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迟慕

　　“顾……”
　　顾玄一骑绝尘飞奔而去，虞晚舟伸着手没来得及叫住他。

　　孟北尧跟顾玄名次差距不大，经常在考场左右排，互相借过尺子，也算认识。之前抱着敷衍的心态没往心里去，现在代入虞晚舟的故事再看他，心情难免复杂。
　　他说：“在这里等吧，会回来的。”

　　虞晚舟说好，话音刚落，又一道黑影凭空掉下来。
　　她一惊，这么快。转头，却看顾玄还奔跑在路上。
　　那这个是……

　　黑影拍拍裤腿站起来，漫不经心地一瞥，看到他俩眼睛瞬间发亮：“你们没事啊？”
　　他跑到跟前，仔细看了看两人，好像松了一口气，才说：“吓死了。实验楼那么大动静，我还以为你们殉了。”

　　殉什么，殉情么？
　　那好像是差点殉了。

　　虞晚舟看着他：“你是？”

　　男生拍了拍掌心的灰尘，朝她伸手：“你好，我叫徐毅。我妹妹在附中念书。我跟顾玄已经互相认识过了。”
　　虞晚舟伸手和他握了握，心里还想着，她和暴君、顾玄都算是秋水的老朋友，眼前这个人又是谁……
　　掌心相贴，柔软的触感让虞晚舟愣了愣，抽回思绪看向对面，男生还在友好地微笑，右手却悄悄在她虎口捏了下。

　　虞晚舟只愣了片刻，神色如常收回手，对他回道：“我叫虞晚舟，她叫……”语气停了一秒，介绍暴君，“她叫酷姐。”
　　徐毅看向孟北尧，孟北尧则看向虞晚舟。

　　“金库的库，洁白的洁，外号酷姐。”

　　徐毅恍然，还笑了：“好特别的姓氏。”
　　孟北尧呵了一声：“是啊。”

　　介绍过后，三人坐在花坛边等顾玄。
　　徐毅前面也在实验楼跑了几个来回，有点累了，托腮打了个哈欠，说：“你男朋友憨憨的。”
　　孟北尧就坐在旁边，虞晚舟含糊应付了声。

　　徐毅却没个消停：“不过看得出来很喜欢你。他还跟我说了你们恋爱的事，听说你先表的白……”
　　虞晚舟蹭地站起来：“我还是去拉他回来吧。”说完落荒而逃，逃出去又想，她跑什么，“虞晚舟“告白，关她虞贵妃什么事。
　　她放慢脚步，朝顾玄走去。

　　留在原地的二人没有话讲，徐毅对虞晚舟自来熟得很，对面这个女生却冷冷的让人发怵。
　　于是也就不说话，齐齐看向实验楼那边。

　　只见虞晚舟还没走到实验楼，顾玄先看见了她，隔了老远都能感受到他一下子热烈摇摆的尾巴，蹭蹭蹭跑到她跟前，前前后后绕着她打量，然后用力抱住她转了一圈。

　　“哇哦！”徐毅在这头起了个哄，转头要说什么，却看这酷姐人如其名，看着小情侣什么表情也没有。
　　徐毅讪讪把话咽了下去，咬着手指甲思量，刚刚虞晚舟在的时候，提到顾玄时两人氛围就不对劲，难道是情敌？这姐也喜欢小顾？

　　正想着，血红的天空褪去油彩，死寂的校园又活过来了。一个个学生背着书包向教学楼走去，叽叽喳喳神色如常。

　　一个瘦削的身影混杂其中，背着书包，脸色没有之前苍白，戴着耳机心情颇好地向人打招呼。

　　徐毅把八卦的心思一收，先一步站起来，戒备地挡在孟北尧身前。
　　然而周善文从他俩面前经过，好像又完全不认识他们了，只奇怪地看来一眼，小跑追上了同班的一个女生。

　　虞晚舟跟顾玄也走了回来，一头雾水：“怎么又开始了？”

　　眼看着周善文蹦蹦跳跳消失在教学楼，徐毅对他们说：“去实验楼。”

