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人

　　走出墨家机关城的核心，我看到兵家的范增前辈站在回廊的栏杆边，背对着我负手而立。

　　我上前行礼道:“晚辈儒家张良。”

　　范前辈转过身来，挥手示意道:“我早就听说过，子房是儒家后生中出类拔萃的人物，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也不知怎的，我好像能察觉到一丝微妙的感觉。范增前辈好像不太喜欢我，甚至还带着一丝敌意。

　　于是我垂手而立，不卑不亢的道:“前辈过赞了，不敢当。”

　　“这次的事情你怎么看。”他终于进入主题。

　　“其实，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哦？”

　　“为何阴阳家对墨家突然发难，但是又没有大动干戈，半路截去。然而投入的兵力却很少”，我走向回廊的栏杆处向远望，“现在，我有点明白他们的真实意图了。”

　　范前辈也是极其聪明之人，“原来如此。”他又接着说:“儒与墨一向泾渭分明，怎么这次你们也会参与墨家的计划？”

　　我抬头看向廊檐，“当一件事情变成天下大势之时，凡天下人都无法置身事外，不管他是否愿意。”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儒家一直强调天地君亲师的伦理尊卑，参与对抗嬴政对你们来讲，似乎有点不合礼数吧。”范前辈也跟着我凭栏远望，似乎不太认可我。

　　我侧脸看着范前辈，“明主之道，在申子之劝独断也。本门尊长孟子也曾说过民为贵，君为轻。”

　　他这才有些认同的‘嗯’了一声。

　　我回头继续看向远方，“只有能够理解民为贵的君，才是我们天下的王。”

　　“你跟我以前所了解的儒家弟子，似乎有些不太一样嘛。”

　　我终于知道范前辈为什么看我不太顺眼了。原来他不喜欢的，是以前他所了解的儒家所谓迂腐的人。真是有些好笑。

　　我转身对着范前辈道:“子房不过是众多儒家弟子之一。”

　　“你的两位师兄和你的想法也是一样的吗。”范前辈也转身看我道。

　　这……该怎么开口？子房本想为儒家挣回点光，两位师兄若和子房的想法一样，子房也不必如此……举步维艰。可子房并不能代替小圣贤庄，乃至整个儒家！

　　我刚想开口，只见墨家众弟子鱼贯而出，他们好像还在讨论着什么，“统领们出来了！”还好范前辈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众人退至两边，把中间的路让了出来。班大师首当其冲的缓步前行，其他几位墨家的统领紧随其后。

　　“看来，墨家要有重大变故了。”范前辈道。

　　“统领们看起来都很严肃，似乎是有重要的事情。”

　　“是啊。连盗跖统领的脸上也完全没有笑容。”我看向盗跖兄，的确如此。

　　“难道是巨子他……”

　　“你说什么呢？不要乱猜，巨子不会有事的！”

　　只见墨家众统领走到了天明的面前后停了下来。班大师一直注视着天明，看不出任何情绪。

　　天明不自在的咧嘴，站在天明旁边的少羽调侃他道:“看来，是找你的。”

　　天明不知所措的看着众人，仿佛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他心虚的说:“是找我吗……”

　　墨家众统领还是不说话。

　　片刻后，班大师突然开口，“行礼！”然后除大铁锤之外，其他统领都恭敬的向天明行了礼。

　　天明不知所措的站着，惊讶的瞪大着他原本就很大的眼睛。

　　盗跖兄用手肘碰了碰抱着臂的不服气的大铁锤，大铁锤最终还是不情愿的行了礼。

　　这一举动确实给了在场所有人一个‘惊喜’，墨家众弟子都惊得合不拢嘴。

　　少羽若有所思的看着天明；项梁兄看起来也有些不可置信；逍遥子前辈泰然自若的轻捋胡须；而我和范前辈则是在意料之中，所以并不惊讶。

　　一时间，气氛有些冷凝。

　　天明支支吾吾道:“你，你，你们干什么？”他被吓得胡乱挥手，“别，别，别吓我！”天明忍不住往后退，却撞到栏杆而退无可退。

　　班大师严肃道:“请跟我们一起去见巨子吧。”

