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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问
若数长安最荒唐的公子哥,必有“戚世钦”三字。
堂堂戚家三公子,传说中七岁辨鸿儒的灵慧神童,从那草莽丛生的江湖里晃荡一圈回来,就变成了个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的浪荡草包。
戚世钦回京不足一年,长安城里所有的烟花之地都被他祸害了个遍。
什么为博美人一笑怒砸沁园春数坛绝世百年佳酿,为买一个清倌初夜不惜变卖传家之宝,今天还是醉月楼花魁的裙下臣,明天就是南华馆红倌的座上宾,总之什么荒唐他干什么。
因而这位戚三公子也后来居上,与杨家小公子杨睿贤,并称长安“双绝”。
绝不能惹,绝不能交。
日暮西沉,戚世钦结束轮值,换了常服晃晃悠悠地从武库署里出来,绕过阙楼,出了景风门,轻车熟路地朝平康坊走去。
回长安不久后,戚老爷不想看他整日无所事事再折腾戚府,便为他寻了个武库署的闲差。蒙祖上荫庇,戚世钦这种酒囊饭袋也混了个正九品的官,被人尊一声戚大人了。
平康坊位于长安城北,又称北里,是著名的风流沼泽地,戚世钦更是里面的常客。
戚世钦走到东市街口,熟稔地跟一个摊贩打招呼:“和老板,最近可有什么新鲜玩意儿?上次的绢布秀签不错,初名很是喜欢。”
阿和见是戚世钦,赶紧行了个礼,抬头笑道:“原来是监事大人,您可有一阵儿没来了,新货可有不少,不知是想送小娘子还是……”
戚世钦沉吟一阵:“先拿来看看吧,若有合心意的,也不拘送男送女。”
“是是是。”阿和赔笑,内心暗道,这传说中最荒唐的戚家三公子,果然名不虚传。
戚世钦挑挑拣拣,没发现特别有趣的,正想离开,眼角便瞥见摊上有个造型奇特的小葫芦。
“这是什么?”戚世钦拿起来细看,“葫芦”比拳头小一圈,入指温润如玉,上面钻有几个不规则的小孔:“是埙?仔细看又不大像。”
阿和道:“大人有所不知,这是南边传过来的一种小乐器,名为风雅笛,吹奏简单,音色动听,又是陶瓷所制,很受雅客们喜欢,最近在江南一带挺常见的。”
“哦?风雅笛?”戚世钦挑眉:“名字倒是不错,我要了。”
“好的好的,这笛子还有多个样式。”阿和提出一个布袋:“可还要再挑挑其他的?颜色可多着呢。”
戚世钦摩挲着手中的笛子,青玉瓷身,泛着幽然的流光,戚世钦微微一笑:“不必了,就它吧。”
夜华初上,人不少反多,十里长街,华灯璀璨,长安盛景里俨然充斥着荣华富贵的浮华之气。
平康坊紧邻东市,虽然是烟花之地,但酒楼茶坊一样不少,戚世钦走进了其中一间云中来。
云中来是附近最大的酒楼,三层楼阁高耸,大堂中空,庭内摆着一座设计精美的假山池鱼,并各色屏风,巧妙地把嘈杂的大堂分割开来。
“戚大人来啦。”云中来的二掌柜古寒迎出来,抱拳行礼:“哈哈哈,里面请,初名恒远都到了,就差您一位了。”
戚世钦还礼:“真是抱歉,今日出来得晚了。”
古寒笑道:“不晚不晚,正是时候,云中酿还没开呢。”
古寒引着戚世钦往二楼走,到一间名为“风荷举”的雅间门口停下,推门道:“初名知您最喜欢这名字,特意嘱咐我把风荷举空出来。”
“果真是初名懂我。”戚世钦莞尔:“有劳古老板了。”
古寒忙道不敢,门打开,里面已经稀稀落落地坐了五六个人,都是熟脸。
傅恒远见是戚世钦来了,朗声笑道:“戚大人姗姗来迟,让我们好等……赶紧的,先自罚三杯!”
