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零开始的相遇

　　第七案
　　小念姐姐！你不要死！
　　————《倭国巫蛊族》（下）
　　巫蛊族，有着和阴阳家族同岁的年纪，起源于中国，发展却在倭国。自诞生以来一直活跃于战场，由于其下蛊手段阴险毒辣，在中国千年以前就被禁止加入战争，但依旧有人暗请巫蛊师给敌军将士下蛊毒。
　　燕洙国最高将领顾纪年死后，燕洙国没能撑到来年春天，便灭亡了。新王称帝，下令灭杀巫蛊师，那是一场可怕的战争，记载于唐家史书，相传参与过战争的人基本都死绝了，战争结束后活下来的士兵都没能活过几年。帝王命令唐家初代道术师，对那些有着战争记忆的人施法下咒，令他们一生都不再想起这可怕的回忆，所以后来，那场战争，就变成了神话和传说。
　　巫蛊师的蛊虫能够以一敌百，所以那场战争的胜利完全是靠士兵的数量取胜的，战士们披荆斩棘，黑压压的一片冲向巫蛊族的领地，直到后来，巫蛊师来不及养能够上战场的蛊了，才宣告失败，幸存的巫蛊师漂洋过海，逃到了倭国。
　　战后的世界恐怖无比，遍地都是变异尸虫和蛊虫，唐家术士用了近十几年才灭光了他们短短一周的战争所制造出来的蛊虫，也有很多唐家术士因此丢了性命。到了千年后的今天，祖国统一，毕竟是巫蛊族的起源地，还是有些巫蛊师在中国，但是他们很少作乱，养蛊只是当宠物什么的，也没出过什么大事，所以警察就没去打扰他们。但那些祖先经历过被赶尽杀绝的，逃去倭国的巫蛊族人就完全不一样了，他们在倭国经历了千年，造就了最旺盛、最庞大的家族体系，每一个族人都不会忘记那场战争的残忍，而千年前他们失败的原因是因为蛊虫过少，所以他们每一个合格的巫蛊师都会培养上千上万的蛊虫，将它们关养在指定的地点，千年来一直如此，他们在等待一个时机，等人类真正忘却这所谓的传说，毫无防备的时候，发起战争。
　　他们自认为是天神之子，自有天命，天命注定让他们一统天下。因为他们的实力超越常人，能够轻松驾驭剧毒残酷的蛊虫肆意杀.人。最可怕的是，蛊虫对于死去的灵魂也有作用，他们寻思了百年制造出的散魂蛊，杀死了一只差点打败了当代罗刹娑的鬼魂，这件事在鬼界传的沸沸扬扬的，一时间，没有人鬼敢得罪他们。
　　再后来，人类科技技术飞速发展，战争不再用冰冷的刀具互相厮杀，而是出现了枪.炮等毁灭性的武.器，巫蛊师吃过一次大.炮的威力，他们又培育了新的蛊虫，大约在一百多年前，投入了战争。那些蛊虫刀枪不入，且生长速度极快，最大的成年蛊虫可以一口吞下一个人。只可惜成本太大，巫蛊族最终只造出了十只，据唐家资料来看，这十只一直被他们关在基地里，用最严森的防御系统看管着，毕竟它们难以服管，胃口极大，也有巫蛊师死于它们的腹中，所以，这种蛊虫没有列入巫蛊族的复仇战士名单里。
　　现在的倭国巫蛊族，隐藏实力深不可测，就算是有着千年历史、家族庞大且实力强劲的唐家，也不敢贸然和他们对角，只能在暗中监视着他们。
　　关于淳的过去，唐羿也与顾纪年详细谈过。
　　淳当时被救出来的时候，身上大大小小被养了约十几种蛊虫，已经进入了生命的最后时刻，若是还不能找到人解蛊，那他是必死无疑的。
　　当时在倭国的阴阳家族有一个法术顾问，是中国的巫蛊族人，但是中国的巫蛊族和倭国的巫蛊族最根本的区别就是，倭国的巫蛊族人是正统的血脉继承，有着控制蛊虫的与生俱来的天赋，而中国的巫蛊族人只是旁系，后人看见有祖上传下来的养蛊书籍，就这么研究了几代人才有那么些对于倭国巫蛊族来讲，完全是皮毛的成就。
