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空灵（秦方）

　　“卧槽！”

　　李大宝被吓得往后一缩，厚重的木椅被她带着发出刺耳的声响，秦明蹙眉瞥了她一眼，似有不满，却没有说什么。

　　方木打量了他们几人一会儿，果不其然的看到他们脸上不约而同浮现出的复杂神色，震惊和恍然占了多数，只有秦明眼中隐约透露出露骨的疑惑。他沉了沉嗓音，缓缓道，“因为视频截图的分辨率有限，所以轮廓并不是非常清晰……”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同时把视线挪向了他的左斜方——秦明的位置，眼神微动，似乎有征询意见的意味。

　　秦明冷不防对上他的眼睛，俱是一愣。方木的眼睛里少了些针锋相对的冷漠，莫名生出一丝柔软来，这是秦明从未见过的。方木的温柔从未吝啬过，他只是不在这个包括的范围圈里。
　　秦明略一低眉，朗声道，“的确分辨不出这到底是女性还是男性的手。”男女的手掌肉眼上多以骨骼和筋脉作为区分，男性掌骨宽大，脉络分明清晰，女性则更加纤柔，但骨骼多受遗传因素和环境的影响，所以区别并不绝对，男生女手女有男指都是有可能的。

　　“又断了？”李大宝疑惑的看向方木，在得到那人默认的沉重后先前的兴奋一扫而空，无力感像浪头一样一波一波的盖过她。
　　林涛也很不好受，他原本以为这个发现能对案情很大的帮助，但是没曾想他们又走到了一个死局里，这个局被人精心设计，为的就是让他们找不着他。烦躁的挠了挠头，林涛摸遍了身上的兜，最后掏了根烟出来，又摸了摸发现根本没有打火机，悻悻的把烟叼在嘴里。
　　即使没有点燃也还是遭到了某人毫不掩饰的嫌弃，秦明的眼神扫向他，“滚出去。”
　　林涛，“……”

　　用两指夹住烟嘴，林涛很是潇洒的抬脚走人，走出会议室，靠在门边深深的吸了口气。
　　方木跟在他后面出来，伸手递给他一个东西。
　　林涛疑惑的接过，是一个塑料打火机，顺手从路边饭点拿的，火机上还印着字，有点眼熟。但是他没多想，眼下正是烦恼的时候，咧嘴道了声谢就把烟给点着了。

　　“我不知道你居然也抽烟？”
　　林涛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烟雾缭绕间他些微眯起眼，笑了笑，“不常抽，碰见麻烦的事情才会抽一点，像现在这种情况的，棘手，没有头绪就特别烦躁。”然后又像想到什么一样，“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也会有打火机？”
　　方木但笑不语。
　　“不说？”饶有兴致的挑了眉，林涛没心没肺的打趣道，“想不到我们玉树临风潇洒倜傥的方大公子居然也会抽烟，哦哦……局里的那些小姑娘们可都伤心咯。”
　　方木失笑，“可别埋汰我了，”他摇了摇头，一副无奈的样子，“着急也不是事。凶手很聪明，我们一直在跟着他的步子走，又或者说根本就是他在帮助我们寻找线索，我们所能发现的东西细看之后大多是无关紧要的，又或者说，凶手是在拿这些逗我们开心。”
　　“挑衅？”
　　“可以这么说。”
　　林涛皱了眉，牙齿咬着烟嘴，含糊不清的道，“这种人，不是胆子太肥就是脑子太瘦，警察哪是这么好挑衅的。寻死找刺激呢这不是？”
　　嘴角勾了勾，方木道，“寻死不至于，找刺激倒是正常的。”
　　“要我说，有些人就是吃饱了没事干生出反社会人格，整天觉得别人肮脏龌龊下流，自己做得所有事情都是在为民除害，真当自己是上帝了，说让谁死让谁死。”林涛不耐烦的把烟头按在一边垃圾桶里，烟灰带着火星闪了闪，很快便熄灭了，“厌世这种情绪，真的要不得。”
　　方木惊讶的抬起一边眉头，笑侃他，“哟，感慨不少。”
　　“那是，”林涛也不谦虚，笑嘻嘻的全都揽下来，“哥们儿最近天天看莎士比亚，思想觉悟高了不少。”
　　知道他说的《仲夏夜之梦》的事情，方木不由好奇的随口一问，“看出什么来没有？”
　　“啊？”林涛被他问的愣住，随后想了想，“你是问《仲夏夜之梦》和纽扣的关系？”
　　方木原本想问的不是这个，只是单纯的想听听读后感而已，被林涛无意的这么一提醒他倒是想起这茬来了，“你有什么发现吗？”
　　“发现不敢说，就是觉得有些奇怪。”
　　“哦，哪里奇怪了？”
　　“其实还是凶手的意图，我始终琢磨不透。”林涛嗅着空气中残留的烟味，刚刚抽完一根烟，这会儿手又开始痒痒了。低头用大拇指磨搓了一会儿食指指尖，这才矮声道，“这本书里写了很多中世纪教会对当时人们的影响，认为女人是夏娃的后代，只会诱惑男人走向深渊和堕落……但是这条线索和所有的死者都没有关联。”
　　方木听着听着，不由露出了一个极轻极浅的微笑，“与死者没有关系，不代表和凶手没有关系。”
　　“啊？”
　　“如果我说，”方木的笑容展的更大，“凶手很有可能是一个和中世纪教会有着相同观点的人呢？”
　　林涛恍然大悟的惊呼出声，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对劲，不由的啧了一声，“不对啊，那如果是这样的话，凶手的作案对象应该是女人才对啊！”但是死的三个可都是货真价实的男人！
　　“我可没说憎恶女人就一定要杀掉女人啊，”方木摊手，一脸无奈，“这只是一种假设，如果凶手是一个觉得女人能引起混乱的人的话这些事才解释的通，才能和AMND挂上钩，但是如果纽扣上的字母只是一个无意识的巧合的话那我们在这儿就是纯属瞎猜。”
　　林涛喉咙一哽，悠悠的道，“那我宁愿相信它们之间是有关联的……”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

