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爱情

　　周宁远是五好男友，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包括叶沐，直到今天——

　　吃饭的地方是周宁远选的，五层小楼修葺复古，像是在繁华商圈里塞进一栋古楼，颇有一番格调。里头更是雅致，纱幔低垂，屏风相隔，做派精致考究，是他一贯的风格。

　　叶沐坐在三楼靠窗的位置往外看，夕阳的余光里，漓江像一条柔亮的丝带。旁侧一阵响动，传来年轻女子的谈笑声，她侧目看去，绣着银线海棠的沙幔下，一双美腿踩着高跟，细、白、直。

　　“沐沐……沐沐？”

　　思绪跋山涉水走得远了些，周宁远叫了三声她才回神。

　　“啊？”她抬眸，对上他含笑的眼，“怎么了？”

　　“又发呆。”周宁远将盛好的鸡汤推到她面前，一如既往的体贴周到，“温度刚好，先喝点汤暖胃。”

　　吃完晚饭，正准备走，就在这时，头顶的灯突然闪了几下，紧接着“轰”的一声，餐厅瞬间陷入黑暗。

　　静了两秒，叫唤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没人注意到门边那抹亮，一个小火苗就这么蹿了进来。

　　餐厅四处装点的垂幔，精雕细刻的围屏，成了最好的助燃物，火借着风，不断往餐厅涌，眨眼间迅速燃烧起来。
　　意外发生得太突然，在不断逼近的火势下，餐厅瞬间陷入慌乱，客人们尖叫着、推搡着往外逃窜，沸反盈天的情绪伴着火势燃烧。

　　周宁远和叶沐几乎是同时站起来，叶沐下意识地向他伸出手，哪知手才伸到一半，周宁远却突然转身，走向对面的座位。

　　他一把撩开沙幔，拽起叶沐方才看见的长腿女顾客，护着她就往外跑，
　　全程，甚至没给叶沐一个眼神。

　　四周火光蔓延，温度不断拔高，叶沐的手就僵在灼热的空气里，猝不及防，整个人都懵了。

　　那两人在乌泱泱的人群里没了踪迹，她终于醒悟过来，眼泪快要迸出来，可被烈火灼着眼，又熏干了。

　　热浪翻涌，油漆、布料燃烧后的气体，刺鼻又辣眼，叶沐被浓烟呛得直咳嗽，她慌乱地将水倒在餐巾上，捂住口鼻、猫着腰往外跑。

　　火势蔓延得很快，木地板、墙纸、垂幔、屏风全是火，浓烟又锁住去路，根本辨不清方向。木板噼里啪啦燃烧，酒瓶炸裂，物品倒塌，大火像个撩动火舌的怪物，张牙舞爪地吞噬一切，叶沐困在兽口中，仓皇不知去路。

　　......

　　餐厅外，急促的警笛声呼啸而来，三辆消防车并排停在餐厅前，消防兵们拿着工具，一个接一个从消防车上跳下来。

　　裴言看着餐厅，滚滚黑烟不断从窗口涌出，餐厅的外立面有一层上了清漆的实木，不时有烧着的木块砸下来，吓得驻足围观的路人一惊一乍，还不忘举起手机拍照、拍视频，七嘴八舌地议论。

　　裴言的安全帽扣在腰侧，沉声喊：“立正！”

　　消防兵们整齐划一地打了个立正，军容威严。

　　裴言：“报数！”
　　“一！”
　　“二！”
　　“三！”
　　......
　　“十四！”
　　“十五！报告队长！人员齐备！”

　　“一班长、二班长带人搜救，把所有被困人员都救出来，还有你们—”裴言眉眼沉敛，扫过一张张严肃的面庞，“救援结束，全都给我自己走出来。”

　　火势极大，在火场外都能感受到炙人的热度，火光将他们的半边脸映红，一簇小火苗在眼中跳动，队伍阙静无声。

　　裴言重复，铁语铮声：“听见没有！”

　　“是！！”消防战士们响亮地应了一嗓子，可谁都知道进了火场有多少身不由己。
　　是人都怕死，但他们是消防兵，肩上扛着责任，头上戴着国徽，怕死，就不是称职的消防兵。

　　......

　　烈火肆虐，烟雾弥漫，被困人员不断被救出，救援还在持续。
　　裴言到了三楼，视线透过撩动的火焰，看见墙角有个人，他大阔步走过去。

　　叶沐因为缺氧已经昏迷，软软蜷成一团，还好口鼻掩着，没有吸入大量烟尘。
　　他横抱起她，迅速往出口走，突然，头顶刺啦一声，一根横梁断了下来，火星四溅，紧跟着天花板噼里啪啦掉下一大片，一米余长的火焰嗤嗤作响，彻底挡住去路。

　　裴言低低“操！”了一声，出口被堵，安全通道已塌，他只能抱着叶沐往回走，不断有火舌蹿出，火星掉下，他左挡右避地找到了卫生间，将她放在地上，脱下她的外套浸湿，塞进门底的缝隙里。