　　在阴阳家的那个中国养蛊人也是风烛残年了，他对蛊毒的研究也是比较深厚，他能救淳的性命，却难以根治这蛊虫留下的身体创伤和毒素。他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若是下蛊人不解，他也无能为力，说罢就关上了房门。其实唐羿知道，下蛊人的蛊虫一旦死去，下蛊人是会有被反噬的可能性，虽然这可能性对于倭国的巫蛊族人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他们一定能找到解去自己下的蛊的‘敌人’。若是老人帮淳解蛊，那他有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
　　后来，淳的姐姐，也就是唐羿的妻子，她在老人的房前跪了整整一夜，虔诚的模样使老人狠不下心。
　　也罢，我已是半个脚入棺材的人了，也罢.....老人说着，开始为淳解蛊。
　　他用刀片割开了淳的侧腰，淳流出的血已经乌黑发紫，老人又命人取了十斤现杀的猪肉来，把血淋淋的猪肉贴在了淳伤口，不一会，淳的身体开始抽动，随后是令人作呕的场景——十几只大蛊虫争先恐后的从他的侧腰爬了出来，蛊虫一旦离开人体就会变得虚弱，唐羿杀死了那些蛊虫。并烧毁了它们。
　　过了不久，蛊虫产下的虫卵在鲜肉的刺激下破卵而出，成千上万的幼虫也从伤口处爬了出来，鲜红色的猪肉变得乌黑发臭，老人立即烧毁了它们。就这样反复持续了好几个小时，大虫产下的卵不计其数，淳的面色开始转好，但始终昏迷着。
　　后来，老人结束了引蛊，淳没有了生命危险。
　　过了几周，淳醒了过来，但是却精神失常的发疯打人，他嘴里一直喊着一个人的名字，别人问他是谁，他也不说，只会哭和叫，后来唐羿才想起，和淳关在同一间仓库的那个死去的姑娘，会不会是淳口中一直喊的那个人。
　　之后，淳接受了心理辅导，姐姐也一直陪伴在他身旁，他的精神状况才慢慢好转，只不过除了雪奈和唐羿，任何人的突然触碰都会令他发狂。他被抓走的时候念高一，那段时间一直听淳说，有一个帅气的学长最近很照顾自己，雪奈还开心的寻思着要不要去感谢一下那个孩子，愿意帮助自己内向的弟弟，可.....不出所料，事后那个所谓的‘学长’不见了。巫蛊族人会去到人类的社会寻找适合养蛊的身体，淳是被他们早就盯上的猎物。
　　雪奈希望他能够有正常孩子的生活，不在踏足这些危险的职业，所以在他能够回归社会的那天，决定送他来中国念书。
　　让他搬去和他完全陌生的吴天华同住是我的一个冒险，他不能总是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唐羿这样说着，这是他理解意义上的‘回归社会’。因为学长的事情，他几乎不再信任任何陌生人。但出乎意料的是，吴天华很会照顾人，淳也因此变得越来越开朗和乐观，或许是吴天华的职业让他有了安全感。
　　可没想到今天会发生这样的事。
　　“适合养蛊的身体，到底是什么？”顾纪年打断了他。
　　唐羿深吸一口气。
　　男人的身体阳气过于旺盛，培养的优异的蛊虫很难存活。
　　女人的身体阴气太重，培养的优异的蛊虫常常发育不良。
　　最佳的躯体就是，三魂七魄少那么一魂或者一魄的男人，那种男人阴阳气息同体，是蛊虫最喜欢的美味。
　　“.......”
