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才妾

　　第二十一章 被拒

　　桃红愣了一下，眼前这女童看起来不过八九岁，却如同小荷初立，如同秋水般明澈的大眼睛，以及宛若白瓷一样的细致皮肤，虽然是看起来很瘦弱的女孩子，但已经可以看出，是个罕见的美人坯子，也难怪林三爷一下子就看中了，再过个三五年，只怕会被很多人盯上了。就笑了笑，赞道，“哟，原来这就是顾三姑娘，怨不得林三少爷一眼就相中了，小小年纪，真是漂亮！”
　　顾秋水冷笑一声，说道，“我不过是卖过几张画给你家少爷，别的休要多想，如果林三少爷觉得买亏了，大可以把画退回来，银子我一分不少的还回去，你们林家有钱，但是也不能做出如此下作之事，若再以势压人，我顾秋水也不是好欺负的，必然去报官，你家少爷还是个秀才，就不怕传出去声誉有损？竟然向一个八岁的女童下聘礼，真是丢了天下读书人的脸！”
　　林钟在一旁捂着头，认真的听着，努力不漏掉一个字，回去好原样说给林三少爷听。
　　桃红觉得顾秋水说的都对，她家少爷这几年忒不要脸，老爷太太都太惯着他，简直是为所欲为。
　　周媒婆很后悔没提前给桃红要银子，这眼看着是不成了，好比那到嘴的鸭子要飞了，颇有些气恼，冲愣着的桃红说，“林姨奶奶，你这事可没给我说清，但是也没有让我白跑一趟的道理！”
　　桃红白了她一眼，挥挥手，她身后的小丫头拿出一块银子塞给周媒婆，那婆子接了银子就走了。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留在顾家也是很没意思的，桃红太了抬了抬手，自己率先走了出去。
　　看见一抬抬的聘礼出了大门，顾秋水才松了口气。
　　顾大海盯着银箱子，看它渐渐消失在大门口，觉得有点可惜。
　　顾秋水坐在椅子上，看着表情有些不明的爹娘，心里凉了一下。她知道，因为家里穷，或者说，顾大海和顾刘氏的父辈再往上数几代，根子上都穷，因为世世代代都穷，所以就对银钱格外看重，从刚才那桃红亮出满满一箱子的银元宝时，爹娘神情就有些变了。
　　上一世爹娘一百两银子把她给卖了，并且从此不闻不问，云烟坊并不是什么黑暗组织，就在扬州城内，她们也没有被限制人身自由，坊里定期让她们出去游玩，平时只要有正当的理由，也不限制外出，换句话说，云烟坊根本不担心她们会逃走，坊里好吃好喝好穿，住的又是大宅院，日常生活也有人打理，一个个没见识的穷人家的女儿，是舍不得走的。
　　再说，她们除了有一幅好相貌，还有什么？
　　也有很多愧疚的父母去看女儿，云烟坊不让进门，但是可以在大门口远远的看上一会儿。
　　顾家人从来没有出现过。
　　顾刘氏看看脸色有些不好看的三姐儿，说道，“三姐儿别生气了，你若不愿意，爹娘是不可能同意的，毕竟你还太小。”
　　顾大海也点了点头。
　　虽然多少有些勉强，爹和娘这次还算合格。
　　顾春水却插言，“三妹，你看今日那林家姨娘穿的衣服，上面的绣花绣工真好看，还有她戴的是一整套的祖母绿宝石头面，簪子上，项链上镶嵌的宝石都有指甲盖那么大，林家的宅子我去过一回的，那巷子里只住了他们一家，只从门口看就很气派。就连那门房的小丫头，头上都戴着赤金的簪子。”
　　顾大姐儿说完这些，还想说点什么，看着顾秋水的脸色似乎不大好看，就没再说什么。
　　顾春水虽然没敢说出来，但她的意思其实是去了林府也没什么不好。
　　顾秋水沉默了片刻，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正房。
　　第二日早上，顾春水看顾秋水的脸色好看了些，就笑着说，“三妹，昨晚睡的好不好？我看很晚了你屋子的灯还亮着！”
　　顾秋水昨日熬夜是画了一幅画，她打定主意，这几天抓紧赶制出一批画来，然后送到温掌柜那里去卖掉，上次卖画的钱已经花了三千多两，如果事情真闹大了，她准备把卖给林三的画要回来，钱退回去。
　　顾春水说完还殷勤的给顾秋水夹了一块酱牛肉。
　　顾秋水看到大姐有些歉意的笑脸，心里觉得好受些，也许顾春水昨天的话并没有别的意思，以她从小到大的见识，的确不知道给人做妾，尤其是富贵人家的妾，是多么卑微的身份。
　　吃完早饭，顾秋水仍然去后院自己房里做画，顾春水一直跟着她，她画画，顾春水就帮着研墨，调色，顾秋水画了一阵觉得有些累了，就对大姐说，“大姐，你去把翠莲叫来！”