　　这一回没有无形的阻拦，他们顺利进去。
　　路上，虞晚舟掐头去尾隐瞒了秋水的身份，将实验楼发生的事告诉他俩。
　　徐毅垂着眼若有所思。

　　楼道和走廊都已经恢复正常，顶楼被虞晚舟砸碎的窗户完好无损挂在窗框内，雕塑跟画板静静立在教室里，沐浴着晨光。

　　身后顾玄在和孟北尧打招呼：“你叫库洁？和舟舟同班么？”
　　虞晚舟耳朵竖得老高，欲盖弥彰背对着他们，抱着柱子杵在栏杆旁边，偷偷把脑袋伸过去。

　　只听孟北尧冷淡地回应了一句：“九班。”
　　顾玄哦了一声，恍然，怪不得没听过这名字。他自我介绍：“我是舟舟男朋友。二班的。”

　　孟北尧没吭声了。

　　九班跟虞晚舟所在的八班是捆绑班级，任课老师都是一样的，平时走得近一些。顾玄听说他们班男生好几个喜欢虞晚舟，背地里还起外号“虞美人”，他暗暗觉得这外号贴切，还想打听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付诸行动在撬墙角。

　　不过面前的女生不爱搭理人，多说两句反而显得他太热络，顾玄礼貌认识了两句，站到虞晚舟旁边去。
　　“在看什么？”

　　虞晚舟收回探出去的脑袋，轻了轻嗓子，说：“空气挺好的。”
　　“楼下种了桂花树，刚落完花。”顾玄伸手指给她看，手臂抬到一半，想到她刚才的惊险遭遇，握着她手臂把人抓牢：“算了别看了，离栏杆远一点。”

　　虞晚舟并不恐高，前面跳下去时候被孟北尧摁着头什么也没看见，失重感只持续了不到一秒，丝毫没有落下心理阴影，这时还有胆子低头去找树。
　　果然见到实验楼右前方一前一后两株桂花树，有两三层楼高，桂花落完在花坛上撒了一层金粉，香味已经消弭无踪。

　　顾玄还抓着她胳膊，虞晚舟看完花就要缩回来，忽然远远瞥见最远那幢教学楼天台立着一个人影。
　　裙裾翻飞，发髻高耸，有点像秋水。
　　因为相隔太远，虞晚舟看不清她的脸，却莫名感觉她也在看自己。
　　遥遥相望，一个声音侵入脑中：跳下去。

　　声线细软温柔，虞晚舟一愣。

　　跳下去。

　　虞晚舟垂眸，看向地面，凋零的金粉花瓣变作密密麻麻一个个小人，看不清面容，齐齐向她招手：“跳下来呀。”

　　她看得认真，顾玄也好奇起来：“你在看什么？”
　　虞晚舟没说话，伸手向下一指。

　　顾玄跟着探出头去，抓住她胳膊的手下意识松了松。就在这瞬间，虞晚舟双手撑住栏杆，上半身一倒往下栽去。

　　顾玄只感到手心一空，转头就看到她掉了下去，甚至根本来不及再抓住她，心脏重重被锤了一记：“一碗粥！”

　　风声飒飒，一个玩偶啪地一声落在楼下石砖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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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晚舟望着零件崩出的挂件，惊魂未定地抬头，看到孟北尧半个上身横在栏杆外，紧紧抓着她的右手手腕。
　　“手给我。”

　　虞晚舟立刻伸出左手，没能够到他的手，被顾玄一把拉住。

　　徐毅后知后觉跑过来，帮不上忙，看着他俩一人一只手把虞晚舟带上来。

　　虞晚舟瘫坐在地上，手心冒着汗，后背却一阵阵凉意，前面跳楼没体会到的情绪在此刻涌了上来。
　　孟北尧正要松手，她反手握住，一声不吭扑过来抱住他脖子。
　　他一愣，下意识看向顾玄，发现他也处在惊魂未定的状态，胸口急促地起伏着，看到虞晚舟抱住别人也没说什么，嘴唇嗫嚅两下，自责道：“对不起。”

