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不问

作者:镜未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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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探


      第13章夜探

      川凉有两大爱好,喝酒和吹牛皮,这二者通常密不可分,喝完酒就开始吹,吹得兴起再大喝一壶,如此循环往复,练就了景吾对酒鬼和话痨两种人非凡的忍耐力。

      川凉大多数时候都在吹嘘自己,景吾听得耳朵生茧,基本当他在放屁,不过景吾比较心软,孤苦无依的一个糟老头子已经够可怜了,要是连唠嗑都没人捧场,自己这徒弟也委实不够合格。

      于是每当川凉开始唾沫横飞,长篇大论,景吾都能稳稳当当地一坐就是几个时辰,听他狗屁不通地念叨车轱辘话,权当静心养性。

      不过偶尔,这老头也会漏一点不为人知的秘辛。

      这种情况很难得,得在川凉脑子将糊未糊,将醉未醉之时,虽然内容真假难辨,但比他重复了八百回的绛朱亭之战,往往要精彩多了。

      赤仄五铢的名号,最初就是景吾从川凉口中听到的。

      戚世钦问:“你想到什么了?”

      景吾回忆着当日情形,因为时日太久,有些话他已记不清了:“当年师傅与我闲聊时提起过,战国时传奇的铸剑大师欧冶子,曾创造出一奇门异术,曰七星合金术。关于七星合金的传闻神乎其神,据说造刀剑则出神兵,造器物能赋有灵。”

      “神兵利器,赋物有灵。”戚世钦道:“如果七星合金真的存在,那该是何等鬼斧神工之术。”

      景吾接着道:“不错,因此后世不断有人妄图重现七星合金的神技,但都以失败告终。师傅说过,千年来其实有许多铸造工艺都带有七星合金的影子,所以他怀疑欧冶子是有传人或著作传世的,但这些工艺都不完整,也非仅限于兵刃,有铜鼎铁器,有摆件玩物,还有……赤仄五铢。”

      赤仄五铢,是川凉特意提到,必然有七星合金技艺的一项。赤仄五铢颜色妖异,经久不衰,重量比普通铜钱更甚,川凉甚至猜测,当年仅发行两年便被废止的赤仄钱也与其铸造之术特异有关。

      戚世钦皱眉不语,景吾缓了缓接着道:“不过师傅一向爱道听途说,此事真假还有待商榷。但勉强也算一条线索,宁滥勿缺吧。”

      戚世钦点头,问道:“我一直没问过,你师傅是哪位高人,竟然对这种秘辛有如此深的研究。”

      景吾脸上难得带了点尴尬,川凉为老不尊,一把年纪还行为不检,有些事景吾实在不好对外人道,只含糊道:“师傅没什么名头,也不过兴趣使然,对锻造铸熔之术略有所得罢了。”

      戚世钦点点头:“这条线索很玄妙,经你一提,这铜钱、环首、刀,其实都与锻造之术有关。”

      “不错。”景吾问:“那你又是想到什么?”

      戚世钦眼睛一眯:“我想……可能找到五铢案受害者的相似之处了。景吾,可有兴趣与我一同夜游晋陵府衙?”

      存放证物的库房在府衙东南角,深更半夜四周寂静,连声狗吠都听不见,值夜的都懒得装样子,早早灭了灯就没了踪影。

      两个身影轻巧地跃上墙头,浅色在夜晚显眼,景吾也换上了一身黑色。有一副好皮相是非常占便宜的事,比如这黑布衣服,他随便一套也能穿的比别人好看。

      虽然守卫不大森严,但景吾活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干翻墙这么没品没德的事,浑身上下不对劲,相比之下戚世钦就熟练多了。

      景吾皱着眉:“为何太守不连证物一起稍来……”

      看他一脸别扭,戚世钦解释道:“证物失踪太明显,郭大人滴水不漏,只好我们自取。”戚世钦看了下四周道:“你先在这里等,我下去开库房门锁。”

      景吾奇道:“你还会开锁?”

