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爱情

　　“队长、队长，掉哪了？”小韦和勋子一脸横七竖八的黑灰，沿着江岸边跑边喊。

　　裴言应了一声，他们认准方向，快步跑了过去。

　　燕京今年春旱，江水浅了不少，江堤便高了起来，在河里泡久了，两人的手脚都有些僵。

　　裴言抬头目测江堤的高度，“你踩着我的肩膀上去。”

　　前几年南方水灾，网上广泛流传一张照片，军人用自己的身体搭成桥，让被困的学生从他们身上爬过去。叶沐敬仰军人的精神，可要她这样，如何做得到。

　　裴言搂在她腰上的手松了些：“先趴到我背上。”

　　“可是...”叶沐犹豫。

　　“要么这样上去，要么继续浸在水里。”

　　男人的语气不容置疑，叶沐咬了咬唇，借着水的浮力移到他身后。

　　裴言将腰俯得很低，鼻尖贴着水，方便她爬上来，等到她颤巍巍地攀上他肩膀的时候，他的手紧贴着粗糙的石壁，借力将她往上送，小韦和勋子在岸上将人拉上去。

　　男友的抛弃和陌生人毫无保留的帮助判若云泥，叶沐踩在他的肩头上，心口被酸楚狠狠一戳，眼眶酸麻，眼泪就掉了下来。

　　阳春三月，春寒料峭，冷风带着漓江湿润的水汽吹来，冷得人发颤，叶沐瘫坐在地上轻轻咳嗽。

　　裴言爬上岸，抹了把脸上的水，瞟了她一眼，直截了当地把人横抱起来，长腿一迈就往前走。

　　“冰火两重天呢，哥，爽吧？”小韦嘻嘻笑，露出一口小白牙，虽然一身狼狈，毕竟年纪小，青春气十足。

　　裴言不答反问：“火场的情况怎么样了？”

　　勋子：“火灭的差不多了，指导员让我俩来接应你，火场里也已经确认过了，没有被困人员。”

　　勋子说着，“啧”了一声，“就是有个神经病，一直说他女朋友还没出来，硬要我们进去救人，可他身边一直站着个美女，亲密得很，不是女朋友是什么，我看他是脑子烧坏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句话一字不落地钻进叶沐的耳朵，她闭着眼，心脏一点点收紧，下意识地往裴言怀里埋，像是可笑的鸵鸟将脑袋埋进沙子。

　　裴言垂眸看了她一眼，步伐稳健地往外走，到了路边，红色消防车和白色救护车齐齐停着。

　　周宁远看到他们，神色一凛，快步走了过去。

　　刚才伤员一个接着一个被救出来，却始终不见叶沐，惴惴不安的情绪像火焰在他的心口烧，他的心乱得很。这会儿看到个人被横抱着出来，既希望是叶沐，又害怕是她，万一出了事......

　　他几步走过去，叶沐双眼紧闭，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沐沐~”他唤了一声，伸手要去抱她。

　　叶沐不知道是被他的声音还是被他的触碰刺激到了，猛地颤了一下，往裴言怀里缩。

　　周宁远的手一顿，小心翼翼地说：“我送你去医院。”

　　裴言看向周宁远，声音冷硬：“让开。”

　　周宁远这才注意到裴言，他身高182，在男人里算是高的，面前这男人不仅比他高，身量也比他精悍不少，尤其眼神，锐利精湛，周宁远被这样的目光一扫，莫名没了底气，手垂下来，输了气势。

　　裴言绕过周宁远，径直走向救护车，把叶沐放在担架上，对医生说：“在火场缺氧昏迷，从三楼绳降掉进江里，你帮她做个检查。”

　　医生：“放心，接下来的交给我们。”

　　裴言说完准备归队，刚转身，谁知裤腿一紧，被人拉住。

　　他低头，这才看清她的模样，方才火场里被烟灰糊的脸在水里冲刷干净，薄薄一层月光倾泻下来，映得她五官明晰，皮肤白，巴掌脸，美得很秀气。她睫毛轻颤着睁开了眼，眼中却迅速溢满泪水，一整串滑落下来，她哭得很安静，没发出一点声音，声音低低的，有点哽咽，对他说：“谢谢。”

　　裴言在火场里救过的人无数，收到的感谢无数，看着她柔弱又坚强的模样，心口就那么不经意地动了一下。

　　这时，一个莫约五六岁的小女孩跑了过来，昂起脑袋有点吃力地看着裴言，举起一条白色毛巾，奶声奶气地说：“叔叔，这个给你。”

　　末了，背台词般重复：“妈妈说，天冷，湿哒哒，会感冒。”

　　裴言刚要拒绝，就见马路边上站着一位年轻少妇，笑着对他说：“不用客气，擦擦吧。”

　　裴言接过毛巾，说了句：“谢谢”。

　　叶沐已经被抬进救护车，裴言大步走过去，一条长腿跨在车上，另一条腿蹬着地面，把毛巾塞进她手里，一句话没说转头就走了。

　　叶沐在医院做完检查，除了手背一小块烧伤外没有其他地方受伤，倒是泡水又吹风，发了高烧，当晚就蹭到了39.8度。

　　叶熠然读高三，下晚自习刚回到家，见小院里车灯亮着，他爸正在倒车，看样子是要出门。一问，叶沐遇到火灾住院了，他登时拉开车门，把书包往车后座上一扔，猴似的钻进车，急得炸了毛，一路上催他爸快点开车。

