所谓的相好。”

      “按薛郁的说法,这个春容与兰烬仙踪有关,算此案的关键人物。”戚世钦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是不是见过她?”

      景吾的表情顿了下来,垂下眼帘:“见过。”

      戚世钦笑了:“为何会见过?”

      景吾道:“你真想知道?”

      “唔……其实也不是很想。”戚世钦随意道:“那换个问题吧,这个春容长什么样?”

      景吾抬起头道:“皮肤白皙,面容精致,不像平常女子,眉尾确实有兰花印,眼角还有一颗泪痣。

      “眼角有泪痣?”

      “不错,就在左眼角往下,位置很显眼。”也正是这颗痣,让春容原本就秀美的面容更增色三分。

      戚世钦听罢,忽然开始走神,好似想起了什么悠远的往事,眼神慢慢变空。

      景吾道:“怎么?有何不妥?”

      “没什么,只是眼角泪痣……”戚世钦道:“让我想起了以前的一位故人。”

      戚世钦说这话时,表情很奇怪,柔中带笑,笑中显悲,景吾看着他,斟酌道:“你很想念他。”

      戚世钦笑道:“我确实想念他。不过他去世已久,现在除了那滴泪痣,我已经……记不清他的样子了。”

      经年累月,往日的音容笑貌早已模糊,只记得他弯起的眼角,仿佛把所有晨光都盛进了那滴小痣里,明亮得近乎灼人。

      景吾忽然很好奇:“他是什么人?”

      虽然此情此景说这个有点古怪,但戚世钦还是想了一会儿:“他可能是世间……最善良勇敢的人吧。”

      琢磨半晌,就琢磨出‘善良勇敢’这两个不尴不尬的词,景吾不再多问,戚世钦恍然回神道:“抱歉,我一时失态,本不该说这个的。”

      景吾摇摇头:“无妨。”接着之前的话题道:“总之那个春容,相貌是一等一的出挑。”

      戚世钦笑道:“得景吾如此夸赞,倒是让我有点好奇了。之前我一直忘了一件事,五铢案的受害者,尸体都下葬了吗?”

      景吾开门见山回答道:“都已下葬,但如果要验尸,倒也不难。之前我亲自查验过,伤口看不出是哪派功夫,不过应该精于刀剑,功力不在你我之下。”

      戚世钦笑容越发灿烂:“怎么,景吾不打算再瞒我了?”

      景吾避开他的眼神:“既已被你发现,又何必再瞒。”

      戚世钦摩挲着下巴:“可我还有许多问题,景吾都愿意为我一一解惑吗?”

      景吾道:“如果你愿意问,我自然愿意说。”

      戚世钦挑眉:“你信我?”

      景吾道: “我信你。”

      戚世钦近乎有些受宠若惊,景吾又道:“怎么,难道你不信我?”

      “我自然是信你的……”戚世钦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可你为何会……信我?”

      戚世钦心思通透,他对景吾一片赤诚,从未想景吾也能同等待他。景吾虽然面冷心软,却绝不是能随便交心的人,黎山居住多日,景吾对戚世钦还颇有防备,即便后来二人相处愉快,可这种愉快可以称为交情不浅,但绝对没有到生死与共,刎颈莫逆的地步。

      景吾道:“我为何不能信你?”

      戚世钦一本正经道:“在下虽然厚颜无耻,但也还有自知之明,景吾再三倾力相助,毫无保留,如此待我,总不可能真的是……对我一见钟情了吧?”

      景吾听罢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是戚世钦第三次见到他的笑容,依旧让人……那个,心神不稳。

      “难得你这么谦虚。”景吾道:“你怎知我就不会对你一见钟情?“

      戚世钦道:“我性子单纯,不会拐弯抹角,别人说什么都会当真的,你可别匡我。”

      此人要是单纯,那天底下可就没有不单纯的人了。

      景吾道:“你可曾记得,黎山比武那日,你对我说过的一句话?”

      戚世钦心想你成天嫌我话痨,可见话说过不少,谁记得是哪一句,嘴上却道:“哪一句?以身相许那一句吗?当然记得。若你果真对我一见钟情,我立刻以身相许好不好?”

      景吾道:“你再胡说,我便不说了。”

      “好好好,我不说,你说……”戚世钦做了个闭嘴的动作,景吾继续道:“你当日说,山脚湖边相救,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先告诉我,我们第一次相见是在何时何地?”