      “当然会。”戚世钦语气颇为自豪,说罢瞬间就跃进院子里,闪身到库房门前的阴影处。

      堂堂世家子弟,朝堂官员,会撬门开锁这种鸡鸣狗盗的事,到底有什么好得意的?不等景吾出声,戚世钦就已经把门打开,对着他招招手,景吾犹豫半瞬,最后足尖一点跟了进去。

      库房不大,依墙放有几个高大的柜子,中间有些木架,东西还算摆放有序,戚世钦将窗户打开一条缝隙,将月光漏进来,两人一人一边开始翻找。

      “找到了……”景吾忽然指着一个木柜:“共七枚铜钱,都在这里。”

      戚世钦闪身过去,就着月光细细翻看,果然在铜钱一侧发现了一个隐晦的记号,每一枚都有。景吾接着递过来一个东西:“这个应该是那把焊接的凶器。”

      戚世钦端详半晌,这凶器平平无奇,就是普通的军用横刀,可因为那枚环首,整把刀看起来不协调又古怪,戚世钦低声道:“景吾,这刀你可能看出什么端倪?”

      景吾摇头:“看不出……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景吾边说边用手指描摹着环首,忽然听到一丝近乎于无的细响,他立刻出声:“等等!”然后把刀接过来,在环首与刀柄的连接处用力敲了一下,只听“咔嗒”一声。

      这刀柄里有机关!

      可从外表上却丝毫看不出来,景吾与戚世钦对视一眼,景吾问道:“能打开吗?”

      “锁匠”戚大人连鼻尖都快凑上去了:“应该能,只是这机关仿佛被人破坏过,如果强行打开,这刀柄恐怕就废了。”

      “开。”景吾干脆道:“这刀放在此处许久没有动过,暂时不会有人注意,先看里面是什么。”

      戚世钦握着刀柄,用上内力狠狠一震,没想到这刀柄竟然纹丝不动。戚世钦“咦”了一声,把刀柄的缠线轻轻划开,发现这缠线竟然只裹了薄薄一层,刀柄比寻常略厚。戚世钦再用指尖轻划,与薛郁当日狱中切锁的招数如出一辙,可刀柄平滑如新,竟然连个痕迹都没留下。

      戚世钦福至心灵,摩挲至刀身与刀柄链接处,从各个方向使巧劲,突然咔地一下,刀柄连带着环首,直接从刀片上脱落!

      景吾惊讶:“这是……”

      “原来如此。”戚世钦道:“我们都以为那股不协调感来自环首,其实……刀柄才是关键。环首应该与刀柄内部的机阔相连,甚至是打开的刀柄的钥匙。”

      “但被人破坏了。”景吾接口道:“所以环首看起来才扭扭曲曲,像重新焊接的一样。”

      环首应当已经被锁死,戚世钦当机立断,把拆出来刀柄放在地上,然后从背后抽出黑刀,运起内力,刀尖寒光一闪,刀柄瞬间被劈成了两半。

      果然没错,黑刀之材,比这刀柄更为坚硬。

      景吾捡起横剖的刀柄:“看构造,像是某种小广锁。你猜得不错,这环首果真是钥匙。”景吾将环首慢慢抽出来,下面连着一条极细的长针,跟环首相映,就像哪家姑娘落下的花簪子。

      景吾把环首簪子与戚世钦的黑刀对比了一下:“二者花纹确有五成相似。”

      戚世钦点头,忽然道:“好像里面还有东西。”说罢就着长针,从刀柄内的凹槽里挑出一个东西。

      这东西也是细长型,摸上去有点软,像是布帛一类。景吾手细,拿过来轻轻一抖,只见是一块半个巴掌大的小绢布。景吾正要出声,忽然听到外面有动静,戚世钦透过窗缝往外看,是一支府衙的巡逻小队。

      两人屏息静气,等巡逻经过之后,戚世钦低声道:“先回去。”

      戚世钦把刀柄环首按原样合上,在用缠线细细裹了两圈。反正这刀本来就奇怪,一眼看上去与之前没太大区别。

      二人悄悄回到客栈,刚进门就发现薛郁翘着二郎腿,正坐在桌边津津有味地啃着一只烧鸡。

      “你们回来啦。”薛郁边吃边道:“背着我偷偷摸摸上哪儿去了,玩得……嗯哼,还愉快吗?”

      薛郁这厮,看起来人模狗样,实际上一肚子男盗女娼,什么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总带着一股子猥琐劲。景吾凉凉道:“如果在下没记错,这好像不是薛公子的房间。”

      “自然不是。”薛郁现在面对景吾,嘴巴老实不少,坦白道:“我不知道你们去了哪儿,只好在神医这里等着……顺便吃个东西,话说你们到底干嘛去了?”

