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太子这些年

　　第十五章端倪

　　花宴之上，女眷们打扮得花枝招展，姿颜姝丽，比之园中百花也不遑多让。

　　翠微守在桥边，打发了几波想要靠过来的姑娘们，眼看着不远处又有位闺秀走了过来，不由得有些头疼。

　　陛下南巡带了两位皇子与安王，其中六皇子年纪尚小，压根不在众人的考虑之中，三皇子与安王便格外“招蜂引蝶”。翠微私心觉着，三皇子倒也罢了，毕竟恰是适婚的年纪，可主子却是年初新丧了王妃，怎么这些人却也不知点分寸？

　　“王爷方才饮了酒，此时正在水榭中歇息，还请姑娘止步。”翠微端出个笑脸，将方才的说辞又说了一遍。
　　她这话听起来虽客气得很，可话音里却到底有些不耐，毕竟她也是在傅蕴身旁服侍过数年的，如今眼看着这些小姑娘们一个个地觊觎着安王妃的位置，心里多少有些成见在。

　　赵瑜琳抬手抚了抚鬓角的珠花，羞红了脸，只是眼神却不住地绕过翠微往水谢里飘。

　　先前御驾回城时，她曾在高楼之上按着侍女的指引看了一遭，一眼便看中了那位锦衣华服的安王，回到府中之后仍念念不忘许久。本想着趁着花宴的机会寻个时机搭个话，却没想到连人还没见着，就被侍女给拦下了。

　　有小丫鬟送来了醒酒汤，翠微从她手中接过托盘，嘱咐道：“在这里守着，王爷吩咐了，谁都不见。”

　　翠微说这话时并没有避开赵瑜琳，这话一部分也是说给她听的，赵瑜琳脸色一白，有些难堪地转身想要离开。裙摆随着她的转身微微旋开，阳光映在浮光锦上，似有水波浮动一般，最引人注目的却是襦裙上绣着的花瓣，似是被风吹离枝头的落花，而不是绣在衣裳上的死物，姿态惟妙惟肖竟似真的一般。

　　“且慢。”翠微目光触及她这衣裙，未经思索，便开口叫住了她。

　　赵瑜琳惊讶地回国身来，有些期许地看着翠微：“有何事？”

　　翠微抿了抿唇，犹豫着开口道：“还请姑娘恕我冒昧，您这衣裙是从何处得来的？”

　　赵瑜琳原想着事情有所转机，却没想到翠微竟问出这么个问题，今日她因为这衣裙已经受了不少艳羡的目光，但此时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恹恹地说：“是在锦绣坊请了绣娘订制的。”

　　“姑娘可知道那绣娘是谁？”鬼使神差一般，翠微问出了这么个问题。

　　“是个姓温的小姑娘，不过十二三的年岁罢了。”赵瑜琳答道。

　　翠微颔首道：“多谢姑娘相告。”
　　说着，她便端着醒酒汤进了水榭，并没再与赵瑜琳多说什么。她曾在傅蕴身边伺候了数年，总管着傅蕴的饮食起居，也知道傅蕴最擅长的便是风穿花绣图，方才赵瑜琳那衣裙倒是让她想起了傅蕴先前的一件绣品，故而才多嘴问了两句。
　　方才那问题是未经思考脱口而出，如今她自己想起来都觉得有些可笑，不由得摇头叹了口气。

　　翠微挑开竹帘，调整了一下神情，恭恭敬敬地进了水榭。

　　萧祁倚在临窗的美人榻旁，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的莲花，他衣衫不甚规整，还带着些酒气，但眼眸却清醒得很，浑然不似醉酒的人。

　　醒酒汤不过是个用来佐证他醉酒的托词而已，翠微心知肚明，将青瓷碗放在了一旁。

　　“方才你在与谁说什么？”

　　萧祁冷不丁地开口，翠微手一抖，险些碰撒了醒酒汤。她退后两步，低声道：“按您的吩咐，打发了位想来水榭的贵女。”说完，她抬眼对上萧祁似笑非笑的神情，心下一慌，又连忙补充道：“我见那位姑娘衣裳上的绣花很精致，便多问了两句闲话，还请主子恕罪。”

　　“你欺瞒我，还想让我恕你无罪？”萧祁将那碗醒酒汤尽数倒进了窗外的湖中，又将碗放回了小几上，瓷器磕在木桌上，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撞击声。

　　翠微是王府中出来的奴才，规矩礼仪比那些寻常闺秀都要好，怎么可能因为对方衣裳上的绣花精致就贸贸然拦着对方询问？

　　翠微双腿一软，膝盖磕在了地上。
　　先前傅蕴在时，她数年都从未见过萧祁动怒的模样，可自打年初傅蕴没了，她无意中见了一次萧祁处置下人的情境，竟生生梦魇了几夜。打那以后，她就再不敢在萧祁面前有半分懈怠了。

