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日子

　　等到梁文斐找最后一个学生谈完话，已经将近5点半。顾立言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梁文斐正从他的位置上起身。
　　“谈好了？”为了不干扰学生，他一直留在教室。
　　“好了。”
　　此时，早过了放学时间，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人。
　　“梁警官，我请你吃饭吧。”两个人虽说没什么交情，但是这个点了，这位警官又是为了自己班学生奔波，请吃饭也在情理之中。
　　“不用请。”
　　顾立言正在整理东西的手顿了一下，想客气几句，又觉得虚伪的客套不适合这个人。
　　黑色封皮的笔记本被随意拎在手上，梁文斐退出办公桌，“不用请，一起吃。”
　　他的意思是一起吃饭，简简单单的。
　　“好啊，那我们一起吃个饭。”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顾立言的笑也真心了几分，他不是喜欢虚与委蛇的人，更讨厌请客应酬，这个梁警官倒是对了他的脾气，如果能交个朋友也不错。
　　两人一同下楼到停车场取车，傍晚5、6点，暑气未退，校园里见不到什么人。
　　“我要先回所里，换车”梁文斐将车开出停车场，方向盘一转，循着记忆往校外开去。
　　？
　　“警车。”他如果开了警车出去吃饭属于公车私用，如果被好事的拍个照片放到网上曝光，恐怕马上能占据社会新闻头条。
　　顾立言玩笑道：“你这就是活靶子啊。跟你一起出去会不会被误伤？”一起待了差不多一下午，他发现这人虽然性格冷了点，但绝对不是难相处的人。
　　前方红灯还有十几秒，梁文斐将车停稳，转头将将撞进青年还带着笑意的眸子，认真道：“不会有危险的。”
　　他只是开个玩笑，这人不会当真了吧。再说法制社会，还能有人当街行凶不成。
　　“我开个玩笑。”顾立言尽量忽视刚才不小心对视后留下的异样感。
　　如果知道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顾立言一定要把现在这个乌鸦嘴的自己打包塞进警车排气管里。
　　接下来的路程中，没有顾立言找话题，再加上梁文斐一如既往的沉默，一路无话。
　　等到他们到达派出所已是6点，自己这一天来来去去，有不少时间是花在了路上，奔波劳碌命啊，看来当老师也是个体力活。其实也不是学校和派出所离得远，只是巫阳县城城市规划年代久远，道路整体较窄小，路上车一多，时间都浪费在红绿灯路口停停等等上了。
　　顾立言有一个小毛病，他话不多，但是脑内活动十分丰富，给他一个话题，再放任他自由发挥，他能头脑风暴到地老天荒。
　　这边顾立言已经脑补到学生不听话，自己不幸成为派出所常客的悲惨未来，身边停下了一辆车。他原本是等在派出所门口的台阶下，以为自己挡了路，下意识地往台阶上让。
　　“上车。”
　　他匆忙抬头，驾驶座上的梁文斐正看着他，眼神中似乎还带了点无奈？顾立言觉得对方可能已经发现了他爱走神得毛病。
　　梁文斐的车是一辆黑色大众途观，价位适中，车型大气，对于他这个年纪的民警来说，是一个恰到好处的选择。
　　不过梁文斐有30吗？他的五官和皮肤看起来还挺年轻，可能肤色偏黑，再加上那身气质才显得老成。现在他已经换下警服，上身一件黑色T恤，布料包裹下能看出结实的胸肌轮廓，手臂肌肉线条流畅，不像健身狂人在健身俱乐部锻炼出的肌肉虬结，更像是长期实战凝练的成果，下半身休闲迷彩裤，借着车窗外的日光，顾立言看清他脚上的是一双军靴，这身打扮更像是军营里走出来的兵哥。
　　见顾立言上车后继续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梁文斐不得不打断他的神游：“你有什么忌口的？”
　　“没，我不挑食的。”暗自懊恼自己随时随地走神的坏毛病，顾立言集中精神：“你呢？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没有。”