　　“没错，就是你，顾大将军，在孤岛监狱的那个人，是你少去的一魂，你儿时父亲为你请来的‘道士’就是我们唐家的术士，你记载于我们的保护对象名单上，这就是我千里迢迢来找你的另一个原因。”
　　若是巫蛊族得到了顾纪年，哪怕是得到了半个天下了。他们之所以不敢动手，还有一个原因，是顾纪年游荡在外的一魂，已经强大到能够重伤罗刹娑的地步了。
　　“你们说....你们唐家的历史上记载着正史没有的那场战争吗？那.....有关于我的，我的前世的事情吗？”这场谈话持续到了半夜，顾纪年从先前的暴怒变成平静，唐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尽量完全的回答他提出的问题。
　　“没有记载顾将军的死因，但听说死得很诡异，不是战死的，也不是被巫蛊师害死的。”唐羿摸索着他的手指，“可能，是鬼魂吧，死在你手里兵那么多，你说是吧。”
　　接着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等到天空泛起鱼肚白，唐羿梦中惊醒，才发现自己在沉默间居然睡着了。
　　四处看了看，都没见顾纪年的身影。
　　他的视线被桌上突然出现的白纸吸引，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清晨的凉意。
　　【我去找石英，和调查明月楼了，有缘再见】
　　顾纪年关掉了他在网上的店，推掉了所有的委托，整理好衣物离开了。门外的街上传来起重机工作的声响，人们还没从那次天灾的阴影中走出来，十梓县还有很多地方在重建。
　　石英离开了。
　　顾纪年离开了。
　　这里只有唐羿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经历了这么多事，早就习惯了三个人各怀心思的相处着。
　　石英想报仇，却没能下手。他喜欢顾纪年。
　　顾纪年寻找妹妹和女友多年，依旧未果。他没有明白石英的心思。
　　而自己.....又看透了他们什么呢，又能为他们做什么呢？
　　天亮得很快，早间新闻就要开了，唐羿刚打开电视，就接到了吴天华的电话。
　　手机哐当落地，用久了的钢化膜顿时碎裂。
　　而后，只有大门被重重关起时，发出的巨响。

　　吴天华昨晚带淳回到家中，淳的情绪一直很好，吴天华本来很担心他，但是和他搭话他都表现得很正常，就没再去多想。在车上也睡饱了，他该去一趟警局处理一些事情。
　　吴天华离开后，淳吃了很多医生配的药，然后很乖的回到床上睡觉。
　　他强迫自己入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入梦了。
　　瞳术师很少会有梦境，这一次的刺激解开了唐羿对他施下的保护法术，解开了他瞳术的全部力量。
　　第一个场景是英俊的学长，他经常和他一起做作业，为他补习他不是很擅长的数学，和他一起去游乐园。
　　之后，学长突然对他说，自己家里经常会出现奇怪的声音，希望淳能去陪陪他。单纯善良的淳答应了。
　　第二个场景是养蛊人拴着他的手，扼住他的脖子，掰开他的嘴强逼他吞下肥硕的蛊虫。然后给他的身体浇冰冷的水，或者给他吃烫口的东西。一开始他反抗着，但是那些人好似知道他的能力，从进.入房间之后都没直视过他的眼睛。淳的挣扎换来了暴打，没过几天，他就被身体里的虫子折磨到不能动弹，然后和所有不幸被抓到这里的人一样，变成了一个木偶。
　　后来，一个姐姐也被抓到了这里，和他一样被绑在这昏暗潮湿的仓库，那个姐姐看起来没有放弃获救的希望，即使被虫子啃食的已经皮包骨了，她也一直在想着逃跑的方法，她看见淳后，不停的和他说话，叫他不要放弃。
　　她是淳的希望啊，她这么阳光，和自己完全不一样。
　　她叫小念。
　　其实好几次，都差点能跑出去，但是她每次都会被抓回来，被惩罚，被殴打，被喂下双倍的蛊虫折磨。她直到死前，都在叫淳不要放弃，她失败的方法记住不能再用了，一定要想别的方法。她是淳绝望的日子里唯一的光。