戚世钦走进来,笑道:“自然是该罚的,绝无二话,不过嘛……这酒得初名亲自斟的我才喝。”
戚世钦一张脸,端得是丰神如玉,风华无双,随便一句调笑,都能把全桌的人迷得颠三倒四。
何初名面若桃花,嘴角带笑:“你喝的酒,我何时没亲手斟。”
“初名,世钦果真对你青睐有加。”傅恒远使了个眼色:“快把云中酿开了,给他满上,今天可要不醉不归。”
戚世钦挑眉:“有美人倾酒,味道想必也格外醇厚,我要好好尝尝。”说罢也不推辞,在何初名旁边落座。
何初名闻言嗔怪地看了戚世钦一眼,没让侍酒的婢女动手,亲自将戚世钦面前的碗箸摆好,站起身去开酒。
云中酿是云中楼的镇店之宝,轻易不取一坛,古寒和戚世钦他们几个关系亲密,每次来聚会,都能喝上两口。
酒坛一开封,浓郁醇厚的酒香扑鼻而来。何初名取来酒器,将佳酿一滴不落地收了,端着酒壶走过来。
他皮肤白皙,身姿秀丽,一双素手与酒壶辉辉相映,良质洁白,戚世钦开口道:“十指青葱婉转,双目柔波横流……再多看两眼初名,我不用喝就先醉了。”
“那是,初名风姿,当属世勋之最。”傅恒远附和道:“可惜啊可惜,一朵白玉牡丹就这么被你给嚼了。”
戚世钦不满道:“怎么在你口中,我就变成了粗鄙之人,恒远兄,口下留德,在下可是很记仇的。”
傅恒远和戚世钦关系最好,开起玩笑也十分随意,傅恒远满不在乎:“你报复我也得说,在座各位说句公道话,傅某说的是不是这个道理?”
“傅恒远,你再多话,这云中酿就没你的份了。”何初名声音清妙,不像有气,倒像假装的娇笑。
傅恒远连忙讨饶:“还是初名厉害,一下就找到我的命门,不吃菜可以,不让喝酒那可真是要了我的命了,世钦快给说说情罢。”
戚世钦端起酒杯,表情不变:“咎由自取。”
古寒笑道:“各位,此番良辰美景,有美酒无佳音多扫兴,韵风阁排了新曲,让她们来助助兴如何?”
戚世钦不可置否,傅恒远赞同道:“许久不听韵风阁,心里还真有点想,劳烦古老板请上来吧。”
古寒出去片刻,就带着几位衣袂飘飘的女乐师进来,风荷举地方宽敞,酒桌正对的屏风挪开,有个专用的小高台,琴瑟琵琶各占一角,林落雅致,别有风韵。
乐师中为首一人面带半纱,身姿婀娜,她走上前给客人微微福身,道:“各位公子,喜听文曲还是武曲?民女二者都有新编曲目。”
声音婉转悦耳,如泉水叮咚,戚世钦微笑:“随便。”
“怎么能随便呢?”傅恒远开口:“这位乐师看起来很眼生啊,韵风阁的名家我都略知一二,从未见过姑娘,敢问芳名是……”
女乐师也不扭捏,落落大方道:“民女红豆,月初刚入韵风阁,承蒙阁主不弃,来各位面前献丑了。不过名家二字万不敢当,公子过谦了。”
“红豆,好名字。相思南国相思子,只是不知谁人能采撷一番……”傅恒远有点醉态,踉跄着站起来想去揭人面纱。
戚世钦突然伸手拉住他,这位名为“红豆”的乐师举止毫无风尘气,戚世钦懒得看他出丑:“初名,把醒酒汤端过来,恒远醉得这么厉害,怕是要一大碗才够。”
“戚世钦,我才没醉,走开走开!”傅恒远被醒酒汤的味道刺得头晕,双手胡乱推摆:“这汤什么味儿,一股馊气!”