      戚世钦笑道:“明明是我先问你,现在却反过来问我。好吧,告诉你也无妨。去年腊月二十八,我在广陵郡偶遇过你两次。”

      景吾听罢,眼里有一刹那的失望,戚世钦道:“如此看来,我们也算缘分不浅了吧。”

      “原来如此。”景吾道:“其实我们第一次见面,并不在广陵。”

      “哦?”戚世钦道:“那是在哪儿?”

      景吾凝视他半晌,淡淡道:“多年旧事,既然你忘了,那也不必再提,我一人记得便好。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你就是了。”

      【“我对天发誓,绝对没有骗你。不过既然你忘了,那也不必再提,我一人记得便好。”】

      戚世钦:“……”

      戚世钦被挑起了好奇心,他自小记忆奇佳,景吾何等风采,见之令人难忘,可戚世钦却毫无印象。

      “不可能。”戚世钦道:“你当日在黎山还铁石心肠要赶我走,若真有旧,为何还如此不近人情?”

      甚至连饭都不肯好好做一顿,活活把人饿了两天。

      景吾有点尴尬:“我那时……并未认出你。”

      戚世钦立刻接道:“那是何时认出我的?”

      景吾道:“戚大人不必再套我话,若有心,迟早会想起来的。”言下之意,要是想不起来,那便是无心了。

      戚世钦故作委屈:“景吾明明才说我愿问,你便答的,怎么这么快就食言了。”

      景吾道:“我说的是五铢案情,何时说这个了,你别胡搅蛮缠。”

      景吾打定主意不开口,戚世钦只好先放下这事不提。

      两人站在外间,床上被褥下还有两个赤身裸体的男女,这种情形怎么看怎么尴尬,关于五铢案,戚世钦确实有很多话要问,他正想开口建议换一个地方,薛郁就回来了。

      “咦?这房门怎么锁上了?”薛郁在门外道:“喂喂,开门啊,你俩在里面偷偷摸摸做什么呢?”

      薛郁本想一掌劈开门栓,又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自觉无比贴心,戚世钦打开门:“怎么样?客栈附近是否有异状?”

      “没有,我把盘缠取回来了,马匹依旧栓在客栈,牵过来太显眼。”薛郁走进来倒了杯茶,边喝边道:“刚才我又打听到了一个消息,那个作伪证的菜农,被人在狱中杀了。”

      戚世钦眼皮不抬:“杀手呢?被郭栎抓到了?”

      薛郁道:“你猜得挺准啊,确实被郭哈哈抓了,据说是折冲府派来的,郭哈哈正气冲冲地要去找杨展算账,全城闹得鸡飞狗跳,这时候出城正好。”

      “蠢货。”戚世钦冷笑:“我还以为杨展会学聪明点,不再出这种昏招。”

      薛郁喝完茶,拿着盘缠朝里间走去:“杨展必然不是郭栎的对手,迟早要栽,等着看吧。咦——?床上怎么有人?”

      “别……”景吾刚想出声阻拦,薛郁就三两步上前,一把掀开了床褥。

      薛郁:“……”

      “你们……这是……”薛郁僵硬地转过头,生平第一次感到词穷,一言难尽地看着戚世钦和景吾,仿佛在看两个有见不得人癖好的变态。

      景吾脸色阴沉,戚世钦无奈道:“别那么看我们,你选的好地方,挑中了别人的销魂窝。”

      薛郁顺手把被褥盖上:“我选的好地方,还不是让你俩好好睡了一觉,这么快就过河拆桥。”

      他不提还好,一提这个,景吾忽然想到那床榻不知被那对男女颠鸾倒凤多少次,自己还和戚世钦躺了一夜,立刻浑身难受,活了二十多年,生平所有的尴尬和憋屈都集中在了这一天一夜里。

      景吾面色冰冷:“有劳薛公子。既然客栈安全,在下就先走一步。”

      景吾说罢眨眼就到了门外,好像多待一会儿都会掉块肉,以近乎狼狈的姿态,飞速掠出采莲畔,朝客栈奔去。

      薛郁表情僵硬:“戚世钦,你对人家做了什么?”

      戚世钦冷笑:“薛大公子来的正是时候,我还能做什么?”

