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才妾

　　第十二章 上门求画（中）

　　熙熙攘攘的街市上，顾大姐儿与顾秋水在柴市上买了五担木柴，因为顾家住的偏，另外给了十文钱帮着送回家去。
　　担柴人推着独轮车走在前面，顾氏姐妹慢悠悠的跟在后面，因顾大姐儿的面脂用完了，顺路去了相熟的铺子去买，这铺子名唤胭脂红，铺子不大，胭脂水粉倒是不少，顾春水刚一进去，那店里的小伙计赶紧凑了上来，笑着说，“哟，顾家大姐儿，您可有些日子没来了。”
　　顾大姐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的面脂没了，要一盒上一次一样的。”
　　小伙计穿着浆洗的干干净净的衣服，头上缠着月白头巾，一张脸极为白皙俊美，此刻却一眼不错的盯着顾大姐儿看，顾春水今天梳了简单的双螺鬓，半点首饰也无，穿了一件藕合色的对襟锦缎短褙子，收腰窄袖，手略略一抬，腕上露出一个精美的绞丝银镯子，和一截嫩藕似的手臂，下面配了一条白色蝴蝶穿花的绢丝裙，随着走动，那蝴蝶一颤一颤的，煞是好看。
　　顾春水长得美，原先一身破衣烂衫也掩盖不了她那股子水灵，如今这一身儿装扮，比那有钱人家的小姐还要更俏丽几分，小伙计苗力有点看呆了。
　　顾秋水站在一旁看着货架上的胭脂水粉，只是一个个看过去，并不太感兴趣，她以前在相府只用茉莉油和珍珠粉，胭脂膏子都是自己用玫瑰花做的，茉莉油外面轻易买不到，珍珠粉倒是可以试试。正要招呼小二，却发现那伙计拿了一盒面脂给顾春水，顾春水接了却并不付钱，低头就走。
　　顾秋水皱了眉头，喊道，“大姐，别走，我也要一盒这样的面脂！”
　　苗力只得又拿出一盒。
　　顾秋水接过来，问，“多少钱？” 苗力已经送了一盒，这一盒要收钱了，笑着说，“顾三姐儿都这么大了，这一盒平时卖三钱银子，收你两钱好了！”
　　顾秋水自荷包里掏出一小块银子，掂了掂约莫有五六钱，扔给那小伙计，说道，“这是两盒面脂的钱。”转头拉了满脸通红的顾春水就走。

　　经过这个小插曲，她们已经被送柴人落下了两条街，顾秋水拉着顾春水就跑，一直追上了才停下来。
　　顾秋水喘匀了气，待要说顾大姐儿几句，又忽然想起前世顾大姐嫁的好像不是此人，是个外省人，想想便算了，小儿女的情怀，难免谁都会有。

　　顾秋水这些日子除了画画，没事就拿着沙袋在自己家院子里走，所以体能提高的还不错，这一番奔跑倒不觉得十分累。
　　二人回到家已经是晌午了，顾刘氏已经做好了饭，秦氏却不在。
　　顾春水连忙问，“娘，那个贱人哪里去了？”
　　顾刘氏瞪了大姐儿一眼，说道，“可不许乱说，小心被人听见。”
　　顾秋水啃着一个秋梨，含糊不清的说，“你可以在心里这样想，但是不能说出来。”
　　顾春水轻蔑的笑了笑。
　　“秦氏不是有个不到一岁的孩子，帮她照看的那一家捎信来，说是孩子病的厉害，让她回去看看。”
　　顾秋水听了心里有了不好的感觉，随着这些日子她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所有的前尘往事她都想起来了，前世她被卖，正是因为这秦氏给她家生的弟弟有病，请了好多大夫来，后来还是向三叔借钱请了扬州名医，那名医说他弟弟先天五脏发育有亏，需常年用人参吊命，等长大到七八岁就好了。
　　因此，当云烟坊的人来要花一百两银子买她，父母都很爽快的答应了，本来连顾梨花也要卖的，可惜二姐儿这人不知道躲到了哪里，根本找不到人。
　　如果她没记错，前世秦氏从没提过先夫的孩子，那也就是说，这孩子命该夭折。

