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月书

　　【白鹿青崖水云间十二3】

　　这霍掌柜很喜欢猫儿，家里养了好几只，许是白泽君这只被老管家养的娇气了些，被送到霍掌柜那里后，竟然生了病。

　　霍掌柜很着急，于是托人寻仙药要救这猫，而且瞒着择善府不敢说，好巧不巧，这霍掌柜托人找的有仙药的神医，是一位江湖骗子，还是水云间有名的江湖骗子。

　　这江湖骗子最擅长摸骨胡说，他手搭上这只猫，就被猫给挠了一爪子。

　　骗子虽然是骗子，但好歹也是水云间有头有脸的骗子，岂是你这只不识时务的猫说挠就挠，他当即又挠了回去。

　　就这样，一人一猫在霍掌柜面前挠的不可开交，霍掌柜急了，不小心嘴快道：“这是择善府的猫！”

　　江湖骗子一听，想起不久前得到的一条天北山闹凶尸的消息。觉得自己财路来了，于是收了手，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道：“若想救它，必得去天北山里采一株草。”

　　霍掌柜忙道：“哪一株？”

　　骗子想了想，伸出三根手指，往霍掌柜面前一放：“第三十三株！”

　　霍掌柜不解，骗子略一沉吟，胡诌道：“这天北山有三百三十三棵树，每棵树有三千三百三十三片叶子，而你要找的仙草，就长在第三十三棵树的下面。”

　　霍掌柜付了钱，请这位骗子大仙儿前去取草，骗子一看手里这锭银子，两眼放光，忙不迭地道：“这就去这就去。”

　　然后这骗子就死在了天北山。

　　这骗子见过的最后一人是这霍掌柜，有人说是霍掌柜指示骗子去那儿的，谁人不知天北上怪像颇多，肯定是霍掌柜平日里品行不端，才会被鬼怪惦记上，骗子大仙儿是霍掌柜派去的，如今他死了，肯定是天神在迁怒霍掌柜，才把这骗子大仙儿给咒死了，所以这事儿全赖霍掌柜！

　　对！全赖他！

　　所谓一命偿一命，霍掌柜若是不肯偿命，就得把家产捐出来造福百姓。否则他就是为人无善心，冷血无情，家里人都得遭罪。

　　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这水云间富庶至极，也有这样的道德牵连，真是天下各处皆一般啊，哪儿都逃不过。

　　生意人最受不得名誉损毁，一连数日，霍掌柜的酒肆都无人问津，这下可愁坏了他，看着一地的猫，他又气不起来，于是他就找到择善府上，但又不敢直面白泽君，就先挑着这位管家欺负欺负。

　　毕竟这猫是管家给他的，管家气不过，觉得这事儿跟自己没关系，便又来找白鹿先告个首状。

　　所以说来说去，这件事就变成了择善府欠霍老板一条人命。

　　这都什么破事啊。

　　不过最近虽然我窝在择善府没怎么出过门，但天北山闹凶尸还是听说过的。

　　这江湖骗子既然愿意去，自然是有些三脚猫功夫，可见那头凶尸定然不寻常。

　　我曾在血木井口外，与白泽君碰到了那么多的凶尸，那些凶尸无故被召，跳入井中，而后再无踪迹。虽说在东风夜处找到一头，但大抵是前尘往事未了。

　　如此说，其他的凶尸又会去哪儿？为何我们刚到水云间，紧接着水云间的天北山也闹了凶尸？加之这几日白泽君受人所托的外出，以及总也不见身影的桃桃，我觉得此事一定不简单。

　　而且单独出没的一头凶尸，按照经验来看，多半身上有些事未了。

　　但听完掌柜这套说辞，我还是被水云间的百姓震撼到了。

　　幸亏桃桃不在这儿，若他在，还不和这俩人打起来。到时候再赖到我们身上，找我们赔人命，我就是把头拧下来，也不想管这档子事。

　　白鹿不愧同他兄长一般，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淡定地听完各方控诉后，迅速整理了一下思绪，安抚道：“管家您先静一静。”

　　“这其一，我们得先把这位大仙儿找到。其二，能让天北山怪像颇多，是我们择善府办事疏忽，所以这趟去天北山采采风是肯定的了。”转头对我道：“这儿交给你了，我得赶快收拾一下，去天北山看看，兴许能赶在明天早饭前回来。”

　　我撇了撇嘴：“我跟你一起去。想把这堆破事推到我头上，没门！”

　　她赞赏地看了我一眼：“那成，这事儿推我兄长身上。”

　　白泽二字从她口中脱出，她自己也怔了一下。

　　见她没了动作，我问道：“怎么了？”她摇了摇头，立即跟上。

　　一路直往天北山。

　　路上白鹿交代我，无论遇到什么，先保住自己的性命，不用管她。

　　我虽答应了她，但心中想了想，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如此。

　　我这身体本就是尸体所变，魂魄早该四散，而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如果只能活一命，那必然是她。