      薛郁心道原来是我坏了他俩的好事,怪不得神医如此生气,为了小命着想,还是赶紧功成身退,让他俩生米煮成熟饭的好。

      薛郁道:“见色忘义的家伙,我算是知道你为何非要去会稽了,原来是怪我碍眼。”

      戚世钦道:“会稽一事诸多蹊跷,势在必行,怎么被你一说,就显得我如此猥琐。对了,你可知道,我以前是否有过记忆不清的时候?”

      “记忆不清?”薛郁打了个冷颤:“当年连我偷了你两块饼都能记十年,还有踏云归那么多妖魔鬼怪,有些我都记不住,哪个你不如数家珍……记忆不清,戚大公子您真是太谦虚了。”

      “果真没有?”戚世钦沉思道:“那到底是为何?”

      薛郁道:“什么为何?还不赶紧去追你家神医,杵在这里做什么。”

      戚世钦道:“不急。我还有话想问床上那二位。”

      戚世钦将他俩听到的对话说了一遍,薛郁道:“这可真是巧合,我之前来过采莲畔几次,打听那个小妾的情况。昨夜也是看这里偏僻难找,才躲进来的。”

      戚世钦道:“那你调查的时候可曾听说她有什么相好?”

      薛郁道:“没有,那小妾仗着美貌心高气傲得很,来了俩月也不接客,后来就被李老爷花大价钱赎身了。李老爷我也查过,除开富得流油,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薛郁话音刚落,里间的床榻上就有了动静。戚世钦没有下重手,算时辰现在也该醒了。

      女子先坐起身,不知道发生何事,忽然见外面走来两个男子,立即裹紧被子尖叫起来:“啊!!!你们是谁?!!!”

      薛郁脚尖一拨,把床下的衣服都踢远,然后笑道:“美人,你再这么叫下去,是想把人都引过来,看你们二位当众表演不成?”

      女子的尖叫声戛然而止,脸色惨白,半晌才哆嗦道:“你们……究竟想做什么?”边说边猛踢身旁的男子,可惜那人毫无反应,跟个死猪似的。

      戚世钦道:“我们只想问你两句话,问完便走。”

      女子声音不稳:“问……问吧,只要别伤我,我什么都说。”

      戚世钦道:“那个叫春容的女子,她的相好是谁?”

      “……春容?”女子呆了一瞬:“她的相好我们都没见过,或许根本没这个人。”

      薛郁的笑容有点邪气:“姑娘,我这个人脾气不太好,要是没听到实话,很可能,会杀人的。”

      薛郁本就不是名门正派,甚至不用假装,看起来就比戚世钦要吓人多了。女子带上了哭腔,急忙道:“大侠饶命,奴家说的句句都是实话!确实从没见过啊,要不是因为那只簪子,我们根本都不知道她还有个相好!”

      戚世钦道:“什么簪子?”

      许是发现戚世钦比较好说话,女子打开了话匣:“春容长得好,虽然来得时间不长,但红得很,连我们这些老人都要时不时去伺候她。春容自己有很多名贵的首饰,她最宝贝的是一支簪子,我偷偷见过一次,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首饰,说是水晶又不像,外面晶莹剔透,里面还有亮晶晶的东西会动呢!”

      薛郁道:“这簪子与他相好的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是对方所赠?”

      女子道:“这位大侠猜得准,那簪子一看就不是凡物,我们都稀罕得很,春容说这是她心上人所赠,从不许人碰的。后来有一天夜里,巧蝶撞见她从房里出来,竟然把簪子戴到了头上,而且那样子哟,分明就是去会情郎。”

      戚世钦道:“哪一天,具体日子你还记得吗?”

      女子道:“这哪能记得清,不过好像第二天春容就让李老爷为他赎身了。巧蝶还说,该是与那相好谈崩了,回来赌气呢。不然想要赎春容的人多了,为何非找那又老又丑的李员外。”

      戚世钦看向薛郁,薛郁摇摇头。

      该问的已经问完,薛郁对女子笑道:“姑娘,可千万别对人说起我们,不然春容就是你的下场了。”

      女子头摇的像拨浪鼓:“两位侠士请放心,就算给奴家一百个胆子,奴家也万万不敢说啊……”

      女子话音未落,戚世钦又点了她睡穴,让她安心再躺几个时辰。

      戚世钦一个人回到君怡客栈,景吾已经梳洗完毕,头发还带着湿气:“回来了?问出结果了吗?”

      “问出不少。”戚世钦笑道:“不过可否容我也先洗个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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