　　秦氏一直到傍晚才回来，脸上眼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
　　至晚间用过了晚饭，歇息了一阵，顾秋水提着沙袋在院子里来回走，一边走一边思索，她打算做第二幅画了，画的内容还是山水。
　　顾秋水走了一圈又一圈，身上微微出了一层热汗，就停下来走到灶间，掀开锅灶一看，还有半锅热水，大概是顾大姐儿帮她留的。
　　舒舒服服的洗完了澡，顾秋水换上了雪白的细棉布中衣，此刻夜已经深了，她却有点睡不着，院子里有白日顾刘氏放的一把椅子，就着月光，顾秋水坐在了那里。
　　做了半响，顾秋水已经构思好了新的山水图，就准备回屋去了，正房西屋那边却传来几声东西掉落的声音。
　　然后听到了一声响亮的掌掴声。
　　接着就听到了顾大海的怒骂声以及秦氏的哭声，顾秋水还没来得及躲进自己的屋子，就看见父亲顾大海光着上身，十分不悦的出了西间，去了母亲顾刘氏的东间。
　　然后一切又归了寂静。
　　第二日顾秋水早早起来，研好了墨，用了一个小时勾略出一副草图，剩下的就是慢慢描画细节了，也用不了多久，大概三四天就能画完吧。
　　等画完了，还是卖到墨香居好了。
　　这一日吃完早饭，顾家却是十分热闹，原来顾刘氏前些天便托好了人，讲定今天来家里修补院墙，那院墙只是下雨风大被豁了个口子，并不难修。
　　但是顾刘氏请的这几个人嗓门极高，一时院子里有些噪杂，顾秋水坐在东厢房有些画不下去了，她放下笔，出了屋子去透透气。一时也没有别的去处，仍是去了院子外的桂花树下。
　　桂花的香气若有若无萦绕在周围，再有几日便是中秋节了，顾秋水前世对中秋节的印象却非常不好，小时候家里穷，根本没怎么过过，也就是吃一块劣质的月饼而已，后来到了云烟坊也并不在意这个。
　　她进相府的第二年过的中秋节却是至今难忘，那天她小产了，那是一个六个月已经成型的男婴，不见到血淋淋的已经死去的婴儿，是不会体会真正体会心如刀绞这个词的。
　　她那时候岁数小，还不能完全懂得这件事于生命中的沉重，躺在床上休养了三个月，她的身体就恢复正常了。隔了一年她再次又孕，，她千防万防，让裴知言送她去别庄住了一年，总算平安生下了珉儿，谁知，三岁的时候，珉儿掉到后院的池塘里淹死了，那一天，也是中秋节的前一天。
　　裴知言命人查了半年，也没查出来什么，后来，裴知言来她的院子越来越少，裴夫人送她的《女诫》和《妾氏守则》，她竟然一字不拉的背了下来，后来，就渐渐彻底失了宠。
　　再后来的事情，却是让顾秋水步入深渊。
　　裴知言庶兄的长子裴显年约二十，虽然贵为相府之孙，新科进士，却是色中恶魔，年纪小小通房丫头一大堆，在外也是长留宿那烟花之处，顾秋水有次无意中撞破了他和素梅之间的好事，那赵素梅却是裴知言的妾，早失宠了的。
　　素梅人长得很一般，只是蜂腰桃臀，别有一番少妇的韵味。
　　自此后顾秋水便被二人记恨上了，后来那素梅哄骗顾秋水说要一起去大明寺烧香祈福，为她们早早过世的孩子。素梅早年，也是夭折了一个女儿。
　　顾秋水就去了，没想到在那佛门净地，悟清师父的禅房，那裴显竟然敢对自己用强，若不是她拼死挣扎，恐怕就被他得手了。然而当她衣衫不整的出了门，迎头就碰见了裴显的媳妇岳氏，那岳氏气势汹汹而来，后来的事不说也罢。
　　这些记忆，简直不堪回首。
　　顾秋水闭上眼睛，命令自己不再想那痛苦的前尘往事。
　　前些日子，顾大姐儿让邻居家做木工的李大哥帮忙，在树下做了个结实的秋千，顾秋水坐上去，慢慢荡来荡去。
　　林雨轩带人走进城南巷的巷尾，看到的就是这幅情景，一个皮肤雪白的女童，穿着葱绿的褙子闭着眼在荡秋千，面上的表情即非沉醉，也不是欣喜，却是带着一股子深深的忧郁，微风吹起雪白的裙裾，美得可以入画。
　　林雨轩有点看呆了。
　　这女孩倒也不错，虽然看起来比小蔷薇还要小，若是她占了他的妾位，倒也不错，就一点点遗憾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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