　　“去见他干什么？”

　　班大师目光复杂，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吧。”

　　“我，我不去！”

　　看到天明一推再推，大铁锤暴躁的道:“叫你去你就去，婆婆……”话还没等说完，盗跖兄拍了他一下，又捂住他的嘴。

　　“你干嘛不让我说话？”大铁锤猛的打开盗跖的手道：“我就是不明白，怎么会让这个小毛孩做新任巨子呢？！”

　　大铁锤的话语一出，天明尴尬又惊恐的望着众人。

　　虽然在墨家众统领向天明行礼时，我就明白了十之七八，但这个消息却又刷新了我对意外性的意外。

　　我身旁的范前辈轻捋胡须，若有所思。就算再惊讶，也不可能在我这个晚辈面前表现出来。逍遥子前辈和项梁兄对视了一眼，看样子也是吃惊不小。

　　“什么？巨子怎么了？”墨家众弟子开始议论纷纷，但他们却从大铁锤的话中听出了些端倪，转而担心巨子的情况。

　　“是啊，怎么了？”

　　“没有听错吧？！”

　　“这怎么可以啊！”

　　班大师转过身道：“大铁锤，这是巨子的决定。”然后又对天明道：“请。”

　　天明见事不好，开始落荒而逃。但雪女姑娘拦在了他的面前，冷若冰霜的高渐离则断了他的后路。

　　“大铁锤，盗跖，你们一起请天明进去吧。”班大师吩咐道，遂即离开。

　　然后天明就被二人架了进去，不管其怎样反抗，都是徒劳。

　　“我不要啊，放开我！放开我，放我下来啊！”

　　“不要去啊，放开我啊！放我下来！”直到进门后还能隐约的听见他的声音，“我不要去，不要去——”

　　接下来的事情具体怎样我不清楚，大概就是墨家巨子在交代后事。不过无论怎样，青龙计划还是会被启动的。

　　青龙是墨家四机关兽之一，但却主杀戮，墨家从来都没有用过，也没有人见过。青龙的启动，会不可避免的引起帝国的重视，导致嬴政的绞杀计划也会更快的接踵而至。

　　但这也恰恰会过分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从而保护墨家更重要的，真正的秘密。

　　现在，整个墨家机关城正在崩溃，机关牵动着山体塌陷，房屋损坏。应该不会过超太长时间，整个机关城就会轰然倒塌。

　　众人从水路密道离开，我与逍遥子前辈同舟而行。水下碎影绰约，我隐约看到了玄武的身影。

　　这唯一的乐土也被埋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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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样的乱世中，曾经有这样一个人，他的梦就是要把虚无的遥远，变成触手可及的真实。即使失去白日的阳光，永远行走在黑夜的暗影。当天边的北斗星再次升起，这个梦将被无尽地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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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送到这里吧。”我行了一礼，“虽然嬴政的先锋部队被青龙击溃，但以子房对秦国军制的了解，不出三天，附近驻扎的秦军就会快速补充，重新集结。”

　　我递给班大师一个锦囊，“墨家到达东方齐鲁之地的桑海城后，拆开此锦囊依计行事便可。”

　　客套和感谢的话不必多说，交代好所有事情后，我行了一礼，众人跟着回礼，“子房告辞。”

　　想必此次行动，我的行动会暴露，嬴政的爪牙会在其面前参儒家一本。儒家势力遍布齐鲁之地，是一个庞大的门派。门下共分成八系，不过目前只剩下七个，其中有一系已经流失。七系，东方，苍龙，七宿。阴阳家的人精通占星之术，只要稍加引导，嬴政之怒必定会引到小圣贤庄来。

