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对红楼梦成书的影响假说

作者:光头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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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妹还是伴读?


      《红楼梦》的小说开头,设计了一个非常精妙的结构,将神话世界的补天遗石、神瑛侍者、绛珠仙子和现实俗世链接起来。他的手法不符合我们现在对小说的阅读习惯,我记得自己第一次读的时候,也觉得啰嗦又奇怪,但是不要紧,多看几次就会明白了。
      整个故事是倒叙,石头请求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携他进入红尘,在所有一切结束后,石头又向空空道人展示刻在自己身体上的经历。就是“无材补天,幻形入世,历尽离合悲欢炎凉世态的一段故事。”
      这么一看,虽然没有后四十回,读者也可以挽回点遗憾,因为开头就是结局,石头还是没能补天的那块石头,但经历过的一切已经铭刻于心。
      “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识过情的悟空和脑中空空的石猴不一样了。空空道人看完故事后,也更名为情僧。
      无所谓佛教道家,情才是作者真正的宗教。

      此后便由甄士隐和贾雨村两个人物做引,逐渐将读者视线引向故事的主场贾府。乡宦甄士隐在梦中偶遇一僧一道,看见了石头化成的美玉,听到了神瑛侍者和绛珠草的前缘。黛玉的家庭教师贾雨村与人闲聊,得知贾府的公子已含玉而生。贾雨村护送黛玉进京,薛蟠带着母亲妹妹避官司。就像有无形的磁场和旋涡,将各色人物吸引到那个地方去。而主角在铺垫十足以后才出场。

      甄士隐和贾雨村的名字,谐音“真事隐,假语存”,这没有什么争议,算不上过度解读和索隐,而且太虚幻境的匾额也一再提醒读者“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甄士隐归隐,贾雨村留在俗世钻营。真走了,留下了假。用这样两个人物开篇,也暗示着整个作品的虚构性,然而假的背后又有真,假是用真幻化出来的。所以《红楼梦》既不是完全的自传,也不是完全的虚构小说,是真实披挂着虚假的外壳展示给你看。
      问题在于,这个故事究竟假到什么程度?为什么作者一面提醒读者都是假的,都是编的,一面又忍不住强调“虽其中大旨谈情,亦不过实录其事,又非假拟妄称”?
      长久以来,我们一厢情愿认为,贾宝玉是作者曹雪芹自己的化身,黛玉和宝钗可能是他现实中无法结合的恋人和貌合神离的妻子,又或者是他提纯创造的人物。
      但通过阅读小说,我们能感到,书中的表妹林黛玉并不是被观察描写的他者,也常常化身为作者这个“我”。

      小小的林黛玉挥泪拜别父亲林如海,独自去了京城的贾府。
      同样,背负着家族希望的宝钗,也从金陵城出发进京参选公主伴读。
      原文是这么说的:“近因今上崇诗尚礼,征采才能,降不世出之隆恩,除聘选妃嫔外,凡仕宦名家之女,皆亲名达部,以备选为公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
      赞善,是古代官名,唐高宗龙朔二年,置左右赞善大夫,就是皇帝的秘书。
      才人则是皇帝的女人,始设于晋武帝司马炎,沿用至明代。
      《红楼梦》虽然是一部模糊了朝代的架空小说,作者信手拈来的历史名词,恐怕也不会没有用意。近臣和嫔妃融合的双重身份,细细想来,实在微妙。当然书里后来没再提过这件事,宝钗应该是落选了,哥哥薛蟠的官司怕是有影响,于是她进入了贾府。但贾府又多么像一个缩小版的紫禁城呢?
      有清一代,从没有过公主伴读的职务,只存在皇子伴读,比如溥杰就是弟弟溥仪的伴读。
      据说“曹雪芹”的爷爷曹寅也是康熙皇帝的伴读,可惜现在并没有实打实的证明。

      曹寅的嫡母孙氏是玄烨幼年的保姆,从康熙二年曹玺任江宁织造开始,他们全家搬去了南京。周汝昌在《红楼梦新证》里说:“寅自幼侍皇帝读,通经史,工诗文,老师宿儒皆称叹之。寅自幼侍读事,邓之诚先生见告出某书,书为一九三九年顷购于琉璃厂文芸阁,价二三十元间,八册一函,约为康熙间刊本,四字书名,甚怪异,亦无著者名。藏今北京大学图书馆,惟以书名失记,待检。”
      周汝昌所说的“某书”,至今也没找到。他提到的邓之诚先生,写过一本《清诗纪事初编》,卷6《曹寅传》中说:“(康熙)十年,寅年十三,挑御前待卫。”结论虽然明确,但邓先生并没有提供做出结论的相关证据。