　　天北山同天南山在我眼中相差无二，白鹿望着满山青葱，哑然一笑。

　　她用手同我比了一个高度，道：“我曾经在山里面捡过一个儿子，如果他没死，该有这么高。”

　　我笑道：“我知道，还是个小妖怪。”

　　她也笑起来：“兴许这次还能再捡一个。”

　　望着她唇畔那一抹涩然，我不忍心拆穿她，点了点头：“恩。”

　　与她一同上山，却不曾见过什么死尸，也不知道那江湖骗子死在了什么地方。

　　而且凶尸，更是连毛都没见一根。

　　寻了大半日也没什么发现，白鹿走累了，就坐上一方平整的石头休息，我身上穿着白泽君送我的白裙子，看了看石头上的尘土，我犹豫了一下，挽起裙角，蹲在了地上。

　　白鹿问我：“怎么办？”

　　我摇了摇头。

　　就在我俩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寻找的时候，一道铮然剑气突然冲天而起，震的满山树木摇荡，纷落的叶子霎时铺了一地。

　　那道剑气中带有血色裂纹，裂纹破剑气而出，将天际那几道云线映的血红。

　　这是白泽君的招式，我不会认错。

　　白鹿手指微蜷，她的佩剑不自觉出鞘几分。

　　伴随着滔天的怒吼，我知晓白泽君一定是在这里遇到了一头凶尸，且这头凶尸十分厉害。

　　白鹿起感应之术，拉起我就朝着那声嘶吼奔去。

　　一路上，那几道难听的嘶叫之声都充斥耳中，我被这头凶尸叫的头昏眼花，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远远望见一个白色身影，我兴奋道：“找到了找到了。”

　　白鹿将我丢下，甩开剑鞘，足尖点地飞起，手腕翻转，划出一道结界在我脚边，我堪堪一停，抬头望向白鹿。

　　她额前发丝飞舞，露出一双凌厉的双目，口中喝道：“在这待着！”随后便落到白泽君旁边。

　　我焦急地站在这处，望着那两道白色身影与这头凶尸缠斗，两抹白飘逸飞转，手中蓝光流转飞掣。

　　白鹿剑法灵动，但少了几分劲力，虽然能制住行动笨拙的凶尸，却总是被他强行破开招式，几番过招下来，白鹿明显体力不济，这凶尸双目无瞳仁，一双眼白也没什么精神，想必也没有意识，他见谁打谁，见什么毁什么，白鹿抵挡了几次，被这劲力逼退了数尺，明显落在了下风。

　　白泽剑法纵然飘逸，却懂得用巧劲儿把它往一侧引，但几招下来，也明显表现出体力不济，他招式越来越快，试图将优势转换过来，兄妹两个配合无间，白鹿也渐渐跟上白泽的剑势，随着他一同吸引凶尸走入白泽君的结界。

　　然而就在这最后一步之时，凶尸突然翻出一双浅黑色的眼仁，他怔怔望着白鹿，手紧紧捏住她的剑，一声巨响，白鹿的剑居然被捏成碎片，碎片定住，随即调转方向，尖锐的一端朝着他们兄妹就刺了过去。

　　我大呼：“过来！到我这里来！”

　　白泽君将目光移到我这方，我后退几步，指了指眼前，这里放着白鹿的结界，抵挡这些碎片不是问题，白泽君会意，单手揽住白鹿的腰，将一脸错愕的白鹿直接提了起来，左手握着剑点在地上，随即一扬身子向我这方飞了过来。

　　见状，这头凶尸蓦然发怒，身子竟涨开数倍，也朝着我们这方跑了过来。他每跑一步，我都感到地崩山摧的震动。

　　白泽君速度不及他，背对着他受了一掌，死死咬住牙关，血珠才没从唇角流出来，好在最后整个人跄踉着落入结界内。

　　结界拦住了万道碎片，却被凶尸一掌拍碎。

　　白泽君将白鹿推给我，挡在我们面前，又受了一掌。

　　他回身就是一剑，剑身直直砍入那凶尸的腰部，铮然的剑气铺开，将四周的树全然砍断。胸口又被凶尸拍了一掌，白泽后退数步，靠在我身前。

　　我扶住他的背，他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快走。”

　　我拉住他的腰带，他诧异地望向我，我赶紧道：“不是占便宜，是带着你，一块走。”白鹿从那一边也扶住了白泽，抬手又一道白光，将凶尸的再一掌抵住。

　　眼见着下一掌又要拍过来，慌乱中，我摸到怀中揣着的半截玉笛，掏出来对着凶尸就戳过去，凶尸一愣，这半截玉笛便这样轻轻撞在他心口。

　　白泽怔住，白鹿怔住，我也一怔。

　　凶尸垂头望着滚在地上的半截玉笛，那双眼白中的浅色瞳仁慢慢深了几分。

　　这……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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