　　她死了，死在了晚上，任凭淳怎么呼喊她，她明亮的大眼睛再也不会睁开了，再也不会笑着对他说：“没事的淳，我们一定能逃出去的！”
　　小念姐姐！你不要死！
　　小念姐姐！你不要死！
　　小念姐姐！你不要死！
　　汗水浸湿了床单和被褥，淳睁开眼睛，那副表情，仿佛又回到了那些日子里。

　　吴天华是在快五点的时候回到家的，他脱掉外套后想去洗把澡。
　　他来到二楼想看看淳是不是睡的安好，可淳房间旁边的浴室里却发出流水的声音。
　　嗯？他在洗澡吗？
　　吴天华笑笑，什么时候他的小洁癖也传染给淳啦？
　　他走近浴室门，刚想敲门，脚下就踩到一滩水渍。
　　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他打开了二楼的灯，从浴室里流出的水带着红色，他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不要让淳单独一个人。
　　这句警告仿佛变成了他死前的宣判，他转动浴室门的把手，门被反锁了，吴天华后退几步，又借着冲力一脚踢开了浴室门。
　　淳躺在溢满水的浴缸里，他的左手手腕被刀割开，血水源源不断的流出来，染红了一整片浴缸里的水，他单薄的睡衣也被血水浸湿，较小的身躯在这很大的浴缸里漂浮着，就差一点，他的头也会被水淹没。
　　“淳！！”他冲了进去，被满地的水滑了几跤，又迅速挣扎起来，狼狈的爬到淳的面前。
　　他把人从浴缸里捞起来，因为被划开的手腕一直浸泡在水里无法自愈，淳已经失血过多了。
　　“淳！！你醒醒！你听见我说话了吗？！”他不停的拍打着淳苍白的小脸，淳的眼睛半睁着，还有些许意识。
　　他的身体很冷，很冰，浴缸的龙头还在放着凉水，吴天华关掉它后，立马将淳带出了浴室。
　　他拿出床头柜的绷带给淳止血，但是出血量太大了，纱布裹一层就被血水浸透一层，淳的呼吸慢慢变得微弱，吴天华报了急救电话，他急的都快出眼泪了。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呢你个小狗崽子....”他的骂声带着哭腔，纱布已经快用完了，但是救护车还没到。
　　从衣柜里拿出自己的衣服，他裹住淳的身体将他抱在怀里，淳还有心跳，还有体温，一定会没事的，他这样安慰着自己。

　　淳被送入了抢救室，血袋的数量已经不够了，要从临近的医院紧急调取。血库的医生们在医院里发布急需抢救的患者，风间淳的血型，希望有合适者前来献血。
　　是较为稀有的O型血。
　　O型血能救所有血型的其他人，而其他人，却没有救O型血病人的能力。
　　但总有一个人是为了保护你而生的，你不得不信，那是命运的安排。
　　“我是O型血，抽我的。”吴天华卷起袖子坐到了抽血房前。
　　医生接到了电话，露出担忧的表情。
　　临近医院的血库都没有稀有的O型血了，离槐植县最近的十梓县因为前不久的天灾，血库也告急了，所以只能从较远的锦洝县调取，但是车程至少要七八个小时，怕患者挺不过去。
　　“我是O型的，抽我的！”吴天华对着医生说。
　　“病人失血过多，至少要500毫升的血袋....”
　　“那就抽500毫升。”
　　医生瞪大了眼睛问他，你不要命了吗。
　　他是不要了，他没能履行承诺保护好淳，明明知道这个孩子经历过那样的事，却还是没能在他最需要别人陪伴的时候留在他身边。
　　600毫升是一个人一次性献血的最高极限，但其实抽取300毫升就会让一个成年人头昏眼花，抽取400毫升会让人难以站立。500毫升，医生也不太敢冒这个险。
　　“快点求你们了，要来不及了！”他想起混着淳浓稠血液的浴缸里的水流了一地，他心急如焚。
　　凌晨的医院没有什么人，恰好有O型血的人的几率就更小了，要想救活抢救室里的孩子，就只能靠眼前这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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