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棠梨

　　坐在车内的时候，方倾不是没追问过棠梨和周景曜这一个小时到底聊了些什么，但她却不愿意轻易开口，只说自己有点困，就靠在车窗上闭目养神了。

　　真是个闷葫芦，什么事都瞒在心里，方倾觉得无趣，也就不再问了。

　　棠梨当然不是真的在睡觉，脑海前一直回想起周景曜此刻气宇轩昂的模样，与当年的稚嫩少年重叠在一起，久久地萦绕在她的脑海里。

　　那时，当穆和泰与方倾离开后，她随周景曜坐着专属电梯到了十八楼，他的办公室很是气派，装潢是简约的北欧风，清一色的黑白两色，营造出专业又难以亲近的冷淡感。

　　棠梨心里暗暗感慨着，她的小跟班还真是出息了。

　　周景曜微微伸手，示意她坐在沙发上，八月份的天气很是炎热，她今天穿的豆沙色连衣裙裙摆并不长，坐下来以后变得更短了，露出两条光洁的大长腿。

　　她原先并没注意到，是看到他径直出门向秘书要了条毯子，递给她时，她才意识到一丝不妥当。

　　她尴尬地笑了笑，“谢谢。”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说谢谢，其实双方都觉得这样的相处模式有些不自在，明明六年前拘谨弱势的一方该是周景曜。

　　大概是觉得气氛很尴尬，棠梨主动打破沉默道：“景曜，你是什么时候从英国回来的？”

　　她本来就是没话找话，也没有思考太多，但谁知道这句简单的话却成了导.火索。

　　只听见他冷笑一声，“你真的关心我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吗，那当初为什么要故意忽略我的短信？如果你在意我，这六年来为什么连一声问候都没有？”

　　对于周景曜，她问心有愧。

　　其实过去的事与他无关，但他却因此受到了牵连，棠梨觉得有些话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是啊，当初我是故意忽略了你的短信，我之所以离开N市，就是想与这里的一切都断绝关系，包括你在内。你现在长大了应该明白，人生旅途上没有什么人能注定陪你到最后，我只是提前退场的一个过路人罢了。现在你的生活里，也压根不需要我这样一个知心姐姐的存在了吧？”

　　“提前退场？”周景曜觉得她这话未免太过于残酷，“当初到底是谁信誓旦旦地说要保护我，结果却连基本的义气都没有，说断绝关系就断绝，难道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自作多情了吗？”

　　“景曜……”棠梨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父辈的事，为什么要连带到我的身上？”他英气的脸上带着些愠怒，“从前我就对你说过，不准因为这么荒谬的事情而迁怒于我，更不能因此疏远我。”

　　他说着说着，微微低下头，用很轻的声音补充了一句：“我不想让你成为我人生的过路人。”

　　他垂下眼帘的时候，长长的睫毛耷拉在下眼睑，棠梨发现从这个角度看，他好像未曾变化过一般，脑海前又不由浮想起从前那个柔弱的少年。

　　棠梨看到他这般受伤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确实他什么都没做错，她对他实在太过残忍。

　　周景曜十六岁的时候，被父母安排去英国留学，那段时间他伤心极了，几乎每天都找她来诉苦，说他不想离开她。她只笑笑，安慰他说，出国深造是件好事，以后景曜会成为一个更优秀的人，当他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她一定会吓一跳的。

　　因为她的这句安慰，才让他有了动力。

　　去英国当天，他在机场等了许久，却迟迟没有等到她来为自己送别，他只以为她当天是有事，所以再沮丧，也还是强打起精神来。

　　到了英国以后，他几乎每天都会向棠梨发短信，说起自己的现状，每天都发一条，但她那一头却始终没有回音。他以为棠梨是嫌自己烦了，所以减少了联系她的频率，无论有多想她，都强忍着，每周才与她发一条短信。

　　但是没有用，他的短信全都石沉大海了。

　　后来当他终于鼓起勇气给她打电话的时候，才骤然发现，这个号码已经停机了……

　　再之后，曾经那么亲密的两个人，就在茫茫人海之中，失去了彼此的联系方式。

　　棠梨看着周景曜此刻的模样，不由想起从前的一些事，又回忆起她当初那句——“以后你会成为一个更优秀的人，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还真的一语成谶了。

　　“你真的变了许多。”她由衷地感慨着。

　　周景曜有些自嘲地扯了个笑容，只问：“听说你之后去了L市，那现在是在L市电视台工作？”

　　“嗯，我目前是一档新闻专题节目的编导。”

　　“你最终还是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啊……”他还能回想起，当时听棠梨说起自己远大的理想抱负时，自己一阵的发懵。曾经觉得她说的那些太过虚无缥缈，但她到底还是实现了。

　　“节目叫什么名字？”

　　“《聚焦》，专门是针对新闻案件，调查背后的内.幕真相，我这次来N市也是为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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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的几十分钟里，两人聊起了彼此的一些近况，不过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周景曜在提问，她在回答。他们总算是找到了最和谐的聊天方式，不必再揭开伤心事，让彼此难堪。

　　棠梨与他细聊起来，才对眼前的周景曜产生了一份熟悉感，他在外貌与性格上都变了许多，以至于她一度觉得他很陌生。

　　但他似乎还是从前那个小跟班，与她聊天的时候，视线专注地盯着她，看见她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也不自觉浮起笑意，这样的小细节一直都没有变。

　　聊完彼此的近况后，棠梨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主动站起身来，“我同事已经在等我了，你应该也有很多工作要忙，我就不打扰你了。”

　　周景曜因为她要离开，下意识地蹙起眉头，有些不尽兴，末了才想起正经事来：“郑董事那头我会帮你联系的，不过倘若事情真如你们所猜测的那样，我觉得她不会好好配合，你们还需要从别的地方下手。”

　　“嗯这点我当然知道。”她点点头，“谢谢你了。”

　　这是她今天第三次说感谢了，周景曜有些不高兴，觉得这是她疏远的表现。转而又说：“谢谢的话就别再说了，你要有心的话，就请我吃饭吧。”

　　“哎？”这么大集团的副总，说要让她请吃饭，这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嘛。

　　棠梨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今天绝对是自投罗网来了。

　　从前他一直追着自己跑的画面又不合时宜地出现在面前，这人的执着劲儿，她可是曾经见识过的。

　　更何况他智商高，就算她这次拒绝请他吃饭，他也总会找到别的法子的，棠梨只能点点头，“好吧，等我这一阵子忙完了以后，一定请你吃饭。”

　　“不行，明天就请我，而且不准带上其他人。”他显然是怕她会爽约，将她的后路全给切断了。末了又补充了一句：“我今天有个饭局推不掉，不然一定会约今晚。”

　　“……”谁让你解释这个了啊，难道他看不出来，她根本不想继续与他有接触嘛。

　　棠梨顿时觉得头疼不已，看起来在N市采访的这段时间，是不容易甩开周景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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