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当爹非科学指南

　　简单而俗套的故事，并不能囊括卓思远的那段往事。他沉浸在回忆里，几乎忘了身边还有这么多双眼睛因为他最后那句话而同时盯着他。
　　他想起了那个蝉鸣声声的夏天，小区游泳池刚建成不久，简直人满为患，他腰上缠着游泳圈，跟着一群人下饺子似地滚进水里。水花溅到眼镜上，视野一片模糊。前方飞快游着的小姐姐如同一条鱼，灵活地躲避人群，穿梭在池里，竟犹如穿梭在她自己的世界。卓思远看不清她的模样，却深深地记住了她的身影，那如鲜花般初绽的身体像蒙着薄薄的光，令周遭的人群都隐去了形色，整片泳池都因为她而变得鲜活，飞扬着热血。
　　这个场景曾无数次地出现在卓思远的梦里，无论是那个夏天，还是小姐姐离去后的日日夜夜，许多时候，他自己也很迷茫，究竟他向往着的，是住在隔壁的小姐姐，还是那个泳池里飞扬着的光。

　　成长的日子里，他对别的女生几乎提不起兴趣，与他心中的小姐姐相比，身边所有的女孩都黯然无光，即使她们化最精致的妆、穿最美的衣服，也不如在天台上抽着烟，目光悠远，对他述说着忧思的散漫少女。
　　那时的小姐姐，烈焰般的红唇里吐着烟丝，眸光幽幽地望向天空，周身散发着淡淡的气息，清冷的声音，一字一句，讲述着她对那个男人的喜欢。
　　男人叫龙玖，优雅中透着点痞性，对女孩彬彬有礼，很会讨女孩欢心，却把握有度，对谁都绝不留情，然而这种欲拒还迎的态度又偏偏俘获了不少女孩的芳心，令女孩们如痴如醉。

　　卓思远说不清，在漫长的成长里，自己对这个男人究竟抱着怎样的想法，是嫉妒，抑或是向往？但当半年前重遇小姐姐时，他想，也许这个男人之于小姐姐，大约就是生命中的昙花一现。小姐姐也再不是当年的模样，她失去了光芒，如同坠入人间的天使，平凡又可怜。
　　那一刻，他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决定要替小姐姐背负两百万的欠债。看见她眼里涌出的泪水，他莫名心痛，如同那个小姐姐一去不返的午后。
　　“也许我穷尽一生也无法找到舅奶的宝藏，可那又如何，我的心让我去寻找，我便只管去寻找好了，用尽一切办法，丢人现眼，头痛血流，再差也不过如此了……”

　　“那个，不好意思打断一下，”卓思远的话题实在扯太远了，雍和忍不住提醒他，“且不管你的梦和光了，你欠我们客栈几天的房钱、饭钱和住院费，加起来都破千了。”
　　卓思远：“……”
　　就不能让他再多沉浸在回忆里一会儿吗？爱与梦想与光是多么高雅的事，怎么雍和这人如此不解风情，偏要拿钱这等俗事来打扰他。

　　龙司出来打圆场：“雍和你也真是，这么美好的事，怎么能动不动就提钱呢。”
　　卓思远点了点头，很是赞同龙司的说法。
　　只听龙司又说：“反正没钱的话，把他那石头卖掉就行了。”
　　卓思远一个激灵，忙捂紧了石头直摇头：“不行，想都别想！”
　　“那你倒是说清楚，龙玖是怎么回事？”
　　卓思远挠着头，颇为难道：“没见过，十年前的人了，很多事我也只是听说。”
　　“说来听听。”

　　卓思远无法正确描述那个男人，但许多道听途说的事却印象深刻。
　　龙玖并不是本市人，他是在某一天突然出现在酒吧的。他似乎与老板有些私交，每天的第一杯酒水无一例外都免费。他长得不差，眼窝深邃，眸光如炬，像闪亮在暗夜里的星辰。他一出现，立即惹来不少异性的目光，加上他谈吐不俗，很快收获大批粉丝。卓思远的小姐姐也是其中一员。
　　男人虽与异性相处融洽，但始终保持若即若离的态度，用小姐姐的话说，他像误闯进花丛的蝴蝶，只能远观，人若是靠近，他就会翩然飞走。小姐姐对他的事所知甚少，只听酒保无意中说起，这人从四川骑行过来，一路风餐露宿，换了几辆自行车，最脏的小旅馆住过，最豪华的大酒店也住过，手里应该不缺钱，经常打赏起来一掷千金。酒保猜测，这人兴许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有着爱骑行的随性兴趣，千里迢迢，到这南方的城市来云游观光，要不然，也不会和老板相熟了。
　　酒吧老板何许人呢？据说在黑白两道都有些背景。
　　龙玖此行的主要目的，是请酒吧老板帮忙介绍几个信得过的人。至于他找这些人做什么，外人却无法得知，当时他和酒吧老板去了楼上包厢，关起门来密谈许久。女孩子们好奇，都在楼梯口翘首张望，有几个大胆的，拉了小姐姐上楼，躲在门背后偷听。然而酒吧实在太嘈杂，包厢又隔音，她们什么也没听到，只是老板开门时，眼尖的人看见龙玖把一块月牙形状的勾玉收进了口袋。