戚世钦不管他,抬手就灌,傅恒远被倒了一肚子馊水,说不出话。
见红豆还站在原地,戚世钦解围道:“姑娘随意吧,什么曲子都行。在座的都是假风雅真庸俗的市井凡人,文曲武曲的也听不明白,纯粹图个乐罢了,有负姑娘清音,还望不要见怪。”
红豆没有回答,笑了一声,抬眼再看戚世钦时神色已格外不同。
而戚世钦嘴角含笑,装得是一派君子端方。
这个四处留情,人面兽心的妖孽。
傅恒远面醉心未醉,暗暗腹诽。
琴声响起,红豆出人意料选的是武曲,开篇就是金戈铁马,澎湃激昂的铮音,竟然意外和谐,场面刹时热闹起来。
另一位身姿娇小的美人开口唱道:“战武牢,动河朔!逆之助,图掎角……”声音柔中带刚,铿锵有力,又如林籁泉韵,余音不绝,很是悦耳。
傅恒远摇头晃脑,感叹道:“美妙美妙,武曲竟然也能有诸般风情,妙啊。”
戚世钦慢慢啜饮,眼眸深沉。
傅恒远见他兴致不高,凑过来道:“世钦兄,这可不像你啊,歌声在畔,美人在怀,人生快事不过如此,今日怎么……”
“没什么。”戚世钦自斟一杯,一饮而尽:“只是觉得这云中酿好像没之前那么有韵味了。”
何初名没等他添酒,便抢先一步拿过酒壶:“你喝慢点,多吃些菜。”
戚世钦笑笑没说话,把何初名搭在酒壶上的一只手拿过来,在掌中细细摩挲,抚过指尖的动作非常温柔。
眼神暧昧,何初名被他看得心神一荡。
“初名辛苦了。”戚世钦体贴地给他端过甜汤:“这是你最喜欢喝的花香甜汤,来喝一口。”
何初名腼腆接过,戚世钦侧身贴耳:“味道如何?”
“不错。”何初名低声道:“甜而不腻,香味一如既往的沁人心脾,你要不要尝尝”
“尝。”戚世钦眼里的笑意漫延:“到底是如何沁人心脾……”
何初名慢慢凑过去,双唇将将要碰上,戚世钦感受到对方急促的呼吸,带着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耳边全是歌舞调笑声,不知为什么,内心突然一阵乏腻,一把把人推开。
“世钦?”何初名睁眼,只见戚世钦已经站了起来。
席间正是酒酣耳热之时,在座诸人渐入佳境,眉飞色舞间谈笑风生,戚世钦没来由地出声,就要告辞。
傅恒远不满:“现在就走?这才刚开场啊,不行不行,少谁也不能少了你……”
傅恒远正张罗着开始行酒令,戚世钦性情喜闹,很少扫兴,傅恒远眼珠一转,戏谑道:“时辰还早,难不成,世钦是要和初名……”
“今天身体不适。”戚世钦打断道:“改日再向大家赔罪吧,容戚某先告辞,诸位玩得开心,别因为我坏了兴致。”
戚世钦顿了顿:“古老板,这一顿算我账上。”
古寒点头,戚世钦平日爱说爱笑,但面无表情的时候,很少有人能顶得住,比如现在,他说要走没人敢拦。
“行吧,那你先回去。”傅恒远干巴巴道:“这两天公务繁忙,是该好好休息,身体要紧,身体要紧……”
简直是屁话,谁不知道戚世钦挂着个三不管的闲差,武库署平日里连耗子都没有一只,哪来的公务。
戚世钦刚刚起身,正要出门,忽听外面一阵喧闹声。
一个跑堂打扮的人慌慌张张跑进来对古寒道:“老老老板……杨杨杨杨公子来了!指明要找……”
“找谁?”
跑堂犹豫地看了看戚世钦:“找戚大人。”
话音刚落,只听“嘭”地一声,雅间房门被人一脚踹开,砸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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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