　　“还有一种可能。”方木突然开口，但是又停下了。林涛好奇的抛去疑惑，“还有什么？”
　　方木一边思考一边说，“凶手基于对女人的厌恶，转移到男性身上。按照第一起案件的死者蒋昌平的人际关系来看，凶手对其杀害很有可能是一种怒其不争的心态……”
　　“怒其不争？”林涛茫然的出声打断他。
　　点了点头，方木继续道，“蒋昌平自从离婚以后一直都是单身独居的状态，但是每个月都会给他的前妻一些钱，逢年过节过生日也会给孩子寄去礼物……这些举动在凶手看来更类似于示弱，对女性的示弱，又或者说，对于深渊的自甘堕落。”
　　林涛仔细听着，觉得方木说的确实有几分可能，却又有些勉强，不免有些不赞同，“照这么说来，凶手也真是吃饱了没事干啊，跑去管别人家的事儿。”
　　方木摇了摇头，“我说了这只是一种猜测，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凶手犯下的就是完完全全的心理罪，甚至从某个层面来说，他的精神已经出现了问题。”

　　“神经病？”
　　“是精神病。”方木出声纠正他，“这个案子的情况更偏向于强迫情绪的出现。”
　　“哦……”林涛似懂非懂，“大概就是强迫症那种？”
　　“差不多吧……”方木说，“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些强迫症状，不过并不严重罢了。”

　　林涛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哎你还真别说嘿，我有个朋友每个月都要把自己家里的家具挪个位置，还有钱包里的纸币，一定要是人头的那面朝上的。”
　　“是啊，我还有认识的一个人，每隔两天就要洗一次床单被套，睡觉之前如果碰了手机就一定要去上个厕所……”
　　方木这么一说林涛倒是发现了日常生活中好多平时不被注意的小习惯，“这些习惯行为乍看之下并没有什么，比如两天洗一次床单说出去别人大多只会以为是这个人比较爱干净而已，但是如果你每隔两天就跑去对门家给邻居洗床单，每个月把别人家的家具挪个位置，别人就会认为你精神有问题了。”
　　林涛恍然大悟，细想之下又觉得好笑，“所以这个东西还真说不准，指不定哪天就被人当成神经病了。”
　　“是精神病。”
　　“哦抱歉，”林涛道，“这么说来，如果这是真的，凶手完全可以用精神有问题这点逃脱法律责任。”他原本是笑着说的，说着说着自己就被吓到了，一脸深沉和严肃。

　　方木只得安慰他，指出事实，“这个还是要经过专门的精神鉴定才能决定的，一般只有完全限制行为能力的精神病人才能免于受刑，这个案子目前在我看来还没有到那个程度，凶手的强迫性思维很强烈，但并不是一直处于这个状态的。”说完他还特地强调了一下，“如果我们的推断是正确的话。”

　　他刚说完，头顶的窗户那儿突然传出来一个哀怨的声音。
　　“那我还是回避一下吧，省的被凶手看的心烦失手杀掉了。”

　　“嚯！宝哥你吓死个人！”
　　林涛抬头看过去，李大宝一颗脑袋从窗户里伸出来，笑的贱兮兮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啊，你和方木在这儿说什么悄悄话呢不能给我和老秦听见啊。”
　　方木略显头疼的揉了揉鼻梁，“你什么时候爬上去的？”
　　“啊，你们前脚出去我后脚就爬上来了。”
　　林涛诧异道，“老秦呢？”

　　李大宝半弯下身子伸手拍了拍秦明的肩膀，以她现在踩在椅子上的高度手一垂就刚好碰到秦明耳朵，“在我旁边呢。”
　　秦明闭了闭眼，抬脚走了出去，路过林涛和方木的时候，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们俩。

　　林涛看着秦明越走越远的身影，忍不住抬头问李大宝，“你又惹他生气了？”
　　“什——什么叫我又！又！”李大宝气的跳脚，椅子都差点给她踩翻了。她撅嘴委屈的一脸不屑，“生理周期来了，偷听墙角还不给人说，这叫什么话！”

　　方木叹了口气，没有理会李大宝的絮絮叨叨，他怎么觉得有李大宝在，这警局就没一天安静日子可以过呢？李大宝自然不知道她被方木嫌弃了，还在那儿抻着大脑袋和林涛讲话，半个身子都快掉出来了，看的人心惊胆战的。

　　“你能不能下来说话？”
　　“为啥啊？”
　　“太高了我仰头看着脖子疼。”林涛说着伸手装模作样的摸了摸后颈。
　　“太好了，今天一天你就这样跟我说话吧！总算让你体会到平时我和你们说话的痛苦了！”
　　林涛转身就走，李大宝在身后喊他。
　　回过头来，林涛问她，“你觉得在显得你智商很低和显得我智商很低中间我有必要选择后者？”
　　李大宝，“这种事情从来都没有给你选择的余地好吗……”
　　林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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