　　孟北尧意识到自己现在还顶着无害的女生的面孔，略一迟疑，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虞晚舟鼓擂一般的心跳声同步到他胸腔，她收紧手臂一声不吭。

　　徐毅在旁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感觉扑倒情敌这个操作挺清新脱俗的，不过很懂眼色地没出声，给时间让他们平静。

　　虞晚舟的失态只持续了两分钟。
　　她松开孟北尧，脸上没有多少血色：“对不起。”

　　孟北尧拉她起来：“刚刚怎么了？”
　　顾玄正要说什么，虞晚舟忙止住他的愧疚，说：“我在对面天台看到一个人。”
　　“她让我往下跳。”
　　然后她就头脑空白地照做了。

　　几人转头再朝教学楼看去，天台上已经没有了人影。
　　顾玄问：“是那个秋水？”

　　虞晚舟迟疑着，不知该不该摇头，就听徐毅斩钉截铁地开口：“不是她。”

　　几人转头，正好看到他从窗台框的凹槽里捏出一团果冻虫。

　　顾玄摁住他：“你不要命了？”

　　“不吃下去就没事。”徐毅满不在乎，将虫子丢进一个透明小罐子，盖上盖轻轻摇了摇，同时从兜里取出校医的针筒，两个放在一起递给他们，“看看。”

　　顾玄捂着嘴看得很勉强，但还是一眼发现两个容器里的东西并不相同。
　　针筒里的虫子颜色更深，在里面已经很久了，依然在不知疲倦地拱着橡胶塞伺机出逃。而窗台找出来的虫子在容器中蠕动两下，渐渐安静。
　　再细看，前面那只的胸足也要粗壮许多。
　　不行……他又想吐。

　　徐毅说：“这种虫子叫魂生，是蛊的一种。”
　　“虫卵时候就养在死人身体熬炼的尸油里，十日一换，养上半年才能成蛊。”

　　“这蛊有什么用？”
　　顾玄这样问着，心里却有了一种猜想，魂生魂生，不外乎起死还生。
　　大概是受到的冲击已经够多，他已经能够自主进行怪力乱神头脑风暴了。

　　果然，徐毅缓缓说：“母虫种在尸体里，子虫喂给活人。活人用命滋养子虫，最后一命换一命。不过这个过程经年累月，成功率极低，书上说往往一只母虫被十数只子虫供养。不过种在鬼身的子虫我也第一次见。”
　　几人同时一愣。

　　孟北尧看向虞晚舟，发现她站在旁边出神，脸绷得紧紧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玄先回过神，狐疑：“你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事？你不是学生。”

　　徐毅露齿一笑：“我说妹妹在附中读书，可没说过我是高中生啊。”
　　他从兜里摸出几张名片，一一发过来：“鄙人赤清宫修行道士一名，初出茅庐，多多关照。”

　　“……”顾玄看着那张水墨底色的名片，觉得自己又不太好了，有鬼，有道士，该不会他们还修仙结婴吧。

　　徐毅像是看穿他：“放心，老祖宗的东西没留下来，我们只是一群捧着古书画画符的穷道士。”

　　经此，徐毅暂时成为四人小团体的领头羊，围坐一圈给他们传授新知识。
　　例如他们现在所在的空间是魂生的蛊域，天台上的那个人应该就是种着子蛊的域的主人。秋水也许只是她发展的下线。

　　信息量过于丰富，以至于其余几人根本无法给出反馈，木着脸把他看住。
　　徐毅不说了。

　　外面天色悄然黑下来，时间在这里失去度量，他们已经不知呆了多久。
　　既然“周善文”不是蛊域主人，那也不必再绕着她打转，找出口的计划一时之间又失去了方向。

　　顾玄凑近虞晚舟，问她：“饿不饿？”
　　自从坠楼后，虞晚舟的精神一直不好，恹恹地坐在孟北尧旁边，也不怎么说话，看起来有点呆。
　　她说：“有点累。”

　　徐毅没分寸感地挤进去摸了摸她的额头：“好像没有发烧。”被顾玄拍到一边。
　　他想了想：“那我们先去食堂看看，然后找个地方先休息。食堂的桌子拼一拼也许能睡。”
　　孟北尧说：“去宿舍。”