      关于曹寅入侍经历和时间的研究,刘上生先生有《曹寅入侍康熙年代考》一篇,他认为根据曹寅的《和桐初谷山署中寄怀原韵》一诗中“故人怜我瘦,三载隔烽垒”“嗟予归故乡,索居近一纪”两句分析,在康熙十九年至二十年三藩平定期间,曹寅已经离开南京,自己在北京居住了十二年,“一纪”即十二年的时间。则曹寅入侍应在康熙八、九年左右。

      曹寅《楝亭诗钞》卷七有《避热》诗: “佩笔六番充侍从, 筹更五夜坐将军。只今草碧滦京路, 梦绕龙媒万马行。”
      近臣簪笔,以待顾问。看来曹寅在康熙身边,也确实做一些记录顾问的工作。顾景星更直接写他“早入龙楼儤,还观中秘书”、“伐阅东曹冠,官阶内府除”。“伐阅”意思是功勋,“东曹”是丞相幕府官员。曹寅的亲舅舅说他是对康熙有大功劳的幕僚,这很有意思。
      曹寅晚年《正月二十九日随驾入侍鹿苑》诗中云:“束发旧曾充狗监,弯弧中岁度龙城。”汉代司马相如因狗监杨得意向汉武帝荐引而名显,故后世常用以为典,比如刘禹锡就有“再入龙楼称绮季,应缘狗监说相如”之句。清朝以前汉族男孩成童时束发为髻,是在十五岁左右。
      顾景星曾为曹寅《荔轩草》作序,说他“既舞象,入为近臣”,《礼记内则》上说“十有三年学乐,诵诗,舞勺,成童舞象,学射御”,也是十三到十五岁之间。

      同为康熙皇帝侍卫的纳兰性德,在康熙二十三年为曹寅写了《曹司空手植楝树记》。
      “余谓子清:此即司空之甘棠也。惟周之初,召伯与元公尚父并称,其后伯禽抗世子,法齐侯伋,任虎贲直宿卫,惟燕嗣不甚著。今我国家重世臣,异日者子清奉简书乘传而出,安知不建牙南服,踵武司空。则此一树也,先人之泽,于是乎延,后世之泽,又于是乎启也。可无片语以志之?”
      虎贲直宿卫类似清代的禁军和御前侍卫,伯禽则是周成王的伴读。成王犯了错误,周公就责打自己儿子伯禽,代周王受责,来感动教育成王,也就是所谓的“抗世子法”。

      所以曹寅一定做过康熙的侍卫和秘书,至于是不是伴读,虽然纳兰性德有所暗示,但算不上100%可以砸实的证据。

      在盛昱的《雪屐寻碑录》中发现一篇详细记述康熙幼年伴读情况的珍贵史料,这就是丁皂保奉旨撰刻的碑文《恭志追赐御书奏对始末》,上面说丁皂保之父丁应元给康熙伴读的时间是
      “时上年五岁,世祖章皇帝即命先□伴读,以至御极。”也就是说,始于康熙五岁,结束于八岁“御极”,即康熙元年。
      康熙还对丁皂保说:“尔父之殁,已经三十余年,朕时□念之。欲求如尔父之人,更不可得。昔年尔父同书事者,今惟存明珠、伊桑阿、马尔汉三人而已。”可见在登基之前,康熙身边都是比他大不少的成年男性陪读。曹寅这段时期也不可能给玄烨陪读,因为他比玄烨小四岁。玄烨五岁开蒙的时候,他只能在旁边爬着玩。

      但这也没法排除曹寅后来陪康熙读书的可能性,康熙一生好学,不可能登基之后就不进修了。康熙十年二月初四日,任命吏部尚书黄机、刑部尚书冯溥、工部尚书王熙、左都御史明珠、翰林院掌院学士折库纳、熊赐履等十六人为经筵讲官。三月初二日,任命翰林院掌院学士折库纳、熊赐履及侍读学士、侍读、修撰、编修等共十人为日讲官。三月十七日,首开经筵。四月初十日,初次进行日讲。这一开始便一发不可收拾,直至康熙二十五年闰四月初六日,儒学经典和诸史已基本讲完,康熙帝才谕令停止日讲。这是中国历史上为时最长的日讲,历经十五年时间,集举国之力完成,堪称史无前例。那么选择“束发即以诗词经艺惊动长者,称神童”的曹寅与他一起切磋学习,岂不是顺理成章吗?

