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空灵（秦方）

　　虽然方木觉得这个理由有点扯，但是细想之下又觉得很有道理。那什么，尸体总不能掀开棺材板儿跟法医说你这个天灵盖没给我削干净吧？于是在心里不由的对李大宝的话又信了几分，当时就一愣，心里笑说自己真把这玩笑话当真了。
　　林涛还在和李大宝商量着，这马上就要过年了，局里也不怎么忙——当然，他是说刑事科，民警们还是忙的飞起的。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给李大宝租赁个男朋友来堵住年饭上七大姑八大姨二大爷三舅奶奶的催婚，李大宝心里烦，这种事情可遇不可求，她可不想早早的葬送在婚姻的坟墓上，婚姻根据字面意思来看，一个女人昏了头，那就叫婚姻！再说了，她单身生活还没享受够呢！
　　“哎，你今年过年休几天？”
　　“三天。”林涛掰着手指头算着，“年三十到初二，初三上班，怎么了？”
　　“哎哟喂那很爽啊！”
　　“爽个毛啊，你休七天你跟我在这儿炫耀啊！”
　　李大宝皱了皱鼻子，略羞赧的道，“我这不是要二十四小时待命的吗，甭说初几了，就是年三十有了案子一个电话打过来我就得出警的啊！有比我和老秦惨吗？”
　　警视厅的人一般都有铃声恐惧症，因为职业的特殊性手机必须二十四小时开机，不能调震动更不能调静音，有时候大半夜睡着了都会被挖起来。有段时间李大宝一度听见铃声就觉得有坏事，整个人紧张的不得了，神经兮兮的。
　　林涛见李大宝这样立马幸灾乐祸，也不继续和她比惨了，就坐一边坏笑，把李大宝笑的火气都出来了，赶快见好就收，“方木你呢？”
　　“值班吧。”
　　“过年你值班？”林涛感觉不可思议，一般过年的时候他们刑事科只需要一两个人守着就好，而这通常会是资历比较轻的，也会轮流有年纪长的前辈带着，以免真出了什么事儿怕小毛头应付不过来。
　　“对啊，我没亲戚要走，”方木无所谓的耸耸肩，“所以比较空。”
　　林涛知趣的不再问，大抵能猜到些东西，李大宝听完则是一脸悲痛，她突然想起新闻联播主持人小朱哥哥的经典段子，忽然深有同感，“地球不爆炸，我们不放假！”
　　“宇宙不重启，我们不休息。”
　　“接得好！”李大宝向方木投去赞赏的目光，“那你年休那三天假怎么办？”
　　“等年后你们都忙完了我再休吧。”李大宝一脸便秘的样子逗笑的方木，他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过来的，也不觉得有多难捱，“别这样看我，其实年后休也挺好的，有时间我还能出去逛逛，不像过年，想点个外卖商家都打烊了，只能自己随便做点儿吃。”
　　“木木你还会做饭？”
　　“会一点。”
　　“可以啊。”李大宝惊叹道，“秦明林涛这俩，就会煮面卧个蛋了！秦明还好一点，比林涛多掌握一门手艺。”
　　方木没回答，等着李大宝自己接下去，“他会煮咖啡！虽然我不是很能欣赏这东西……怎么说，我觉得就跟饮料是一个概念，平时随便喝喝就行了。但是某些人偏偏就是要龟毛，喝个咖啡搞那么奢侈干什么？你说说啊，从虹吸壶，到手摇磨，到咖啡豆，煮豆子的水，时间的长短……哎我不说了，想起来头就疼……”
　　李大宝“自以为”很小声的数落着，内容却是一字不落的跑进了某些人的耳朵里。秦明将手中的文件合上，抬头对李大宝的方向微微颔首，神色淡漠，“人们常常挨饿，不是因为缺少必需品，而是因为缺少了奢侈品。”
　　李大宝，“……”