　　顾春水直起腰，走到院子门口，扯着嗓子喊了两声翠莲。
　　叫翠莲来，不是为别的，就为了给顾春水说说这富贵人家的妾怎么回事。
　　顾秋水指着屋子地上的小凳子让翠莲坐下，拿了本书在手上随意翻着，问她，“翠莲，你原先的主子家里有么有妾？”
　　翠莲回答，“你问的是老爷还是少爷，都有的，老爷有三房姨太太，少爷也是三房，这是过了明路的，通房大丫头还有好几个。”
　　顾秋水放下书，再问，“老爷的三房姨太太过的如何？还有少爷的三房。”
　　翠莲想了想说，“老爷的三个姨太太，二姨太没有生养，如今整日在屋子里吃斋念佛，三姨太生养了一个女儿，女儿嫁到了余杭，四姨太最受宠，早年生过一个孩子，后来夭折了，这几年老爷年纪大了，倒是歇在太太屋里居多，不大去姨太太屋里了。再说少爷屋里，少奶奶是个厉害人，三房姨娘均无所出，而且少奶奶最重规矩，三房姨太太每日都的去她屋子里晨昏定省，少奶奶身体不好，病着的时候也是三个姨娘轮流日夜照顾，稍有不周到，便要挨骂挨打，所以少爷的姨娘们日子都过的胆战心惊，还赶不上通房大丫头们，不过，少爷的性子让人琢磨不透，宠人就宠上天，转头忘了挨打也是常事儿。“
　　顾春水听了有些心惊，她没想到在富贵人家里也会挨骂挨打，看来这姨娘委实地位不高啊。
　　翠莲又撇撇嘴，说道，“不要看少奶奶出身高贵，治理人的本事又阴险又毒辣，去年年底少奶奶又病了，她指名让二姨娘贴身伺候，二姨娘是个老实人，没白没夜的熬了一个月，身体都熬垮了，已经三个月的胎儿就流掉了。”
　　顾春水瞪大眼睛，说，“还真有这样的事？”
　　顾秋水放下书，道，“世事便是如此，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妾天生就比妻地位卑微，想要以妾位过得舒服，是非常不容易的，大概要做皇帝的妾才行。”
　　顾春水点点头，说道，“三妹，我明白了，那林家坚决不能去！”
　　顾秋水笑了笑，说道，“宁做穷人妻，不做富家妾，不过，一味穷也不行，像二叔二婶家那样的，一家子和睦，儿女也教养的好，日子也富足，才算是好人家。”
　　顾二夫妻感情非常好，这个人人皆知，不过顾二川家和他们家很少来往就是了。
　　翠莲笑了，说道，“是这么个理，人活着是要心意舒坦，钱财乃身外之物，太穷了不行，但一味贪图富贵迟早会吃亏。”
　　顾秋水没想到一个丫头倒是看的如此通透。
　　林钟一字不拉的把顾家三娘子的话转述给了林雨轩，林雨轩听了先是发怒，毕竟被顾家拒绝是件很没面子的事，拿起书桌上才刚换的松花石砚台就朝林钟砸上去。
　　林钟没躲。
　　墨汁飞溅，林钟被洒了一头一脸，头上被也撞了个大包，血珠子争先恐后的滴下来。
　　这是个机会，林钟这样想着，然后慢慢晕倒在地。
　　林雨轩叫丫鬟婆子进来把林钟弄走，一个人坐在书桌前生气，读书人的脸面，那顾家小娘子说他丢了天下读书人的脸面。
　　过了很久，也不见有下人敢进来。
　　他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喝了，不知怎么想起了他的生母，林二姨太太是个没福气的人，在他考取了秀才之后没多久就病逝了。
　　以前是为了让林二姨太太在林家能把腰挺直做人才下苦功读书的，林二姨太太死了，他觉得一切都是白费了。就拿着林家的银子到处花钱，在外狎妓喝酒，在家也是一个个的往房里收女人。
　　怎么高兴怎么活，反正活一天算一天。
　　林二姨太太在世时总拘着他，说凡事要有规矩，不要丢了读书人的脸面。
　　林二姨太太不在了，林夫人什么事都依着他，花多少银子眉头都不皱一下，惹了祸还帮着他在父亲面前打圆场。
　　这样的日子好过吗？很好过。
　　林三少爷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大中午的听着成年人的号啕大哭，有点瘆人。
　　站在外面的丫头婆子更不敢进去了，惟恐进去了成了那林三的出气筒。
　　平常日子林钟最得脸，今儿还不是被打的头破血流。林三少爷这几年，脾气是越来越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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