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太子这些年

　　第十六章

　　红姑将这绣品翻来覆去看了许久，用指尖一点点抚着上面的针线，迟疑着问道：“你这幅绣图看起来像是用了苏绣与湘绣的针法，但细究起来，却又哪边都不靠。”

　　“我这些日子在家中闲着无趣，就试着将苏绣与湘绣的几种针法揉到一起，没想到最终的效果竟然如此让人意外。”傅蕴见红姑已经看出这刺绣中的门道，索性就摊明了，“苏绣针脚细密，绣品精细，湘绣则色彩明快，绣出的虫兽动物毛丝根根有力。我最初是试着用两种针法分别来绣，却都不尽如人意，后来就想着将两种结合起来，才绣出了这成品。”

　　红姑惊讶地看着她：“这针法是你自创的？”

　　自创出一套针法可是极为了不得的事情，不然那些成名的绣娘也不至于严防死守生怕旁人偷去了自己的技艺，傅蕴是觉着以自己现在的年纪按常理来说是不该有这样的成就的，所以言辞间将功劳尽数推到了前人身上，只说自己是结合了两种针法。但红姑却并不是那种能被轻易糊弄过去的人，当即就反应了过来。

　　“不过是误打误撞，在前人传下来的针法上做了些修改了吧，哪里敢说什么自创。”傅蕴无奈地笑了笑。

　　其实她这些日子在家说是修养，但满心都扑在了这只白狐狸上，费的心力未必比先前赶工之时少。只不过这件事情是她自己喜欢，所以就算费点心思也是甘之如饴的。

　　“你不必自谦。”红姑笑了起来，“这绣品已是很好，若能再加以完善，必定能卖个好价钱。其实你有一手风穿花的手艺便已经足够，无论是名声还是银钱都不会缺的，也难为你竟然肯再花费心思去琢磨新的东西。”

　　“能得姑姑这么一句话，我也安心了。”傅蕴笑了笑。

　　傅蕴绣这个的初衷并不是为了卖钱，更不图什么名声，只不过是为着自己喜欢罢了。故而她并没把这绣品留在锦绣坊寄卖，而是带回了家中，准备再琢磨琢磨，看看其中有没有可以再加以改进的地方。

　　等到晚些时候，傅蕴还没来得及吃晚饭，泗水巷那边就遣了个小丫头来找她。

　　“近来秦淮夜市热闹得很，姐姐们今儿约好了要在一处玩，阿蕴你何不跟我们一起过去？”

　　傅蕴最初到这里时，心中便惦念着要好好看一次秦淮夜景，如今恰逢向晚她们相邀，她就也没推拒，只笑道：“我过会儿就去。”

　　答应了邀约之后，傅蕴就直接到厨房拦下了准备煮饭的阿铎：“我们出去逛逛秦淮夜市，在外边吃点东西好了，就不用自个儿在家动手了。”

　　阿铎将劈柴收拾了起来，点头道：“好。”

　　傅蕴先前到锦绣坊去见红姑，回来之后也没换家常的衣裳，所以这下反倒省了再换衣裳的功夫，只又重新梳了个发髻，阿铎则是回自己房中换了傅蕴先前新做的夏衣。

　　早前是因为手头局促所以捉襟见肘，现下傅蕴只在赵家这一次的单子里就赚了几十两银子，所以就很大方地给自己与阿铎添置了衣裳，再不用穿那些缝缝补补的旧衣了。

　　赚来几十两银子后，傅蕴花了几两给家中添置东西，又让人送了二两过去镖局，请镖局那边代为留意着傅荣的踪迹。其实先前镖局已经答应了替她留意着此事了，但至今没个消息，傅蕴心中也明白只怕是凶多吉少。
　　傅蕴连傅荣的面都没见过，自然也谈不上什么深厚的情分，如今不过是念在原主的份上，所以才送了银子给镖局，想着无论是死是活，总要有个确切的消息才是。

　　自打摆脱了颠沛流离的生活之后，阿铎在傅家不过短短几个月，就已经长高了不少。初见时傅蕴便觉着他生的极好，如今他形容相貌都长开了些，假如说最初还有可能被误认为小姑娘，眼下却是十足的少年气息。

　　傅蕴在鬓角簪了朵绢花，回头笑道：“我先前给你缝制这件衣裳的时候，还是特地量了尺寸照着做的，如今不过一两个月的功夫，就觉得衣袖有些短了。”

　　阿铎闻言，扯了扯自己的衣袖：“没短。”

　　“等赶明得了空，我给你做两套新的衣裳，到时候在袖子那里收点边，回头可以一点点放出来，便不至于显得这么捉襟见肘了。”傅蕴含笑看着他。

　　自打先前她跟阿铎提过那事后，阿铎在家中都会尽量开口讲话，如今说一些三四个字的回答已经不会再像先前那样磕磕绊绊的了。傅蕴觉着，阿铎并不是生来就口吃，倒像是先前受了什么刺激才会犯下这病，不然不可能这么轻易地一点点改好的。