　　得到否定的回答，顾立言建议道：“要不我们去吃海鲜？”他这么提议是有原因的，巫阳是沿海城市，海鲜多，基本都是在一个海鲜市场拿货，不用担心品质问题。再加上巫阳人烹调海鲜带有浓重的地方特色，每家店的味道都是大同小异的，因此，选一家看得顺眼的海鲜楼就行。
　　车子开上了有名的海鲜一条街，这条街上海鲜楼群集，家家生意都很是红火。没办法，巫阳人爱吃海鲜，到巫阳的游客也会被建议入乡随俗地吃一顿海鲜全宴，生意不好才怪。
　　两人进进出出，总算是找到一家有位的店，这是一家新开的海鲜楼，门口开业大吉的花篮还没有撤下，由于晚餐时间，客流高峰，即使新店也是座无虚席。
　　不错的外型条件致使两人一进入就收到不少打量的目光，有几个座位离门口比较近的女孩子甚至装作不经意地掏出手机，准备偷偷拍照。
　　走动间，梁文斐不时微微侧身，不动声色地挡去对着他们的镜头，两人的位置在最里面，很快在服务生地引导下远离了这些打量的视线。那几个拍不到正脸的女生还以为是自己运气不好，悻悻然收起了手机。
　　“这些女孩子真是大胆。”待点完餐，顾立言朝门口处瞟了一眼。
　　将蘸料碟子递过去，梁文斐有点诧异对方感觉的敏锐，不赞同地皱了皱眉，“容易惹麻烦。”
　　顾立言挑眉，还真没说错。在没经过他人同意的情况下拍照，要是遇到脾气不好的，或者喝醉酒的，一场纠纷少不了。现在的孩子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这家餐厅的上菜速度很快，饭菜上桌，寒暄让酒更不适合两人，除了偶尔点评几句菜色，两人真可谓埋头苦吃。
　　“这虾挺新鲜的，你……”
　　“啊！你这人怎么这样！”
　　正准备向梁文斐推荐自己面前的一盘盐水煮虾，顾立言被一声惊叫打断。
　　什么情况？他抬头四下寻找声源。
　　“门口。”淡声提醒，梁文斐顺手从盘子里夹走一只大虾，不快不慢地剥着。
　　临近门口坐着的就是刚才想要偷拍他们的几个女生，此时她们的桌子旁边围了4个穿着打扮流里流气的青年。
　　“你说干嘛？小丫头胆子不小啊，把手机拿出来！”带头的是一个黄毛青年，手撑在餐桌上，下一步动作恐怕就是要上手强抢了。
　　几个女孩在看着也就十七、八的年纪，其中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回呛，“凭什么给你，你这人莫名其妙！”
　　“哟，偷拍我们照片你们还有理了，手机交出来！”另几名青年也齐齐上前，将桌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大家有话好好说。”被争执惊动的餐厅老板赶紧出来劝架。他也是头疼，这几个女孩子的举动他在前台也看得一清二楚。
　　看着几个小混混有点喝高了，估计想拍下来发网上，给别人当笑话。这不没事找事吗，好好地干嘛偷拍人家！惹上的这几个明显都是混混啊！可怜他的店才刚开没几天，这要是东西被砸了，找谁赔？这完全就是无妄之灾！
　　几个女生见有人出来帮忙，胆子更大了，“谁偷拍你们了，不要胡说八道！”
　　“啊！你干嘛！打人啊！”这些混混是无法无天惯了的，直接上手去推那个叫得最凶的马尾女生。
　　“我过去看看，你先留在这里。”身边传来一声嘱咐，梁文斐已经起身往门口去了。
　　如果是一个人碰到这种情况，顾立言最多帮忙打个报警电话，没办法，这放古代，他就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难道让他去和几个混混肉搏？一点都不现实！
　　虽然梁文斐看着挺靠谱的，但对方有4个人，双拳难敌四手，这么想着，顾立言还是跟着朝几人争执的位置走去。
　　见一众安如鸡的食客里来了个出头鸟，黄毛混混不怀好意上下打量梁文斐，“干嘛？你也想掺和？”
　　他满脸透红，双目放光，正是亢奋异常，酒精上脑的表现。
　　“把手机里的东西删了。”梁文斐也不理那几人，径自对那几个女生道。
　　他人高马大的，气场又足，一时双方都有点戒备他。
