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棠梨

　　当天放学的时候，棠梨准时在校门口等周景曜，等了几分钟，看见周景曜背着书包一路小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解释道：“老师下课晚了，没等多久吧。”

　　棠梨耸了耸肩，表示没事，一共也就等了三四分钟，他的反应也是大惊小怪了些吧。又不由想起他下午来教室找自己的“壮举”，她心里有些沾沾自喜，看来小朋友还挺在意自己的呀。

　　两人并排同行的时候，又听见周景曜好奇的声音：“明天你会来给我补课吗？”

　　“当然，不是每周六下午我都会来吗？”棠梨不知道周昊然故意骗过他的事，所以理所当然地回答着。

　　下一刻看到周景曜的嘴角有些上扬，就只一两秒的功夫，又收了起来，以至于她差点认为是自己看错了。

　　棠梨心里有些小骄傲，想她棠梨的人缘一直都很好，之前因为小朋友对自己的冷淡态度，差点要怀疑人生。但现在看来，他早就向她打开心扉了，一副内向腼腆的外貌下，装着一颗闷骚腹黑的心。

　　今天的周景曜格外话多，抬起小脑袋，用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看着她，“今天没有故事要说吗？”

　　“……”一句话将她的欣喜全给浇灭了。

　　好呀，原来是自己这一路以来说的故事吸引了他，怪不得他对自己的态度改变了那么多，到头来他只把自己当成一个收音机了呀。

　　棠梨失笑的同时，还是拖长音，卖弄起关子来：“那好吧，我想想今天有什么可说的——”

　　她温柔细软的嗓音，像是染着蜜似的，传到他的耳里好似带着神奇的魅力，令他怎么都无法听腻。

　　只要微微抬眼，就可以看到她明媚的眼眸里像是嵌着揉碎的彩虹，闪闪烁烁的、好不耀眼。

　　不自觉就联想到了今天下午，他偷偷跑到她的教室外看到的场景。

　　她穿着一袭白衬衫，微微低下头在认真地做笔记，阳光洒在身上，留下岁月静好的痕迹。

　　当晚，周景曜沉沉地睡了一个好觉，早上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好像梦到了棠梨在他耳边细细说话的场景，整个人的心情都舒畅极了。

　　下楼吃过早饭以后，他就开始翘首以待下午的到来，等得无聊了，他就干脆先做起数学作业来，他的心情实在太好了，以至于都忘了某件事。

　　直到……下午棠梨替他批改作业的时候，非常意外地发现，他居然接连答对了三十几道题，就连最后颇有难度的加分题都做对了。

　　棠梨忍不住拉黑了脸，有些疑惑地质问道：“你抄习题册后面的参考答案了？”

　　周景曜直到这时候，才猛地意识到自己露了馅。

　　糟糕，心情一好就忘记要故意做错题目了，一口气把正确答案全都写上去了。幸好棠梨给了他台阶下，周景曜连忙装作一副乖乖认错的态度，“我……我只是想给你留下一个好印象，所以才……”

　　“再怎么样也不能照抄答案吧。”棠梨这位小老师果然有些生气了，将作业本递给周景曜，“你再重新做一遍，我就在旁边看着。”

　　搬了个小椅子，坐在他的书桌旁边，认真地盯着他重写作业的时候，她心里还觉得有些余怒未平。

　　本来觉得周景曜起码善良诚实，但没想到也是个好高骛远、喜欢偷懒走捷径的人，她对此感到很是失望。而且他真认为她那么好糊弄吗，连最后一道附加题都全解对了，用的还是初二才会学到的知识点。

　　棠梨这么想着的时候，又意识到有一丝不对劲，好像不对啊，就算是参考答案也不可能列一个超纲的解题方法吧。

　　她心里觉得有些费解，直接抽走他的练习册，直接翻到答案那一页。

　　“怎么了？”周景曜有些好奇的声音随即传了过来。

　　棠梨找到相应的题目，只看到那一页的参考答案上列了个数字答案，解题步骤只随意地写了个“略”字。

　　……果然，棠梨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想通了一切，怪不得之前补课的时候她就觉得怪怪的，有的时候他会做这类题型，下一刻他又全然不会了，还有那本数独练习册也是她介意的一点……

　　想到这里的时候，她的视线又立刻往右侧那堆书瞥去，那本数独练习册早就不知所踪。

　　原先以为不过是本束之高阁的辅导书，现在看来，那天周景曜如此抵触她看这本书，这背后果然都是藏着原因的，她直到此刻才恍然大悟，她居然从头到尾都被他给骗了。

　　揭开了真相，之前所有怪异的细节也随之得到了解释，难怪周景曜一开始并不希望她来辅导功课。

　　连初二的知识点也不在话下，又用初三的奥数数独册来解闷的周景曜，如果认真去做数学考卷的话，别说九十分，大概连一百分都是充分有可能的，又何必需要她来辅导？

　　周景曜从棠梨的神情变化中，料到她已经猜出了真相，有些不安地垂下脑袋来，心里一阵懊悔。

　　今天完全是他失策了，棠梨本来就很聪明，他怎么还能如此不当心。

　　下一刻，果然听见她有些费解的声音：“你是故意装作不擅长数学的？为什么？”

