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太子这些年

　　第五章

　　到绣庄去之前，傅蕴换上了自己最好的衣裙。

　　芙蓉色的袄子上斜绣了一枝红梅，搭上同色的罗裙，衬得她肤白胜雪，再加上近些日子略微丰腴了些，不似先前大病初愈似的皮包骨头，便显得更加好看了些。

　　傅蕴卖花回来之后，将原本随手编的辫子拆散，将长发从头顶分为两股，梳了个垂挂髻。家中并没什么钗环首饰，原主母亲留下的几样银饰也早就被变卖掉了，傅蕴便剪了朵杏花簪在发上。

　　她如今不过十一二的年纪，相貌虽及不上前世，但亦是出类拔萃的，就算不施脂粉、不戴珠翠，仍旧明艳动人。

　　东鼓楼大街离这里不远，但也算不上近，傅蕴带着已完工的绣品一路走了过去，到那里后一打听，便轻而易举地寻到了绣庄的位置。

　　因着时辰尚早的缘故，绣庄之中还没有多少客人，一见她进门，便立即有位妇人迎了上来：“姑娘想买些什么？”

　　傅蕴并没有急着说明自己的来意，而是先将绣庄之中摆出来的刺绣大略看了一遍。

　　寻常的手帕绣品卖上百文，用料好些绣工精湛些的能卖半吊钱，最好的则是能卖几两银子。香包香囊略贵些，而较大的绣品则直接从一两银子起价，至于最贵的衣裳，则能卖到几十两。

　　这些都是摆出来给寻常顾客看的，绣庄内院还存着些更好的绣品，只不过因为价格昂贵寻常人负担不起，所以压根没有摆出来，只有贵客来时才会直接带她们到内院去看。

　　傅蕴将绣庄内的东西大略看了一遍，心中有了个谱，而后问柜台处的管事姑姑道：“你们这里可收绣品？”

　　红姑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傅蕴，而后说道：“我们绣坊已经有许多绣娘，平时的活计也是她们在坊中领了任务，而后再绣成的。若是旁的绣品，除非是极好的，不然我们这里并不需要。”

　　蒋家的锦绣坊绵延百载，单在金陵便有五家店面，周遭好的绣娘大多都被锦绣坊搜罗了来，每年又会招收学徒，一应针线活自家养的绣娘就能料理好，所以并不需要再跟外人收绣品。
　　红姑这话看起来是留有余地，可实际上已经是与婉言拒绝无异了。

　　傅蕴先前倒是没想到还有这种缘由，但她也没慌，只是抿唇笑了笑，将绣品拿出放在了柜台之上。

　　她绣的是菊花，只一朵，是极有名气的“凤凰振羽”。
　　凤凰振羽这个名字源自这种菊花的形态，花属舞环形，花心的花瓣向内抱卷，花开向四周伸展，瓣向上卷曲，形如凤凰展翅，因此得名。

　　白绸之上绣着一朵凤凰振羽，花色由浅黄向棕红，光彩夺目，花形优美动人，更妙的是仿佛有一阵微风吹过，所有花瓣向一侧稍稍倾倒，末梢却又低垂着，露出缱绻之态……

　　先前还未曾把傅蕴放在眼里，只想打发她的红姑只看了这绣图一眼，立即变了态度，小心翼翼地将这绣样拿了起来细细地看，惊讶道：“这是……风穿花？”

　　若只是单纯绣工好，红姑未必会如此诧异，毕竟傅蕴绣这图的时候控制着分寸，锦绣坊中绣工在这之上的人并不少。可这图最惹眼的并不是绣工，而是那花栩栩如生的姿态。

　　当年那位绣娘未曾藏私，直接将风穿花绣图的行针走线的法子尽数透露了出来，许多人以为自己学到了针法就也能绣出那样的图来，可最终却发现无论怎么练，都及不上人家十之二三。因为想要绣出一副风穿花，针法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究竟能不能将那花在风中的姿态描摹出来。

　　因此，有人说能否绣出好的风穿花，靠的是灵气，强求不来。

　　锦绣坊中有许多绣娘，绣的了风穿花的却不多，这绣品又极耗时间，有时候状态不好也会导致绣品有瑕疵，故此锦绣坊中的风穿花绣图并不算多，上好的更是寥寥无几。

　　物以稀为贵，风穿花绣图的价格是要比旁的贵上不少的，蒋家先前试着想要专门招收学徒来琢磨这一类绣图，但最后发现结果并不如预想的那样，也只能作罢。

　　红姑拿着这绣图翻来覆去地看了会儿，而后再看向傅蕴之时，眼中多了几分赞赏：“你这样的年纪，就能绣出这样的图，前途不可限量。”

　　“谢姑姑吉言。”傅蕴单看她这反应，就知道自己这次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便笑道，“这绣图，能卖怎么样的价格？”