　　“我们真没拍他们！”这个人看着也好恐怖，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同伙，绝对不能承认！那个扎马尾的女生死死按着身边的同伴，不让她们拿手机。
　　“喂，你多管什么闲事！滚！”
　　“快滚！不然连你一起揍！”
　　几个混混开始叫嚣。
　　“你们要是拍了照片，就赶紧删掉，然后赶紧回家。”顾立言已经赶到梁文斐身边，劝着几个顽固不化的女生。
　　“你算老几，今天她们不给钱赔罪，谁也别想走。肖像权！懂不懂！侵犯了老子的肖像权！赔钱！”黄毛混混看顾立言斯文俊秀的好欺负，目露凶光地盯着他。
　　给立在一旁的老板做了个“报警”的口型，他继续拖延时间，“你们也别跟几个小女孩一般见识，人家说不定根本没拍你们照片呢。”
　　“老子亲眼看见她掏手机的，今天不把手机交出来，就别想走出这个门！”黄毛把餐桌拍得震天响。
　　“还有你，你算老几，哪凉快哪待着去！”看着对方伸来推自己手，顾立言知道谈崩了。老板被他暗示后，才刚刚溜回前台，还没来得及报警。
　　顾立言正准备后退闪过攻击，谁知那只手半途就被站在他身边的梁文斐擒住，一个利落旋身，黄毛已经被双手反剪压在餐桌的一堆鱼刺虾壳上。其余几人见老大被制住，一哄上前围攻梁文斐。
　　“正康路，285号，鲜味家海鲜楼，有人发生纠纷，”对着电话那头迅速交代了几句，梁文斐把手机扔给了顾立言，顺手把他推到那些女生坐的位置旁，挡在了身后。
　　“喂，梁哥……”显然电话还没挂断。
　　“喂，你好，是派出所的同志吗？”听刚才梁文斐的说话语气，应该是打给自己同事了。
　　“你好，再跟你们确认一下位置，正康路，285号，鲜味家海鲜楼是吗？”手机那端的声音有几分熟悉。
　　“是的。”
　　“一共有几个人？”
　　“一方有4人，应该是混混，另一方是三个女生，看年纪应该是学生。”
　　这通电话最多也就20秒时间，这边顾立言刚挂断电话，那边梁文斐已经结束战斗了，街头的打架路数终究敌不过正规的格斗擒拿术。也不知他哪来的绳子，几个混混都已经被反手绑住了双手。
　　虽然闹事的被制住了，可这么一闹，晚上的生意就泡汤了，餐厅老板怕梁文斐也是个惹事的主，被对方一身冷冽的气质唬得有点哆嗦，“这位先生，你看我这生意……我这饭店才刚开没几天。”
　　“已经报警了，5分钟。”
　　警笛声由远及近，带头的是下午那个小警察方齐，“梁哥。”
　　“嗯，”他看向小警察身后，却只看到几名协警，“就你一个？王立群呢？”
　　“王哥说您在这边，就让我来增援了。”
　　闻言，梁文斐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梁哥，这些人？”看着梁文斐的脸色似乎更冷了，小警察有些忐忑地征求他的意见。
　　“把他们带回所里。”
　　一声令下，4个混混被带上了警车。
　　“事情是你们引起的，你们也跟我们去派出所一趟配合调查。”那几个女生此时倒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乖乖地跟着上车。也幸好他们开的是所里最大的一辆警车，塞得下这么多人座。
　　“你们先走，我随后马上到。”让小警察带着人先离开，梁文斐转向候在一边的老板，“统计一下损失，我赔你。”
　　“不用不用不用，这个本来就不是你引起的。我还要多亏你帮我解决掉麻烦呢！”开门做生意的人惯会见风使舵，怎么可能会让梁文斐赔钱。
　　把账单和现金拍在前台，顾立言推着梁文斐往外走，“走吧。”
　　餐厅的账单是客人点完餐后直接送到座位上的，所以消费金额清清楚楚，他又多放了点钱，足够弥补那些破损餐具的损失。
　　“我多放了钱在前台。”在他耳边低低解释一句，顾立言继续推着人出门。
　　车子平缓地向巫阳派出所驶去，作为当事一方，顾立言也有义务配合调查，这是他今天第三次去派出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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