　　好友聊天时最尴尬的是什么？！
　　有人非要装逼！
　　李大宝假装听懂了，拼命拍上司狗腿，“是是是！都是我目光短浅不懂享受生活！”
　　秦明看她一眼，随即道，“今天的事情都做完了吗？”
　　今天有事情？李大宝眼观鼻，大脑飞速运转。这几天都没什么刑事案件，他们法医科也好多天都没有“开张”了，所有的东西要么被装在用具箱里，要么乖乖的躺在解剖室的柜子里，都蓄势待发。根本没有事情可以想到……
　　料到李大宝脑子里空空如也，秦明提醒她，“每周四器械的消毒和防护。”
　　“……”

　　方木和林涛同时疑惑的看向她，法医科居然还要弄这些东西？李大宝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两个人。
　　要说这定期消毒和防护吧，那都是秦明这个死洁癖定的规矩，他们法医不比临床，什么无菌原则根本不需要的好吗？！只要保护好自己就行。一般器械用完之后洗净消毒放着等下次用就好了，偏生的这个人非要每周四把这些东西再次重新消毒，检查刀具有没有豁口，或者锯齿有没有上锈。

　　李大宝刚来的时候就对每周四的日常任务非常无语，但是碍于上司不好说话，当时也是年纪小不懂事觉得自己应该讨好上头的领导，尤其不能被秦明看扁，什么事情都抢着做，只要是任务二话不说闷头就去做了。谁知道根本就是作了个大死，自己给自己挖个坑埋了进去。导致后来秦明一度认为李大宝是认同自己这项措施的，于是就成了心照不宣的规矩。可是她分明不是这么想的，强行笑脸。

　　“哦，我突然想起来。”秦明脸上丝毫没有恍然大悟的情绪，只是那张大理石像般冰冷的嘴角僵硬的勾了勾，“上次有人打赌输了，说要帮我洗器械来着……既然这样，就让他去做吧。”
　　李大宝带着歉意的瞥向方木，林涛机智的选择了离开，方木倒是没什么表情，安慰的向李大宝递去一眼，站起身和秦明对视，他没让秦明看见他眼底的情绪而是略显礼貌的扔了个白眼给他，转身就走。
　　蹲在原地的李大宝想了想，还是一脸悲痛的跟着方木出去了。

　　李大宝进解剖室的时候方木在把柜子里的东西往下搬，工具箱器械一件件的码好，五六个小桶都分别接了小半桶水，丢了两片消毒片在里面，消毒片遇水起了泡，很快就溶解了。再把器械分门别类的丢进小桶里浸泡消毒。
　　手法熟练，感觉从事这一行相当长的时间了，完全不像个新手，如果不是昨天李大宝手把手的教他做了一遍，她真的不敢相信这是第一次亲手做的，毕竟过程虽然简单，但那些用具还是非常繁多的，至少也该询问一两句才对。

　　把最后一个用具塞进桶里，是一把三十二厘米的骨板锯，形状很不规则，太长了不太好放，还有一部分露在外面。方木在水池里冲了下手，这才转身对李大宝道，“你不忙？”

　　“嗨，”李大宝摆了摆手，“又没出案子，忙不起来。”探头探脑的往水池里看了一眼，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就这个标准，可比她仔细多了，她都是拿个盆一股脑全堆里头泡的。“这个程度，老秦绝对挑不出毛病来。”

　　方木好笑道，“我又不是为了跟他赌气才做的。”
　　李大宝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了然的点了点头不再问了，转而和他交代，“待会儿泡完洗洗就行了。”

　　“不是还要蒸汽熏一下吗？”方木抬手点了点房间另一头角落架子上摆着的一台看起来很不便宜的机器。
　　李大宝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顿时脑壳巨疼。那台干热灭菌器在她被调来龙番以前就有了的，她一度认为他们这行用这个实在是过于浪费，先不说这台机子的昂贵程度，首先他们根本就不需要这玩意儿，所以当年她愣在灭菌器前半个小时后，秦明推开她当着她的面把用包布打包好的器械放进去的时候她一度觉得自己学的不是法医而是临床，十分操蛋千分无语万分崩溃。