　　这是一步险棋，看来，我必须要有迎接风暴的准备。

　　青龙启动的第三天，桑海城内的驻军突然多了两倍，还隐隐有持续增加的趋势。而且这些驻军的番号都不属于本地。

　　府衙行馆那里更是换上了重甲兵驻守，那附近的几条街都封闭了。即使白天，也不许闲杂人等靠近。

　　不但如此，最近还横行“海怪”之说。秦军也以此借口封海，港口内所有民船一律不许出海。倒是官船整日里进进出出，满载而去空船而归，似乎在往什么地方运输物资。

　　还有一场大仗要打，我有些疲倦。

　　“子房！”

　　我抬头，门外是二师兄的身影。

　　“请进。”我打开门，对着师兄清俊淡然的脸笑了笑。

　　“子房前几日不在小圣贤庄，今日一见又满脸疲惫，可是乏了？”待师兄进屋后，我把门关上。

　　“子房还好，师兄不必过于挂怀。”只有二师兄才能让我找到以前的丝丝熟悉感，却又不太一样。师兄是师兄，他是他。

　　“子房你在见外。”他将我拉下来坐好，然后修长的手指放在我的太阳穴上轻柔着。

　　师兄修炼坐忘心法，整个人都是出淤泥而不染的恬淡。所以他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淡然处之，看不出任何情绪。这也导致每次和他的相处中，我都要用自己的想象去猜他的想法。

　　“师兄不要生气，子房只是不想让师兄过于担心。”我拉下他的手，拍了拍来安慰他。

　　“师兄没有生气，子房要照顾好自己。”他打开随身带来的包裹，“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我搭眼一看，居然是蜀地特有的天宫云雾翠！

　　“师兄，你怎么会有蜀山的东西？”我看着师兄的眼睛问他。

　　“丁掌柜前些日子送来的，那时候你恰好不在，我把我的这份送给你吧。”师兄道。

　　“是这样。”听到师兄提到丁掌柜，我有些不想再说下去了。虽然师兄的身份复杂，也没有人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但在我心里，师兄就是浊世的清莲，我不忍心让那些事情污染他。

　　“的确是好茶，想必煮起来一定会一扫子房的疲倦。”我唇角微弯。

　　“子房开心就好。好好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你了，告辞。”

　　“恭送师兄。”我行礼，目送师兄离开，直至看不见他的身影。

　　我颓然坐下，手中摆弄着师兄送来的茶叶包裹。

　　他总是这样，无论我怎么云淡风轻、从容不迫，他都能看穿我的心思。最重要的是，他看穿我却从不拆穿我，而是一味的宠溺而纵容。因为他一直相信，他的子房师弟无论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

　　抓紧茶叶包裹，我想努力的压下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但努力了半天却无济于事。罢了，罢了，今晚就做一个别人看不到的，脆弱的子房吧。

　　第二天早晨，我估算着墨家的朋友应该到了，而今天也是小圣贤庄接待“贵宾”的日子，整个小圣贤庄上下一片忙碌的景象。我早在一个时辰之前，就吩咐弟子传唤丁掌柜，准备好茶点后送到小圣贤庄来。

　　最近桑海戒备森严得很，提前半个时辰也不算太早。现在的小圣贤庄门外秦军驻在两侧，戒备十分森严。

　　应该快到了。

　　算了算时间，我走出小圣贤庄，就刚好看到天明和少羽背靠背的警戒着，旁边还有一个秦军军官在盘问他们，样子随时可能准备出手。

　　不早不晚，时间刚刚好。

　　“子明，子羽！”我遥遥的喊了一声。

　　天明和少羽听见我的声音，都半举着拳头，身体僵硬着不敢乱动。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你们两个跑哪去了？找了你们半天。”

　　二人皆发愣，什么也说不出来。不过我原本就没打算让他们说什么。

　　“他是在叫你们吗？”那军官问道。

　　天明和少羽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点点头。

　　“你们两个是儒家子弟？”军官狐疑道。

　　“是的是的，不用怀疑！”天明下意识举起双手，“我们绝对是真的儒家弟子！”这孩子，行为也太不自然了。

　　我缓步走上前负手而立，佯怒道:“两个不肖子弟！客人马上就要到了，你们还在胡闹！”然后转过头，看向那个军官，“给将军添麻烦，还不快赔不是？”