　　“那件事以后，男人在酒吧又呆了两个月，每晚八点准时出现，开头的一小时，在楼下大厅玩台球和飞镖，与美女搭讪闲聊，九点一到就上楼去，进到老板特意安排的包厢。紧接着，一个陌生面孔也避开众人，跟着进到包厢，约摸半小时后，陌生人便会离开。人们猜测，这大概就是老板介绍给龙玖的人。只是每天来的人都不同，也不知龙玖最终相中了谁。
　　“由于女性对龙玖实在太好奇了，一些可有可无的流言传了出来。那段时间，酒吧电视老播一些鉴宝类节目，所以有人说，男人在召集同伴前往某地挖掘宝藏。这种说法也并非空穴来风，他本就是这样充满惊喜又随性的人，再加上他手里的那块勾玉看起来价值不菲，也许真是哪朝哪代流传下来的宝贝也说不定。
　　“但不管如何，男人对于人们的询问只笑不答，对自己要做的事也避而不谈，这令他显得更加神秘迷人，不少异性更加倾心于他。”
　　卓思远说到此，顿了片刻：“然而突然有一天，他再也不出现了。一开始人们以为他只是偶尔被别的事情耽搁了，晚到而已，但那一天，不仅龙玖没来，连老板安排的陌生面孔也没有来。男人仿佛一缕轻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尘世中。对此，酒吧老板也不大愿意透露内情。有时被女生们问得烦了，就会随口敷衍说，龙玖啊，走了，回老家了，你问他老家是哪？四川啊，大家都知道。什么，具体是哪儿？我怎么知道，四川那么大，比新加坡大好多倍呢……”

　　“回老家么？”龙司陷入了沉思，“龙玖最不喜欢的就是在家呆着。他根本就是个闲不住的人，总要折腾点事出来才开心，这样的人，在家是会被我爸打的。”
　　卓思远道：“谁知道呢，也许就是老板的信口胡说。这些是小姐姐告诉我的，我记得也不是很清楚，我之所以会想起这段，是因为舅奶叫我来继承家产，我猛然想起，这平落古镇，不刚好也是在四川嘛。”
　　“所以你来平落，不单单是为了继承家产？”司马弋听出弦外之意，问道。
　　“主要还是继承家产。”卓思远更正道，“但要是能遇见龙玖，我对小姐姐，也算有个交待了。不过这事就只是心里一个隐约的想法，毕竟十年前的事了，成与不成，于我而言都没有多大影响。”

　　十年，又是十年。
　　司马弋看向龙司，龙司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起来。
　　病房里陷入一种奇怪的沉默。
　　十年来龙玖并没有回家，酒吧老板的话可信度不高。但无论如何，十年后的此时此刻此地，聚集于此的他们，竟或多或少，都与龙玖有着某种联系。
　　这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龙司和司马弋不约而同有种预感，卓思远的事，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置身事外了。

　　毕晨走进来，见气氛这么闷，下意识敲了下门。
　　“我和师傅打算今晚就去鬼市看看。”他单刀直入地说。
　　卓思远立即跳起来：“我也去！”这一动，骨折的脚踝马上钻心地痛，他又忍不住哼了起来。
　　龙司喝道：“你给我好好呆着！”又扭头问毕晨，“这么急，出什么事了？”
　　毕晨沉下脸：“市里今天来人了，带走了卓秀莲的尸体。”
　　“什么？”卓思远叫道，“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我舅奶的尸体还要等着下葬呢，他们不能这么不近人情！”
　　“近不近人情的稍后再说，”龙司打断他，扭头问毕晨，“你们打算怎么去？”
　　毕晨道：“听说那地方规矩甚多，尖利的器具是万万不能带的，我们决定空手去，但这样一来，又有打探消息的嫌疑。所以如果可以，我们想借卓思远的五彩石头用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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