      总不是真的去鬼混了吧?

      “研读卷宗时有些发现,景吾与我去了趟存放证物的库房。”戚世钦简单把事情说了一遍,道:“我怀疑贺子明给的卷宗与本来的卷宗不同,我们手里的这份有人把铜钱刻痕的线索加了进去。”

      景吾没有出声,薛郁奇道:“那你刚才说找到五铢案受害者共同之处,指的是什么?”

      “除第一个在山道上发现的无名尸外,剩余的七人咽喉处都塞有一枚铜钱,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铜钱是凶手放的。”戚世钦道:“我查看过,铜钱上印刻的符号很隐蔽,几乎难以发现,但却并不是数字,而是符号。”

      景吾问:“什么符号?”

      戚世钦道:“符号形状奇异,如果我没看错,那是星宿符号。西方白虎七宿之一的胃宿,胃土雉,共七颗星,连起来形状如‘丫’字横卧。七枚铜钱均有横卧的‘丫’字刻痕,只在刻痕不同部位出现星点,暗合胃宿七星的排布方式。这说明了什么?”

      薛郁莫名其妙:“说明什么?”

      景吾道:“说明还有一种可能。也许……铜钱本来就是受害者自己的。”

      “没错。”戚世钦道:“谁会给铜钱设计如此隐蔽且巧妙的联系?或许这赤仄五铢,才是受害者真正的共同点,他们本来就各自有一枚铜钱,代表胃宿七星,这是某种特殊的身份。“

      薛郁被他绕来绕去的话弄得头晕,道:“说不定那凶手就是个神经病,专门刻了个星宿的符号来害人,杀完七个就能连星做邪法什么的……”

      从来没听说世上还有这种邪法,姓薛的一天不找茬就闲得慌。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戚世钦道:“但我总觉得后一个要更说得通些。”

      景吾道:“这事暂且先放放,那块绢帛呢?”

      戚世钦再把那块绢布拿出来细看,之前库房里黑黢黢的,现在在灯下才看得真切,只见这块绢帛剪裁齐整,用料讲究,薄如蝉翼,比富家小姐用的绢帕还精致,颜色白中泛青,右下角用暗线绣有一片若隐若现的竹叶。

      薛郁问道:“这是什么?哪位美人的手绢吗?”

      “自然不是。”景吾瞥他一眼:“此物小巧轻薄,又塞在机阔之中,必然是专门用来传递消息的。”

      戚世钦点头:“不错。只是绢帛无字,应该是用了隐形之法。”

      说起歪门邪道,薛郁简直可以算俩人的祖宗,他满不在乎地说道:“无非就是火烤水浸日光照这几样,毫无新意不说,还平白让人笑话,你们汉人就爱矫揉造作。”

      戚世钦冷笑道:“我们汉人事多且废,还要仰仗薛大公子来让这雕虫小技快快现形。”

      “没问题。”薛郁擦擦手:“薛爷让它分秒立现。”

      俗话说人别熟太快,话别说太满,薛郁折腾半晌,连酒水茶水都泼上了,那上面依旧什么也没有。

      薛郁咬牙切齿,小破布上白茫茫的一片仿佛在嘲讽无所不能的薛大爷,气得他差点掀桌子:“我看这破布上本来就没什么字,你俩不会是合伙专门匡我吧!”

      景吾斜他一眼,捏起被蹂躏得如同抹布一样的东西,面无表情地端看半晌,刚要说话,突然一道白光刷地射向帛片。景吾躲闪不及,帛片随即脱手,白光去势一收,景吾看清那仿佛是根连着链子的尖刺,只见尖刺急速后退,带着帛片一起飞向窗外。

      戚世钦离窗口最近,想也不想伸手一握,瞬间就把帛片夺了回来。尖刺银尖微璇,轻巧地在戚世钦手中划了一下,殷红的鲜血慢慢从握着帛片手心里渗出来。

      尖刺转眼消失,对方一击未中立刻撤退,毫不拖泥带水。

      景吾来不及追问,戚世钦就把帛帕往他手上一扔:“看好它!”

      说完跳窗而出,追着对方飞速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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