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爱徒刑

　　李可薰此刻的表情有点精彩，意外、震惊、疑惑、苦恼，这些情绪快速地划过她的脸上，原城发现自己还挺喜欢看李可薰意外的表情的，他抿嘴，潇洒地挥了挥手，进屋关上了门。

　　大门才关上，原城就苦了脸。他瞪着眼睛盯着屋内的状况，撇嘴，脸上的肌肉不自觉跟着抽动，花了全部的定力才忍住没把这屋子掀了。
　　四面墙上的白漆都在掉皮，没掉皮的地方要么起着泡随时准备掉皮，要么画着一圈一圈不明所以的铅笔印，一看就是以前住这屋的哪个熊孩子干的。天花板也没有任何装修，顶角处泛着黄色的污迹，一层一层，原城僵硬地抬头，发现那是因为漏水造成的。水沿着墙顶，一滴，一滴，以不快不慢的速度落下来，溅到地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那些漏下来的水汇成一团，原城经过，脚底一滑，差点没摔下去。

　　他勉强站直身子，表情已经忍耐到极限。墙角处堆着不知道哪个年代的柜子，门已经坏了，塞着满满的杂物，一层层的蛛网顺着那些杂物铺满了整个墙角。另一边墙角放着个临时搭建的做饭的台子，油烟把临近的那面墙熏到变色，一层层的油渍爬满台面。

　　夏天问刚提起电话就被震耳欲聋的怒吼逼得闭眼把手机拿远了一点，待适应了一下，才放回耳边。
　　“夏天问！！！你给我租的这个是人住的吗？！！这么小！我转个身都能撞家具上！没有阳台！没有厨房！洗手间不到一平一看就是改造加建的！还脏！水管还全生锈了！打开水龙头出来的水都是黄色的！！！！”

　　“大哥，这间房是你自己指定要的吧？要不是我认识房产中介的朋友，你找八百年也联系不上房东好不好。我不是让你过几天翻修一下再进去吗？你现在住进去干嘛啊？”
　　“哦。”原城仿佛突然反应过来。

　　他刚刚想看李可薰惊讶的表情，一下子没忍住就装模作样地笑着开了门……
　　原城咬着牙，从眼皮缝里看了一眼房子，悔恨地叹出一口气。

　　“而且那房子就十来平，又好几十年了，怎么翻新都好不到哪里去了，我都说你让阿杰阿强他们去那里住着，不一样能护着李可薰嘛，你亲自跑去凑什么热闹？”

　　夏天问又听到电话那头原城的怒吼：“我惹的事我自己解决！交给阿杰算什么？我像是那么没有责任心的吗？！”
　　“好好好，你世界第一有责任心！”

　　“啊，有人敲门，等下。”原城一边开门一边说，“你认不认识好的装修公司啊，给我介绍一个。”
　　夏天问听到原城那边的开门声，接而传来一个女声：“原先生。”

　　电话被毫无预兆地挂断了。
　　夏天问举着被挂掉的手机，不可置信地望向凌剑扬：“他竟然为了李可薰挂我电话？！”

　　在原城走进隔壁房间并关上门之后，李可薰站在家门口半天没动。她不是没有感觉到最近身边的异动，就这几天里，像上次那样被人跟踪已经好几次了，但每次都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她知道她至今像是置身事外一样地生活着是谁在顶着。
　　原城是一个说话算话的人。他说他会帮南星阔，就帮到了，他说他不会让人碰李可薰，就真没人碰。

　　即便如此，李可薰也并不领情。这堆麻烦事本来就是原城搞出来的，那么他负责消除影响也是理所应当。不过，既然接下来的日子都不可避免地要经常见面，倒是没有必要把关系搞得太紧张。她随时得联络他，也需要他配合，以免被星阔发现什么端倪。

　　李可薰进了自己家，快速换好打工要穿的衣服。
　　步出房间的时候，李可薰听到隔壁传来原城抱怨房子条件的怒吼。她觉得有点好笑，上前敲响了原城的房门。

　　随着敲门声，房间内的抱怨声戛然而止。
　　门开了，原城站在门前，从容地抿出一抹笑。

　　“原先生。”
　　“怎么？李小姐这么快就想着来搞好邻里关系了？”

　　看原城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李可薰忍笑，故意瞥了一眼原城房间里面，看似随意地嘲讽：“这么破破烂烂的，亏原先生住得下。”
　　原城表情淡定，抱胸俯视李可薰：“住得可舒坦了，空气好，又安静。”

　　李可薰没拆穿，只是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还以为原先生这么娇贵，不把这小房间由里到外翻新成豪华套房都睡不着。”