      黛玉长途跋涉,又走水路,又坐马车,来到荣国府。荣国府是三间大门,但是她却不进正门,只进了西边角门。现实中清代王府的正门其实多半不临街,而且也常年关闭,进出王府都从侧门,而临街的侧门叫阿斯门,即翼门。有些王府过小,正门当街,则改为在内或者在外设二门,或者在旁开侧门,都是这种习惯的变体。但贾府又不同,“忽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门前列坐着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正门却不开,只有东西两角门有人出入。”门是当街开,但不是因为地方小,整条街都属于他们。
      这个描写反而让我想起一个地方,就是故宫的午门。午门有五个门洞,可是从正面看,似乎是三个,实际上正面还有左右两个掖门,开在东西城台里侧,一个面向西,一个面向东。从午门的背面看,就有五个门洞了,所以有“明三暗五”之说。《清稗类钞》上说:“午门为紫禁城正门,三阙,上覆重楼九间,左右各一阙,西向者曰左掖,东向者曰右掖”。
      当中的正门,只有皇帝才能出入。皇后在大婚入宫时可以走一次。殿试考中鼎甲的状元、榜眼、探花三人,出来时也可以走一次。其他如亲王、宰相,妃嫔、公主,皇子、皇孙,达官、显宦,都没有这种待遇,只能走两个侧门。其他文武官员,只能走两掖门——“诸王、贝勒由午门两旁门行,固山贝子以下,文武群臣,由午门侧两掖门行”(《顺治朝实录》)。如果是曹寅,也确实只能走角落里的掖门。

      除去黛玉和宝钗,还有秦钟这个小男孩。他在书中突然出现,又迅速死去了,他甚至不像他的姐姐秦可卿一样对故事主线有影响作用,把有他的部分摘出去,对整个故事可以说是毫无影响。更有意思的是,《红楼里》的各种手抄本中,只要他一出现,批书人总是有很多感慨要发,甚至痛彻心扉的样子,又说明他其实很重要。
      “秦钟”的谐音是“情钟”。
      宝玉秦钟初见,心理活动激烈程度不亚于宝黛初见,甚至宝玉和秦钟、黛玉之间很多细节都是一样的,容我全文摘抄一下:
      那宝玉只一见了秦钟的人品出众,心中便有所失,痴了半日,自己心中又起了呆意,乃自思道:“天下竟有这等人物!如今看来,我竟成了泥猪癞狗了。可恨我为什么生在这侯门公府之家,若也生在寒门薄宦之家,早得与他交结,也不枉生了一世。我虽如此比他尊贵,可知锦绣纱罗,也不过裹了我这根死木头;美酒羊羔,也不过填了我这粪窟泥沟。‘富贵’二字,不料遭我荼毒了!”
      秦钟自见了宝玉形容出众,举止不浮,更兼金冠绣服,骄婢侈童,秦钟心中亦自思道:“果然这宝玉怨不得人溺爱他。可恨我偏生于清寒之家,不能与他耳鬓交接,可知‘贫富’二字限人,亦世间之大不快事。”二人一样的胡思乱想。忽又宝玉问他读什么书。秦钟见问,便因实而答。二人你言我语,十来句后,越觉亲密起来。
      甚至秦钟名义上也是来伴读的,“宝玉先便回明贾母秦钟要上家塾之事,自己也有了个伴读的朋友,正好发奋,又着实的称赞秦钟的人品行事,最使人怜爱。凤姐又在一旁帮着说‘过日他还来拜老祖宗’等语,说的贾母喜欢起来。”
      林黛玉“自在荣府以来,贾母万般怜爱,寝食起居,一如宝玉,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真是言和意顺,略无参商。”
      宝玉和秦钟二人也是“同来同往,同起同坐,愈加亲密。又兼贾母爱惜,也时常的留下秦钟,住上三天五日,与自己的重孙一般疼爱。因见秦钟不甚宽裕,更又助他些衣履等物。不上一月之工,秦钟在荣府便熟了。”
      秦钟的父亲秦业,谐音情孽, 任营缮郎。但明清两代无营缮郎之名,只在工部设有营缮司,主管皇家宫廷、陵寝建造、修理等事。清代《皇朝通志》卷七十四《氏族略满洲旗分内尼堪姓》记:“曹氏:曹玺,正白旗包衣人,世居沈阳地方,任(内)工部尚书。”曹玺是曹寅的父亲。

      无论曹寅是哪一年来的,终究他还是来了北京,进了皇宫,作了侍卫,在皇帝身边佩上了笔。而许多年后,当他成为江南的盐课老爷,也还是要送自己的女儿进京城成亲。
      丧母投亲的黛玉,背负全家希望博取一个未来的宝钗,以伴读为名蹭读贾府家塾的秦钟,是同一个形象分裂出来的三位一体。
      宝玉见到黛玉,问妹妹可曾读书。宝玉见到秦钟,问他读什么书。穿着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的北静王见到宝玉,携手问他读何书。一定有个对作者非常重要的时刻,需要他反复变形改头换面地描写。
      而林黛玉和盐课老爷林如海,会不会是不同时间的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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