　　几人这才意识到，还有一块区域一直没有解锁。
　　徐毅站起来，透过一片植被茂密的小山坡，看见几幢低矮宿舍楼：“走。”

　　楼梯前，顾玄拉住虞晚舟，在她身前蹲下来：“我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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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玄肩膀宽阔，走得很稳，虞晚舟趴在他的背上，余光还能看见孟北尧。
　　他或许也是受到太多冲击，一直保持安静，察觉到虞晚舟的窥视，抬头看过来。

　　虞晚舟下意识往后一躲，然而他现在这张脸实在没什么震慑力，短暂心虚后，虞晚舟坦然扶着顾玄的肩膀，大着胆子迎上他的目光。

　　孟北尧最后什么也没说先垂下眼，虞晚舟在心中放了个礼炮：她有大出息！

　　八层楼爬得慢，下去却很快。
　　四人走到楼底，夜风猛烈，徐毅搓了两下胳膊，裹紧身上衣服：“冻死了，快走。”
　　“嗯。”顾玄托着虞晚舟的小腿往上掂了掂，跟上他的脚步。

　　孟北尧走在最后，转头回望，实验楼像一张张黑漆漆的巨口无声将他们吐出来。
　　那个声音又响起来：陛下。

　　进来之后几乎没有停过，仔细分辨，音色与虞晚舟有几分相似，却黏黏腻腻像蛇吐信子一样让人作呕。

　　前方三人已经走出一段距离，顾玄停下来喊他一声：“库洁！走了！”

　　孟北尧回神，从最后一级台阶下去。经过小花坛，俯身从地上捡起一个东西，随手塞进兜里，朝他们走去。

　　………
　　徐毅对食堂没抱希望，路上还在说：“要不我给你们画两张符，烧成灰拌着水凑活一下也能喝。”

　　结果真在食堂找到吃的了，冰柜里冻着满满的肉丸和预制菜。原本不觉得饿，现在看到食材，肚子突然就抽搐起来。

　　饥肠辘辘中，四个人站在冰柜前沉默良久，谁都没有动。
　　徐毅看看顾玄，又看看孟北尧：“以我三年道观见习的经验来看，里面没有虫。”
　　他俩不语，目光疑虑。

　　最后虞晚舟伸手拍了拍徐毅：“泡几张符水吧，小道长。”
　　顾玄说：“去睡吧，睡着就不饿了。”

　　话是这样说，走向宿舍的脚步明显沉重许多。
　　宿舍楼也是空的，楼道安全出口的标识幽幽发着绿光，很适合发生点床下有人的故事。

　　孟北尧找到总电闸，开了灯。
　　顾玄背着虞晚舟朝里面走，随手推开第一间，说：“今晚我们四个挤一挤，女生睡上铺，男生睡下铺，安全……”
　　话没说完，房门打开，门内两床一桌的布局印入眼帘，顾玄的话卡在喉咙里。

　　啊不是，十一中寝室条件这么好的吗？两个人一间？

　　虞晚舟默默从他背上滑下来，往后退了两步，被顾玄瞪了一眼：“我是那种人吗？”
　　虞晚舟真诚说：“肯定不是。”

　　徐毅大大咧咧推门进去转了一圈，坐在那张一米二的床上弹了两下：“哇软的！”
　　她抬头看门外：“我就睡这张了，你们怎么分配？”

　　虞晚舟立刻说：“我跟你一间！”
　　顾玄：“？？？”

　　徐毅眼神亮晶晶，正要点头，被一巴掌拍开：“不行！”
　　“他是道士！又不是和尚！不对，和尚也不行！太监都不行！”

　　徐毅：“……”砸到胸了，痛。
　　她举起手，打算表明性别，顾玄已经一把将孟北尧推进房间，留下一句“帮我照顾她”，将房门牢牢一关，再拎着徐毅走到隔壁，自己往床上大马金刀地一坐，双手抱胸，冷哼一声：“你今晚敢摸过去试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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