　　原城面上没有变化，眼神却不自觉有些飘忽：“李小姐想多了，男人没那么多讲究。”
　　李可薰很满意这个回答，既然原城自己挖了个坑给自己，她不介意推他一把。她挑眉：“那也是，之前这屋的一家人住得挺好的，原先生肯定也不会有问题。”

　　原城的笑有点僵硬。
　　李可薰装作想起什么：“啊，对了，要是哪天原先生还是受不了，我可以给你介绍装修公司的。”
　　“房子没问题，用不上介绍，不劳费心。”

　　李可薰等的就是这一句话。她看原城眼里一闪而过的纠结情绪，神色不自觉有些愉悦。他拿三年前的事来威胁她，她自然也得表示小小的回礼，她可没打算让原城过得太舒坦。

　　李可薰看够了原城的滑稽样，心满意足地挥了挥手，转身去打工。
　　“等下”原城追了出来，还是冷清又严肃的表情，“我送你。”
　　李可薰没理他，头也不回地继续下楼梯：“不用。”

　　“干嘛不用？”
　　“你那辆车太扎眼了，坐上去等于放着鞭炮告诉你哥我在哪里，也等于放着鞭炮告诉星阔我认识你。”

　　“你还是……”李可薰唇角一歪，“慢，慢，收，拾，房，间，吧。”

　　李可薰走后，原城看着房子直犯难。
　　夏天问的电话没多久就打了来：“喂，阿城，装修公司给你找好了，我让他们明天过来。”

　　原城一脸生无可恋：“不用了。”
　　“哈？为什么？”
　　原城幽幽地环视了一下四周，盯着那扇破了个洞的玻璃窗，有气无力：“房子挺好的。”

　　夏天问不是没进去过那间房，而原城一点不像在开玩笑地说房子好。他悄悄捂住话筒，小声地跟旁边的凌剑扬说：“阿城脑子好像坏掉了。”
　　凌剑扬跟原城认识这么久，几乎一看这熟悉的状况，就知道怎么回事。他接过电话，翻着白眼，用根本不带疑惑语气的问句问道：“你是不是又装酷装过头了？”

　　“……”
　　凌剑扬一脸了然，冲夏天问摆了摆手：“得，别理他了，让他作。”
　　“真不装了？”夏天问一脸无法接受的表情。

　　凌剑扬想起什么：“不对，阿城，可以装啊。反正我们现在24小时盯着她，只要她回来，我们就把工人撤走。装完后在玄关那里随便搭块看上去不怎样的布当门帘，就算她来敲门，也看不见屋子里面装没装过。”

　　原城灰暗的眸子忽的一亮，感慨：“剑扬，你真是瞒天过海的天才！”
　　夏天问嘴唇抽动两下：“还天才……这种馊主意你到底在佩服他什么？”

　　“行。”凌剑扬把手机扔给夏天问，“你还是照样叫装修公司吧。”

　　原城仿佛解决了个大麻烦，松了口气。
　　夏天问接过电话，语气里满满对原城的无语：“突然说不装，我还以为你破天荒地知道心疼钱了。今天装修队还跟我说，从来没见过人装修这种几十年的老房子，毕竟搞不好刚装完就得拆迁了，多划不来。”

　　“啊？”原城的表情忽的严肃起来。刚刚因为可以装修而来的喜色，一瞬间扫空。
　　“怎么了？”夏天问莫名其妙。

　　原城捏着电话走到大门外的走廊上，默默站到李可薰的房间门前。
　　一扇半旧不新的木门，门锁是最普通的那一种，大概业务水平再差的小偷都能打开。也许是为了增加安全度，李可薰在门沿上加了把挂锁。挂锁看似厚重，但也只是让住的人心理上放心一点，要说防盗功效，恐怕几乎没有。

　　原城皱着眉，盯着那扇门看，好似恨不得能透过这扇门看见里面。
　　电话里传来夏天问唤他的声音：“阿城？”

　　原城站在原地，好半天才说话：“天问，你说，李可薰的房子是不是也没装修过？”
　　“啊？”夏天问被原城的跳跃搞得摸不着头脑，“肯定吧。她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花那个冤枉钱干嘛啊？”

　　“那——”原城的视线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李可薰的门，“她房间的条件，就是我现在房间那样？”
　　“至少格局和基础设施都差不多吧，干嘛？”

　　“所以她一直住这种房子里？”
　　“不然呢？”

　　原城那边又是长久的沉默。
　　夏天问都快要怀疑原城是不是挂电话了，忽然听到原城的声音。

　　“不用帮我叫装修公司了。”
　　“哈？”
　　“我不想装了。”
　　“一下装一下不装的你是不是在玩我啊？！”夏天问想不通，“不是！你为什么不装啊？”

　　原城看着李可薰的门，面无表情地说：“房子挺好的。”
　　夏天问挂了电话，不可置信地望向凌剑扬：“我确定阿城真的脑子坏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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