　　“你要是想用的话我也不拦着你……”李大宝悠悠的说，“毕竟它的使用率非常低，可以说除了秦明没有人会用它了。”

　　“所以……”方木疑惑，“那台机子是有毒吗？为什么你们科的人都很好除了……”

　　李大宝无法回答，不能回答，也不敢回答！私底下说别人的坏话是不对的！说上司坏话是心肠大大滴坏了！两人四目相对了一会儿同时干咳了一声，心照不宣的把泡好的器械捞起来拿小刷子刷干净。
　　其实这些器具昨天才洗过，虽说锃亮锃亮的，但是仔细看过去会发现有些磨痕。方木拿了条毛巾，铺了块布巾在台子上，把李大宝刷好的器械擦干净，码在布巾上。李大宝刷的非常不走心，糊差事一样。一边刷一边和方木唠嗑。
　　“方木你别把老秦的话放心上，他就那人，我刚来的时候比你还惨。”
　　方木坏心眼的不想知道秦明是什么样的人，他只对李大宝的惨状很感兴趣，“怎么个惨法？说来听听。”
　　李大宝立马鸡裂的控诉秦明令人发指的暴行，掰着手指一件件的数，“捞地沟油，钻下水道，下湖捞尸，最可恨的是有一次一个凶手特别丧心病狂，把尸体大卸八块然后丢到化粪池里，我特么就……就……哎不说了，总之后来一个星期里我走哪都能闻到自己身上的屎臭味儿！什么能干的不能干的违法的都做过了！真是走过南闯过北火车道上轧过腿！”
　　才听了一半方木就嗤嗤的笑了，碍着李大宝的面子没敢笑的太大声。
　　“不过说真的，秦明不是那种薄情寡义的人。”李大宝正色道，她心里始终害怕方木和秦明相处的尴尬，难堪在前，未免后面不会出事，以后都是同事低头不见抬头见，一起出警的机会也多得是，闹翻了谁都难看。
　　方木只是点点头，没说什么。李大宝叹了口气，也不多说了，一个人的对另一个人的印象是不会轻易因为旁人的评价而改观的，她知道像方木这样有自己的思维判断和价值观的人更不会随便动摇，能决定他们的只有自己。
　　“行了我也不多废话了，反正老秦不是坏人，就是脾气怪了点，忍忍就好了。以前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他还救过我呢！虽然说大恩不言谢吧，但是我觉得能豁出自己的命去救别人的人一定是个好人。”
　　“嚯，英雄救美？”学着李大宝夸张的语气，方木调笑道。
　　李大宝沉吟片刻，皱了皱眉，“唔……我觉得更类似于美救英雄？”
　　脑海中闪现出秦明那张冰冷的雕像脸，想象他美的不可方物的妖娆模样……方木清隽的眉眼不自觉的皱到了一起。李大宝看见方木一脸服毒的表情笑的手里的刀柄啪咚一声掉水池里去。

　　新年来的很快，在他们几人无所事事的准备下班的时候回家过春节的时候迎来了龙番市这一年的最后一场雪。
　　昨夜晚上下了雨，后半夜一直在下雪籽，今儿的雪就特别大，没一会儿就铺了一层。警局前面的警车来来回回，地上自然是积不起来的，湿哒哒的一片。车顶和车窗上就很是无暇了，排列整齐的警车停在院子里，像云似的，一朵挨着一朵。

　　三人准时下班，秦明还有一份文件没看完要迟一点儿。李大宝钻进她的汽车款电动车准备回家，猝不及防被林涛塞了一脖子雪，瞬间炸毛暴起抡了一个雪块朝他脸上砸去，方木为了不陷入战斗圈以免被波及到，站到了一边。最后在李大宝的暴力威胁下蹲在旁边给她老人家搓雪球，防止弹药亏空无力反击。

　　于是当秦明走出警察局的时候就看见大院里两个成年人还跟幼儿园的孩子一样顶着满头的雪水打雪仗，笑的无比猖狂。还有一只屎壳郎在给李大宝搓粪球……
　　……他是不是下班的方式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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