　　到了医院，叶熠然见叶沐脸色惨白地躺在病床上挂点滴，心疼死了，再一看，周宁远安然无恙地站在病床旁。

　　他的火气“蹭”地一下燃了三尺高，揪起周宁远的衣领就吼：“你怎么把我姐弄成这样！好好一个人被你带出去，你就是这样照顾她的吗？”

　　别看叶熠然瘦瘦高高，长相俊秀，手上劲道却不轻，况且事关叶沐，那绝对是他的雷区，谁碰谁死。

　　周宁远猝不及防，被扯得一个踉跄。

　　叶沐的妈妈张怡，低声呵斥：“叶熠然，没大没小的，像不像话。”

　　叶熠然瞪着周宁远“哼！”了一声，才不情不愿地放开他，坐到了叶沐身旁。

　　周宁远理了理上衣，满脸愧疚，“叔叔阿姨，是我不好，没...照顾好沐沐，今天晚上是我的错。”

　　张怡看着女儿叹了口气：“这是意外，怨不得你。”

　　叶熠然给叶沐掖了掖被角，听到这话，又转过身来，鼻孔里出气：“怎么就不怨他了，他和我姐一起吃饭的时候遇到了火灾，他一点事都没有，我姐却成这样了，周宁远，我只问你一句，起火的时候你在哪？”

　　周宁远喉结动了动，嘴巴微微张开，可话语怎么都凝不成型，模样十分尴尬。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看得出来今晚的事藏着蹊跷，可两家人毕竟是多年故交，搞得太难堪也不好。

　　张怡重复，声音低了八度：“叶-熠-然-”

　　叶熠然精得很，细细辨析着周宁远的表情，不理会张怡的虚张声势，又是年少不更事的年纪，“你看，不说话了，心虚了吧。”

　　这时，叶沐嘤咛一声，缓缓撑开眼，眼皮仿佛有千斤中，入目都是光线折射的模糊人影。

　　叶熠然连忙凑过去，“姐，你没事吧，烧到哪了？难不难受？喝水吗？”

　　叶沐半垂着眼，神色疲惫，“你压到我的手了。”

　　“......”

　　叶熠然挪了挪屁股，声音低下去：“姐，你可把我吓坏了。”

　　小时候爸妈在燕京做生意，叶沐和叶熠然就留在南方老家跟着爷爷奶奶，姐弟俩儿的感情特别深。

　　叶沐鼻腔有些酸，伸出手给叶熠然顺毛：“不是没事了。”

　　病房里是低低的说话声，叶沐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她在医院住了两个晚上，烧退了，第三天下午出院，期间没向任何人提起火场发生的事，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对周宁远堪称冷漠。

　　出院那天，周宁远来接她，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叶沐撇开头看窗外：“不用麻烦你。”

　　周宁远：“我和叔叔阿姨说好了我来接你，就送你回家，你别多想。”

　　叶沐的手心里握着一条项链，那是他们确定关系的时候周宁远送给她的“定情信物”，发生火灾的那天晚上她就把项链摘了下来，现在搁在手心会烙手。

　　周宁远提起包，看了眼窗前站着的人，“走吧。”

　　叶沐静了半晌，还是跟着走在他身后。

　　午后阳光朗照，光线清晰，将医院照得敞亮，擦肩而过的行人脚步总显得有些缓，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叶沐循声看去，是几个消防兵。

　　因为那晚火灾的缘故，叶沐对他们多了一丝亲切，留意多看了两眼。

　　为首的那人特别高，比其他人都高出一截，阳光照得他的五官轮廓深邃而清晰，眼眸墨黑，鼻梁挺直，是一张正直且英气的脸。只是薄唇一直抿着，显得有些冷峻，好似懒于开口。

　　那人身后的一个消防兵，左手托着自己的右手，叶沐眯起眼仔细看，顿时心口一蛰，他托着的那只手的手背被烫得血肉模糊，几乎看不出原来皮肉的样子。

　　看着他们，又想起了救自己的那个男人，那晚太过混乱，始终没看清他的长相，只记得他个高，肌理结实，让人有安全感。

　　好似感受到她探询的目光，为首的男人看了过来，叶沐有种偷窥被逮的羞赧感，瞬间收回目光，一时间眼神都不知往哪搁好，只好低着头，默默走。

　　小韦用手肘顶了顶裴言的手臂，“裴哥裴哥，快看，那女的好像就是你前天晚上救的那个？啧啧，怎么还和那个渣男在一起啊？多漂亮一姑娘，就是有点瞎，可惜可惜~”小韦摇头晃脑地叹息。

　　小韦是农村出来的孩子，年纪又小，带着点稚气未脱的淳朴，在他的定义里，男人保护女友是天经地义，像周宁远那样的男人就是渣。

　　裴言“嗤”了一声，心头莫名蹿起一丝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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