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有钱着呢

　　“二爷，这可不合适。”
　　许是太过惊讶，声音有些大了。一时间，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望了过来。说话的算账先生不仅没有觉着自个儿这话说的冲了，反倒感受到了众人的目光后，觉着这是大家给予自己的鼓励，一下心里有了底气。
　　拱了拱手以示冒然插话的歉意，可那神情更是傲慢：“二爷，不是老夫冒进了。只是如今也不是少爷能来掺和的时候。若是搁在平日，让少爷跟着学学那也说得过去。可眼下这般忙碌，咱们大伙忙了多少年了，不是这三言两语就能随随便便混了去的。”
　　这话一出，别说父子俩就连没读多少书的阿焯，听得都两眼冒火。
　　这叫什么话？这个人又算的了个什么东西？这话可真是大开口、不留话。什么掺和、也说得过去、混了去？且不说小主子是陆家二少爷，就陆二爷站在这儿这话就不该说出口。虽说这账房先生不是奴才，可也绝不是能讲这话的人。
　　见陆晋桓眉头一皱，王谢立马给账房先生打眼色，这人也真是好日子过久了，太久没见主子了罢，真是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了。从前他还只当是读书人的臭脾气，清高的不行。如今看来，简直没点儿眼色。
　　见对面的人并未要反驳自己，说话之人心中暗笑，果然他说的是对的，本来就是个毛没长齐的小娃娃，来这儿还能干什么，真是瞎闹腾。一时傲气上头，即便见着了王谢的眼色，也只低眉漠视。
　　陆晋桓一抬手就要开口，却感觉到自己手被人压住了。低头见是陆科越压下了自己，向前一步拱手道：“还不知这位先生是？”
　　“鄙人乃是这恒顺祥西街三店总账先生，于铭。”于铭抬抬眼，审视着眼前的陆二少爷。他倒是从别人那儿听到过，原以为是个不懂礼数不知世事的小公子哥，没想到还挺知事。
　　陆科越自然是能感受到这将自己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的眼神，虽是觉着这目光不善难受得紧，却还是静下心缓缓道：“原来是于先生。”
　　自己如今是陆家少爷，还是同父亲一块儿，定不能在外人面前拂了陆家的面子。他如今的确还只是个黄毛小童，之前也从未出门办事，在别人哪儿是这般评价也不意外。
　　但，这人他记住了。
　　陆科越面上不显，只淡然道：“于先生若是觉着我还只是黄毛小儿，话当不得信。那若是陆二夫人的话，于先生不知是否愿听得一二？”
　　这话倒是让于铭楞了一下，他原还想着若是这陆二少爷气的斥的厉害，他还能撰说果不其然是个孩子之类的话，却不想陆科越竟只是慢条斯理的抬出了陆二夫人。
　　这陆二爷的话他们自然得听，而陆二夫人从前大家也都见过，是个知书达理、贤良淑德、处事大方的妇人。待他们也是和善，小孩儿还有不搭理的理由，可若是搬出了陆二夫人，他也同对小小的二少爷一般还是不适。
　　罢了罢了，看在陆二爷夫妇两的面上，他也就听听这陆二少爷能说出个甚来：“二少爷请。”
　　对于于铭眼中面上那“是我大量允了你”的神情，陆科越低头冷笑面上不显，抬头平静道：“就如方才我同父亲所言，先生们最好是先各自在各处店铺算好了账再带来，别的不说在各处的地儿绝是比这儿大的，各位先生们也不用在这挨挨挤挤。”
　　房内一人出声道：“二少爷说的也太容易了些罢，回去地儿是大了，可人少。要算的东西可不少啊！”
　　陆科越沉下心来，这些人就不能等他一道说完，反问道：“那还请问各位先生，这儿这般多的人，可是轻松了些，还是说动作快了些。”
　　别的他陆科越不清楚，可就凭他方才眼见的场景便知，这活计绝没轻松了去，反倒还累的人人都没了精神。
　　“这当然…”
　　刚想反驳，开口之人却住了口。低头见手上的账本，连一半也没算完。只因方才算着算着就有人唤他说两句，要不就是路过的时候撞了他，要不就是漏了那张单子。弄的他重新来了好几趟。这么一说，平日一日下来的总算可是快多了。
　　在场之人众多，开口之人能想到的别人自然也是能想到的。霎时间，房内的人都噤了声。
　　陆科越微一挑眉继而道：“且在各自出算好了后，无需再让所有的人都来总店交账。挑出两到三名合适的人选来合账便是，当然前提是在所在店铺已然全算好。不知各位先生可能明白我的意思？”