　　推开木刻窗棂，外边是漓江，岸边没有灌木，窗户防护栏的间距窄，在没有专业工具和队员配合的情况下无法破窗，只能尽量撬大防护栏。伤员昏迷，除了绳索外再无其他安全措施，救援难度大。

　　裴言快速对形势作出判断，走回叶沐身边，半跪着俯身，准备给她做心肺复苏。
　　他叠着手掌贴在她的胸口按压，小姑娘身子单薄，裴言觉得自己力道大些都会压碎她...时间一秒一秒流逝，大颗大颗的汗水不断从他的额角溢出，顺着侧脸紧绷的线条滑落，可身下的姑娘始终没有反应。

　　隐隐火光伴着城市腾跃的灯光从窗外漫进来，暗淡的光影里男人的双眼更显深邃，紧紧盯着她，迟疑了几秒，还是摘下氧气罩，手掌撑着她的后脑，俯下身，俊脸轻贴下去
　　......

　　“咳~”

　　温热、柔软的气息触在唇上，叶沐带着丝恍惚醒来，睁开眼的同时撞进男人漆黑的眼眸，离得极近，她甚至看到了他漆黑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

　　“可以站起来吗？清醒一下，我带你出去。”见她醒了，裴言便去撬窗。

　　男人背着光，身形是个黑色的轮廓剪影，衣服上的黄色警示条显着点光。

　　这个男人，是消防兵，叶沐的心有一丝落定。

　　她挣扎着爬起来，感觉脑袋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快要炸裂了，喉咙也难受，像是烧着把火。走到洗手池用水冲脸，又靠着站了一会儿，神智才渐渐清醒。

　　侧头看去，男人的背影很是高大精实，宽肩窄腰长腿，消防服难掩的好身材，尤其那双笔直的长腿，格外醒目。

　　防护栏的宽度渐大，裴言肩上的对讲机滋滋响了起来，接通信号，指导员的声音传来：“厨房有不少煤气罐，仓库有大量高度酒，随时有轰燃的危险，外面的墙体已经开始大范围坍塌，你立即撤退！”

　　裴言一边侧身试防护栏的宽度，一边对着对讲机说：“餐厅后方东侧第一个窗户，绳降，请求接应。”

　　说完，迅速取出绳子，一端系在窗棂上，拽了拽，确定牢固，再回头时，叶沐已经站在身后了。

　　裴言快速熟练地将绳子的另一端绑在在叶沐的腰上，旁边有一个木制花架，放着一盆吊兰，他直接把花架抽过来，花盆“嘭！”的一声，四分五裂。

　　“我先上去，再拉你上来。”

　　男人身手敏捷，眨眼间已经攀到窗台外了，就这么用膝盖顶着窗沿，半跪在那里，一手抓紧护栏，一手伸向叶沐，“手给我！”

　　叶沐不敢含糊，但毕竟没干过这种事情，手脚也还虚着没什么力气，试了两次都没爬上去。

　　塞在门底的衣服已经被烤干，“呼”的一下，蹿起蓝色火焰，叶沐登时感到后背被烤得滚烫。

　　“侧身钻过来，别怕，我会抓紧你。”
　　男人的声音低沉坚定，有种安定的力量，叶沐咬紧牙，膝盖顶着窗棂，拽紧了裴言的手借力钻了出去。

　　裴言攥紧绳子，手腕飞速在绳索上缠了几圈，另一只手紧扣在叶沐的腰上，“抱紧我，要跳了。”

　　“好。”

　　叶沐紧紧搂着裴言的腰，眼下是黑黢黢不见底的漓江，身后是万丈火海，周围的一切都纷乱不堪，可她偏偏在这一刻感到了心安。

　　裴言蹬着墙面晃荡出去，两人迅速下降，耳边的风嗖嗖刮过，眼前的景象快速变幻。
　　在他们快降到地面高度的时候，“轰”的一声巨响，二楼仓库爆炸，他们被余波殃及，像秋千一样往外荡。绳子瞬间被烈火烧断，“嘭”的一声，两人掉进江里。

　　叶沐呛了口水，胡乱扑腾着，好在男人仍旧紧紧搂着她，带着她浮出水面，游到岸边。
　　又是一声声巨响，煤气罐接连爆炸，冲天的火焰好似要炸裂这黑夜。

　　江面上泛着一波波浅浪，倒映着星星点点的灯火，对面江畔的行道树上霓灯耀目，抬头便是万家灯火和漫天星辰，火星像烟花一样划着金色的小尾巴掉进江里。

　　两人依偎着靠在岸边，仿佛置身于星辰大海。

　　江水很凉，水里的寒气钻进骨子里，冷得刺骨。叶沐心有余悸，脑子一片白，紧紧拽着他衣服的前襟瑟瑟发抖，模样有点依赖。

　　轰燃已经过去，耳边是砖块水泥噼啪炸裂的声音，男人的手还捂着她的耳朵，叶沐仿佛可以感觉到他手掌上那一点点粗糙的薄茧和力度。
　　然后，听到男人低沉的嗓音：“没事了，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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