　　“并非奴婢有意欺瞒……”翠微咬了咬牙，说道，“只是那姑娘衣裳上的绣纹，像极了先王妃的一件绣品，奴婢一时糊涂想多了些，才犯了规矩拦了那位贵女。”

　　萧祁见她神色不似作伪，目光微沉：“你问出了什么？”

　　“那位贵女说，衣裳是在锦绣坊订制的，出自一位姓温的绣娘之手，那位绣娘不过十二三的年纪。”翠微低头看着地面，轻声道，“是奴婢一时想岔了。”

　　令翠微意外的是，萧祁并没有因为她的擅作主张罚她，而是沉默了会儿后反问她道：“阿蕴自小便习女红，又颇有天赋，这些年来也向不少绣娘请教过。你觉着一个十二三岁的绣娘，能够与她相提并论吗？”

　　翠微垂首道：“许是奴婢看错了，毕竟不过粗略一眼，只是大体上相仿而已。”

　　若是换了旁的刺绣，或许要平铺来看针脚手法，可是对于风穿花这一类的刺绣，最重要的却是整体上看起来与真实的花叶相仿。所以能让翠微只一眼就觉得相似，恰是说明对方的手艺之高。
　　傅蕴极擅风穿花，萧祁对此也有所了解，自然是清楚这个道理的。

　　萧祁垂眸看着自己腰间悬着的香囊，上面的绣纹正是傅蕴的手笔，里面装填着苍术、佩兰、川穹等香料，有安神定志的效用。只是过了这么久，已经有些旧了，连香料的味道都快消散殆尽。

　　当初他亲眼见着傅蕴的尸身，亲自为她装殓，看着她入葬墓穴，半点做不得假。就算如今有与她绣品一般无二的又能怎样，除却巧合难道还有旁的解释吗？他先前已经为傅蕴做了不少蠢事，如今她人都没了，难道还要为这一点蛛丝马迹再折腾吗？

　　“退下吧。”良久之后，萧祁极轻地说了句。

　　傅蕴并不知道自己险些被萧祁察觉，仍旧在家中琢磨着绣些虫兽，照料着阿铎念书写字。阿铎是个很聪明的弟子，一点就透，傅蕴也乐得将自己所知晓的东西倾囊相授。

　　先前傅蕴从没想过阿铎的口吃会有什么大碍，可自打她在书院外听了那些人的冷嘲热讽，却又觉得不该讳疾忌医，任由阿铎这么遮遮掩掩下去。

　　“今后在我面前，你就不必再装哑了，我不会因为你口吃而看低你。”傅蕴很认真地看着阿铎，“如果你试着讲话，或许会慢慢好起来，至少会比以前流畅一些。但如果你始终避而不言，或许久而久之，你甚至会失去讲话的能力。”

　　阿铎先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而后低声说：“好。”

　　“长安有位名医，等将来得了机会我带你去看看。”傅蕴琢磨着此事的可行性。

　　“不，不用。”阿铎摇了摇头。
　　先前他在京郊别院之时，就见过那位名医了，可却未见成效。

　　傅蕴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但见阿铎如此抵触，也只能暂时搁置了这一想法。

　　花宴结束第二日，红姑便遣人来请了傅蕴。

　　“赵姑娘穿着那件衣裳在花宴上出尽了风头，不少女眷们打听了衣裳的出处，今儿一大早就有两三家遣人过来问询了。”红姑回想了一下今早的情形，不由得笑道，“这件衣裳怕是要在世家小姐们之间时兴起来了，经此一遭，你的身价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傅蕴并不在乎自己的名气，但对于自己能够赚更多的银子这一点还是乐见其成的。

　　“只是我手慢，先前为了赶赵家那件衣裳还累病了一场，就算是有再贵的价钱我也不可能接三家的活计。”傅蕴预先嘱咐了一句，生怕红姑一下子接太多活。她虽想要银钱，但却并不想为了银钱把自己的身子赔进去，若是伤了眼那更是一辈子的事情。

　　红姑笑道：“你放心，我有分寸。”

　　等商议定了这件事，她才注意到傅蕴带了新的绣图，忙问道：“你又绣了新的风穿花？”

　　“是新的绣图，但却不是风穿花。”傅蕴将绣图展开，正是那只出自庄洲之手的白狐狸，“我知道锦绣坊想收的是我的风穿花，所以这件绣品我也没准备卖，不过拿来给姑姑你看一眼。姑姑你是行家，依你看来，这绣品如何？”

　　发觉这不是风穿花之后，红姑不由得有些失望，不过在她仔细看了这绣品之后，先前失望的心情霎时烟消云散。

　　风穿花受人追捧，一部分缘由是因为物以稀为贵，另一部分缘由则是因为那图入了当今圣上的眼，得了他金口玉言的赞许。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在红姑看在，眼前这幅图价格虽没法与风穿花相提并论，可若仔细论起来，却未必就差到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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