　　秦淮夜景热闹得很，沿着秦淮河一路走下来，各种小摊贩应有尽有。

　　正如朝云先前曾与傅蕴提过的，天气回暖之后，只画舫就要将秦淮河给占满了。尤其在泗水巷一带，沿路走过去，琴瑟笙歌不绝于耳，画舫中有着各色美人，环肥燕瘦看得人目不暇接。

　　傅蕴这一路上听了不少曲子，她先前忘了问清那小丫头向晚等人在何处，如今都快看花了眼都没找着人，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们自个儿去吃点东西吧，若是找她们，指不定要找到什么时候了。”

　　阿铎一直紧跟在傅蕴身旁，因着人太多生怕走散，便拽着傅蕴的衣袖。他本就是随着傅蕴出来的，对那些姑娘们没有半点兴趣，如今见自己能够只跟傅蕴在一处，反而还有些高兴。

　　傅蕴在路边的小摊上买了点零嘴给阿铎，阿铎却对这些并没什么兴趣，她只好又都自己吃了下去。走完谷明街，傅蕴在街角发现了一个卖酸汤面的摊子，浓浓的香气扑面而来勾得她极馋，索性便拉着阿铎在这里坐下，点了两碗面。

　　就算在这街尾，也能听到隐约的琴瑟笙歌，傅蕴辨别出一支叫做《满庭芳》的曲子，这曲子并不好吹奏，但那位乐师却将分寸拿捏得很准，不会过于轻浮，也不至于太过沉郁。

　　阿铎见傅蕴侧耳倾听着什么，不解地看着她。

　　“你听这萧声，吹得曲子是《满庭芳》。”傅蕴心情大好，就多讲了几句，“这支曲子是早些年京中时兴过的，由一位盲眼乐师谱成，那段时日但凡京中有宴饮，便必定有满庭芳这支曲子。”

　　阿铎不通音律，只定定地看着傅蕴出神。
　　屋檐下高高地悬挂着几只花灯，烛光映在她莹白的肌肤上，细密的眼睫微微翘起，抬眼时眸中似有流光微动，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灵动。

　　傅蕴并没注意到阿铎的反应，她侧过脸去看着远处秦淮河上的明暗灯火，说道：“这支曲子其实不大好拿捏分寸，许多乐师吹奏之时，不是显得太过轻浮就是太过沉郁，总是难以将其中的情感尽数展现出来。后来京中又有新的曲子时兴开来，满庭芳渐渐不常被人提及，却没想到现下竟能再听到这曲子。当年不少人觉着满庭芳写的是冠盖满京华的盛景，又有一些人觉着乐师是怀才不遇落魄之际写就的，可实际上两者皆不是……”

　　正说着，小二就将两碗酸汤面送了上来。

　　细长的龙须面卧在白瓷碗中，撒着小葱、生姜、蒜末等佐料，碧盈盈的青菜在一侧，另一侧则摊着个荷包蛋。浓郁香气中还带着点陈醋的酸味，勾的人馋虫都要上来了，傅蕴一向喜食酸，低头抿了口面汤，也顾不得再讲什么满庭芳了。

　　“那依姑娘看，满庭芳讲的是什么？”暗处有声音冷不丁地传来，显然是将傅蕴方才的话尽数听了进去。

　　傅蕴一愣，握着筷子的手不由得攥紧了些，回头向着声音的来处看去。

　　方才她不过是起了兴致，所以多说了几句，却没想到这些话竟然入了旁人的耳，这让她不由得有些后悔自己失言。先前在家中时，她将这些事情教给阿铎倒也罢了，如今既然在外，便不该再像先前那样无所顾忌。

　　毕竟她这样的身份，又从何知道数年前京城之事呢？

　　那人背对着傅蕴而坐，身形高大，腰侧悬着的玉佩成色极好，单看衣着也知道是非富即贵之人。像是感受到傅蕴探究的目光一样，他回过头来看了傅蕴一眼。

　　萧偲并不喜欢太过热闹的地方，所以并没到画舫之上应酬，而是来了这不起眼的街尾寻个清净。
　　方才傅蕴来时他并没上心，等到她提及满庭芳时方才提起了兴趣，却没想到这小丫头话说到一半就不再说了，他便忍不住开口询问了句。

　　看清傅蕴的相貌之后，萧偲露出个惊讶的神情，他先前倒是听说金陵多美人，却没想到偶然碰到个小姑娘，容貌竟不必今日见的那些大家闺秀差。

　　三皇子。
　　傅蕴是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在这里见着萧偲。紧接着她又有些惊慌，既然萧偲在这里，那萧祁呢？

　　阿铎对她的情绪极为敏感，注意到她的反常之后，轻轻地扯了扯她的衣袖：“阿姐？”

　　触及到阿铎关心的目光，傅蕴渐渐冷静下来。

　　前世的她早就死了，如今除却名字，跟先前没有半点相似，就算是她主动去讲自己就是年初溺亡的安王妃，只怕都未必会有人信。所以就算是遇着这些个故人，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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