　　红姑的指尖在绣图上摩挲着，片刻之后说道：“这绣样虽好，可用的料子与丝线未免太差了些，白白拉低了不少。”

　　这样的绣样，若是料子够好，大可以直接锁边熏香，当做手帕卖出去，几两银子不成问题。可这劣质的布料是不可能入得了那些大家闺秀们的眼的，就算再怎么喜欢这花样，也不可能带这样料子的手帕出门，不然只怕是要被旁人耻笑的。

　　“姑姑说的我也明白。”傅蕴含笑道，“只是我家中捉襟见肘，先前并没有什么好的料子与丝线，等此次拿了钱，必定是会去选些好的添置到家中的。”

　　她说这话时并没什么羞赧的神色，落落大方的，红姑不由得高看了她些。红姑见过不少家中贫穷的姑娘，提及这样的事情言辞间大多都闪烁其词，或者因此郁郁，少有像傅蕴这样坦然以对的。

　　“你这绣样若是要卖的话，我给你半吊钱。”红姑说道。
　　这绣样若是放到锦绣坊中来卖，收益绝对不只是半吊钱，不过锦绣坊也不能白给她寄卖，总是要从里面抽成的。

　　锦绣坊早就有一套自己的规矩，傅蕴也知道这价格偏低了些，但也相当于先前她一个月攒下来的银钱了。她现在得依仗着锦绣坊的招牌来卖东西，所以便得遵从着锦绣坊的规矩，等到将来她自己有了名气，锦绣坊也会知情识趣地减少抽成就是了。

　　“那就劳烦姑姑了。”傅蕴只略微犹豫了下，便应了下来。

　　得了钱后，傅蕴便顺势在锦绣坊中又留了会儿，挑了些丝线与料子。
　　先前她在柳娘子那里买的丝线并不多，原就是想着凑合着绣完样品拿来给锦绣坊过目，得了钱之后便立即换好的针线。她一时半会儿用不起金银线，也就是挑了些由单根纱合股捻成的细绣线，颜色比先前她买的要更加齐全一些，也更艳丽些。

　　红姑将傅蕴那副凤凰振羽看了又看，有些爱不释手，转念一想，大为遗憾这绣图竟是在这样差的布料之上。所以傅蕴挑好了东西之后，她特地吩咐伙计给傅蕴减了些钱，嘱咐傅蕴：“等再绣了风穿花，可一定要送来我这里，届时给你好价格。”

　　傅蕴应了下来，带着自己挑好的布料与丝线准备家去。

　　虽说红姑让人给她免了些银钱，可在买了这些之后，她方才赚来的钱也已经花了大半，只剩下百余文铜钱。不过傅蕴倒并不担心，毕竟她已经跟锦绣坊商量好了生意，今后赚的钱只多不少，再也不必跟先前那样花个钱都得在心中反复犹豫算来算去了。

　　东鼓楼大街这边极热闹，道路两旁满是做些小生意的商贩，傅蕴解决了一桩心事，暂时不用为生计发愁，所以也就有了闲心，慢悠悠地一路看了过去。

　　她今早胃口不大好，并没吃多少东西，如今闻着路边各种食物的香气，竟有些饿了起来。傅蕴在枣糕摊子前停了下来，询问了价格之后，比划着让摊主给她切了一大块枣糕。

　　摊主手起刀落，按着傅蕴的要求切了糕，又把这块枣糕切成了四小块，用油纸包了起来递给了她。

　　自打来到这里，傅蕴大多时候都是吃的稀饭咸菜青菜，平日里连个荤腥都见不着，如今见了这枣糕之后愈发地饿了，直接拈了一块边吃边走，时不时地在路旁的摊旁驻足片刻，好奇地看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

　　等到离了东鼓楼大街，傅蕴的这块枣糕也终于快吃完了，她站在街尾的大柳树下稍作歇息，一回头却看见不远处坐着个小乞丐。

　　小乞丐盯着傅蕴手上的枣糕。
　　他衣衫破旧，脸上身上俱是脏兮兮的，甚至有些看不清原本的相貌。但他那双眼却生的极好，是微微上挑的凤眼，内勾外翘，眼睫长而密，就算盯着什么看的时候也显得漫不经心。

　　似乎是发现傅蕴在看自己，小乞丐抬眼看着傅蕴，虽什么都没说，但眼神却恳切的很。

　　傅蕴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犹豫了一下后向那小乞丐走去，从篮子中拿了块枣糕给了他。

　　小乞丐接过枣糕之后并没像傅蕴以为的那样，狼吞虎咽地吃下去，而是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傅蕴原本是准备给了他枣糕之后就离开的，可离得近了之后，她便看清了小乞丐的相貌，直接愣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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