　　这个算好，代表的是基本自己所负责的店铺都要算的清清楚楚，其实相当于只是把原来的事划细了，一个一个分下去，再最后合起来，而不是一堆人一块儿做一个大的。
　　而合适的人，则是挑算得快算得好熟悉的人了。这样最后的总账，才能整理清晰快速。人不要多，效率高就好。
　　对于陆科越的话，其实各位先生都有同感。仔细一想在这儿的日子，还不如在原先的铺子里来的快来的好。且不是所有人都相熟，做起事来总有些不合，磨合磨合又要花上些时间，若是回去倒是自在不少。
　　陆科越见于铭同众人都噤声，缓缓道：“各位先生能在咱们恒顺祥做事，自然是各个本事傍身，无需多做夸奖。算账这事上，晚辈还得多同各位先生学习，还望各位先生莫要多过介意了。”
　　陆晋桓听完陆科越的话，点点头不难见赞赏之色。自家儿子到底是陆家的孩子，也不枉多年的教导这些日子好好念书，做事倒是比老大家的来的聪明。再一想去年在马车上，自己曾同儿子说的话，心中不禁有了些想法，莫非他儿子还真是适合经商…
　　陆科越放低姿态不是没有原因的，任谁突然出现一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毛头小子，凭着所谓的身份说了几句指点的话，放在德高望重的人身上也就名正言顺，快十岁的孩童且几乎从未露脸，要是扬高姿态从上看下还是罢了。
　　再说了，他也不算说出什么大事儿，也不过就是调动一下。算不得什么大功劳，新奇的事儿。以从母亲哪儿学习的名义说完，再将自己放低，这个低不是降低姿态而只是回到原来的位置，适当的夸上几句。这帮以于铭为头的账房先生，无论陌生熟悉想来也不会对他的印象差了去。
　　最重要的是，陆科越不想逞一时风头，误了后头的事。今后他可是要接手恒顺祥的，时间也没几年了，从现下开始攒积自己的名声可不晚。只要陆科越这三个字在别人哪儿认为好了，之后他再行事会方便很多。
　　至于现在犯了他的人，以后再来算也不迟，眼下他还得先用着他们。父亲虽说会听他两言，可到底在父亲眼里还是个孩子，若是待出门几年后回来，他还能做得了数。
　　唉，这也是小有小的好处。不好，便是太慢了些。
　　可转眼一想如今他也不见得会些个什么，学学也是好的。看来，过年时他得提早在祖父哪儿，让祖父过过眼了。
　　静默半晌，陆晋桓这才开口：“于铭。”你们不管谁，先给我出个声。一个个干杵在这儿，活也不干，话也不应的。
　　于铭被点，回过神：“二爷。”但这神色还有些踌躇，一时半会不知该如何回应。若要是驳了，可这二少爷说的也不无道理。
　　他…就是有些放不下脸面罢了。唉！罢了罢了，这起初本就是他太过自傲，没将人看在眼里。不过，若是要他就这样低头，他…
　　陆科越本就是个敏感之人，左右能猜到于铭做何想，微一挑眉道：“多谢各位先生。”平淡无奇的语调，好似未将众人之前的态度放在心上，这倒是让一些自称大人的听得，更是羞愧难当了。
　　二少爷这般，倒是显得他们越发的小气了，明明这起初是他们有错在先。
　　只见于铭听罢转身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便赶紧着做事吧。”
　　陆二少爷已然给了他们台阶下，若是这般还不接着，可是真相看两相厌了。
　　见里面话不多说又忙了起来，陆家两父子便退出了本就无空地儿的屋子。
　　陆晋桓今日该审核也差不多了，儿子的话要说的也说了。看那些人的样子，估摸着是打算以此为准行事。只要明日再来看都安排的如何了，今儿的都差不多到了位。
　　陆晋桓还有些琐碎的小事没完，陆科越便自个朝外等了去。背着手漫步向外走着，无念无想的神色好似同就是在店内散步一般。
　　阿焯跟在陆科越后头，见主子这般颜色不禁撇撇嘴，低声道：“真是心比天高，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也是阿焯为自家主子不满呢，二少爷何时曾受过这样的气。
　　陆科越自是听见了的，正走到了店门口，车夫见到陆科越，连忙打了帘门在一旁候着。却见陆科越停在了门口，双目似乎没有焦距，不知在望哪儿。
　　阿焯原以为是主子听了越发的不高兴，赶紧捂了嘴想要赔罪，只听本清亮的声音低沉压声道。
　　“今后…怕是多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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