　　棠梨的质问声落在耳里，周景曜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不想让她知道真相，从前是不想让她太靠近自己的生活，而现在是怕她会因此而看轻自己。

　　他知道自己的性格相比同龄男生太过怯懦，其实他也想要无拘无束地活着，随意地与朋友打闹，但是他的处境实在不允许。

　　棠梨见他低着头，什么话都不肯说，只能一点点地试探他的口风：“因为不喜欢数学老师？”

　　见他摇着头，她又问：“想让你爸更加关心你？”

　　他更加剧烈地摇着头，事实正恰恰相反，周昊然因为担忧他的数学成绩，而给他请补课老师这件事，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他本意是想维持自己在周家的低存在感罢了。

　　棠梨尝试性地问过几个问题后，都没能获得答案，又见他露出如此抵触的态度，也就不忍心再问下去了。

　　听到棠梨一阵长吁短叹着，周景曜有些担心：“那你以后还会来替我补课吗？”

　　“你是故意向你爸隐瞒这件事的吧，虽然我并不清楚你的用意，但尊重你的决定，绝对不会向你爸揭穿的。”棠梨笃定的声音，令周景曜微微松了口气，果然他就知道，她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她的话还在继续:“就算我用委婉的理由推辞，但我想你爸也会请别的老师，到时候对方也许就不会替你隐瞒了。所以如果之后你不介意的话，我还是会继续过来。你有任何学习上的问题都可以问我，我还是愿意替你解答的。”

　　周景曜连忙点点头，“我当然不介意。”

　　这一周的补课结束后，两人都各怀心事，周景曜有些恐惧，担心棠梨总有一天会发现事实的真相，到时候会更加瞧不起自己。

　　而棠梨则十分费解，明明他的各门成绩都非常优异，难道当一个受父母和老师喜欢的优等生不好吗，为什么还要藏着掖着呢，而且看他的反应，这件事背后似乎有更大的隐情。

　　*

　　棠梨没能猜疑多久，她很快就发现了事情的真相。

　　下一周周五放学的时候，她没能在学校门口看到周景曜，一边背单词，一边继续耐心地等待着，却迟迟没有等到他。

　　初一生的课程没有那么繁忙，更何况他也不是班委，不会突然被老师留下来。

　　约摸等了十五分钟，棠梨实在失去了耐心，以为他或许今天是生病没能来学校，干脆就自己先走了。

　　她的心里有些感慨，看来下次一定得和他交换下手机号码了，不然这样盲目地等待，实在太浪费时间了，她完全可以多做点练习题呢。

　　不过也不知道他一个初一生，爸妈有没有给他买手机呢。

　　棠梨一路背着单词，一路三心二意地走回家，途径一个狭窄小巷的时候，听见里头传来一群男生的嬉笑声。

　　“哈哈你看他一边缩着身子一边颤抖的模样多搞笑，拍下来给他哥看看吧……”

　　棠梨的脚步顿了顿，凭着第六感，觉得小巷里头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这人好奇心强，所以特意绕了个路，拐进小巷里。

　　映入眼帘的是几个身材高大的高中男生，地上淌着湿漉漉的一大片水，不远处一瓶空的矿泉水瓶被随意地扔在地上。

　　一群人围住的中心，蹲着一个正瑟瑟发抖、抱着膝盖的瘦弱男生，看校服是初中部的，他的衬衫背后湿漉漉的，此刻还往下滴着水，看样子是这群恶霸将矿泉水浇到他的身上了。

　　即使现在已是春季，被人就这么淋了一身的水，还是很容易感冒受寒的。更过分的是，那群人不仅将少年团团围住，嘴里用低级的语言嘲笑着他，甚至还拿出手机对着他拍照。

　　相机“咔擦”“咔擦”的声音刺耳得很，那个少年的脖子缩得更紧，将脸贴在膝盖上，丝毫不想让他们拍到自己的脸。其中一个男生见状弯下身，抓起他的衣领，想要强迫他抬起头来，但他却死死地支撑着。

　　那个瘦弱挺起的后背，带着他最后一份自尊与倔强。

　　棠梨不敢想象，他此刻的眸子里，该透露着怎样孤助无缘的绝望神色。

　　她的火气一瞬间被点燃了，这群高年级学生实在是太过分了吧，不过就是仗着年龄优势，欺负低年级的男生算什么本事，正义感极强的她，实在无法坐视不管。

　　“喂，你们在做什么呢？”当她愤怒地喊出这句话时，那群男生纷纷意外地回过头来。

　　那个怯懦蜷缩着的少年因为这一声，也有些好奇地抬起脑袋来，棠梨在看到他的正脸时，不由暗暗吃了一惊。

　　……居然是周景曜！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