　　“哦。”两人便乖乖行礼道歉。

　　“子房先生，这倒不必了。”那军官不卑不亢的向我行礼，“只是大人马上就要莅临，我也是怕忙中出错。”

　　我斜睨着嘀嘀咕咕的天明，和嫌弃天明的少羽道:“叫你们办的事情完成了吗。”

　　少羽顺着我的话道:“我们……完成了。”

　　“那东西呢？”

　　“东西……”

　　秦军军官看着我，我道:“就是客人要用的茶点啊。”

　　他们都回答不出，因为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茶点。他们会被秦军盘查，而丁掌柜又不在这里，只能说明他们是不小心闯来的。

　　“丁胖子茶点来了——”还好丁掌柜及时赶到，我在不远处的地平线上，看到了他渐渐走来的身影。

　　“丁掌柜，你很准时嘛。”

　　丁掌柜擦了擦汗，“嘿嘿，生意人嘛，诚信，一定要诚信！哈哈哈……”

　　我转过头，“子明子羽。”

　　“哦，在。”

　　“在。”

　　“把茶点搬进府吧。”

　　丁掌柜走向天明和少羽，装作不认识的夸赞道：“哎呦，这两位小哥一表人才，儒家果然是不同凡响啊！”嘴上虽然这么说，可他手里的食盒却绕过了天明交给了少羽，气得天明歪着头撇嘴。

　　我忍俊不禁的摇摇头。

　　秦军军官看着他俩道：“的确如此。”然后转头看见地平线那头，有一个暗号兵在挥动旗子打旗语，遂正色道：“大人已经到山下了，各位请回避吧。”

　　我行礼道:“将军，丁掌柜，多谢了。”转头又道：“子明子羽，走吧。”

　　“哦。”

　　不远处，车马喧喧而来，小圣贤庄的大门也缓缓打开。

　　天明刚要从正门走，少羽一把拉住了他，“不是那里，是这边门！”

　　“大门不是在那边吗？为什么你要拉我去走小门？”

　　“真是土包子，这点规矩都不懂啊！”少羽揽着天明的肩膀摇了摇头。

　　我道：“大门是给大人走的，小门是给小人走的。所以，你要走小门。”

　　天明挑衅似的说道:“小人？你什么意思啊？是说我年纪小吗？”

　　我转身向边门走去，“意思嘛，以后你自然就会明白了。不想被秦军逮住，就跟我来吧。”然后又回头道：“记住，这是你欠我的第一个人情。”

　　“第一个人情？”天明不解道：“好像我会欠你很多人情一样！”

　　我不再看他，嘴角微弯，“回答正确，孺子可教也。”

　　“那以后，我还会欠你多少个人情？”天明追上来问道。

　　“不多不少，刚好七个。”

　　“啊？七个！”

　　这时马车终于停下，有车四乘。其中第一乘的车门缓缓打开了。

　　“究竟是什么人要来？”天明好奇道。

　　“看起来绝对是大人物。”少羽道。

　　我也驻足，望着马车上插着的带有一个大大的‘秦’字的旗子。

　　与此同时，小圣贤庄的大门早已打开，掌门师兄和二师兄长立于正中，他们身后儒家弟子在两侧恭立着。

　　马车静立，旗帜纷飞，众人皆在静候。

　　从车上下来一名身着绿色锦裳的女子，她姿态优雅，却有着违和的做作感。手拿遮脸的带有精美暗纹的素色面具，面具上画着一张妖冶女子的脸。虽然其周身气场神秘，惹人探寻，但她头上那朵红配绿的花饰，子房还是不能恭维。

　　二师兄与掌门师兄对视一眼道:“竟然是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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