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荣府长房

　　“世子房中有几个人伺候？”新婚第一天，贾萱如是问道。
　　掌事娘子赶忙答道：“回大君的话，世子素向自爱，王妃不曾安排通房侍妾。”
　　“知道了！”贾萱点一点头，“大君不是你们叫的。”
　　“世子妃教训的是！”掌事娘子赶忙应承，“奴才大意了。”
　　歪在床上的金现坐直身躯：“父王母妃还等着敬茶呢，咱们往正院去罢。”
　　贾萱在长辈中的风评很是不错，苏王妃高兴地给了磕头礼：“昨晚歇的如何？可还习惯么？”
　　“谢母妃！”新娘子红一红脸，“媳妇歇的很好。”
　　苏王妃恐吓儿子：“臭小子，你要敢不惜福，哪怕叫萱儿受一丁点委屈，仔细你的皮！”
　　当着亲爹的面，金现不敢嬉皮笑脸，老老实实答了句：“儿子明白。”
　　贾萱莞尔一笑，苏王妃有些汗颜：好话不能好好说啊！
　　太上皇李贵妃欣慰于大孙子成家，反倒没有政治性的教导，新郎官在北海苑领了一耳朵教训，小两口同乘马车返回王府，金现让贾萱盯的后背发毛：“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贾萱脸动眼不动。
　　金现愈发不自在：“那你总盯着我做什么？”
　　贾萱认真地说：“我们世子爷英俊潇洒，不怪为娶了我觉得委屈。”
　　金现“唰”的一下红了半边脸：“瞎讲！”
　　“其实——”贾萱收敛笑容，“皇爷爷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的。”
　　金现愣了一下：“你是说皇爷爷不许我拈花惹草？”
　　“拈花惹草这四个字用的重了。”贾萱淡淡地说，“你是郡王世子，将来更有可能变为亲王之尊，内院只得一个正妃，外头瞧着也不好看。”
　　金现皱了皱眉：“你是试探我么？”
　　贾萱摇摇头：“不纳侧室是母亲给哥哥和弟弟们立的规矩，你不是贾家子孙，更不需委屈自己，想来皇爷爷和父王母妃会看在母亲的面子上对你有所嘱托，那些话听听也便罢了，只要把握住分寸，万事随心也没有什么不好。”
　　金现稍感诧异：“这番话似乎不像是姑妈的女儿能讲出来的。”
　　贾萱叹了口气：“子女不言父母之过，其实母亲是愚情之人，男人么，只要没有宠妾灭妻就够了，何必压制天性呢？”
　　金现表面纳罕，内心并不曾十分相信。
　　齐鲁公主不好惹，毕竟远隔万水关照不及，新婚不过百日，理郡王便闹出了世子宿夜未归的花边新闻来，贾萱打发心腹丫鬟先行安抚娘家兄弟，自己亲自到上房解救要受家法的丈夫：“父王，世子出外应酬，事先也是给媳妇打过招呼的，你就不要责备他了。”
　　金阳本不罢休，不意儿媳诚心苦求，到底还是松了手上的鞭子：“你是真不给我做脸！”
　　苏王妃害怕南国的亲家兴师（此为实指）问罪，站在儿媳的角度传授驭夫之道，贾萱反劝道：“母妃，世子很聪明，行事自有分寸，咱们不必多添束缚。”
　　送走了儿媳，苏王妃私下跟丈夫嘀咕：“爷，现儿娶的是齐鲁公主的千金吗？”
　　理郡王的那颗心也悬在半空间：“齐鲁公主就这一个亲生女儿，在别的事儿上通情达理不算意外，怎么能在夫妻情分上——这样，你给七弟妹下个帖子，就说媳妇受了委屈，许是不好意思讲给我们听，请她来探探媳妇的口风。”
　　做姑姑的第一时间来找侄女谈心：“我已经问过了，现儿就是宿醉一夜，什么不该干的事儿都没干。”
　　贾萱笑吟吟地说：“姑姑，世子对我很敬重的。”
　　不用多聊第二句，贾瑾心中已然有了分寸，出来后跟妯娌复命：“大嫂尽管放心，萱儿好着呢！”
　　苏王妃仍是不安：“都怪现儿浑闹，赶明传到父皇和母后哪儿，指定没他的好果子吃。”
　　“大嫂，萱儿真的没生气。”贾瑾摇头苦笑，“她也不会为这种事生气的。”
　　“弟妹的意思是——”苏王妃一点即透，“萱儿的心思没有放在现儿身上？”
　　贾瑾嗟叹不已：“大嫂，我这侄女，实实在在与嫂子是一路的性情，嫂子为情所伤，到她这儿索性不再用情，也不知道这是现儿的福气呢还是他的不幸之处！”
　　金现并不自在，他对贾萱在成亲前的预想同其大婚后的实际表现完全构成两个极端，除了证明自己是不畏妻族的大丈夫，出去浑闹一通也是为了试探一下妻子的真实态度，得到如今的结果，想说心里没有失落感决计是骗人的话。
　　贾萱很会打发自己的空闲光阴，她的嫁妆中包含一支规模达上百人的舞乐班子，江宁大君府与理郡王府只是一墙之隔，早上送金现上差，给王妃太妃请过安后便往自己的地头料理府务、编练歌舞，小日子过的可谓是有滋有味。
　　金现到江宁大君府是不用通传的，远远看着翩翩起舞的那抹倩影，总觉得是可望不可即的幻象一般。
　　贾萱在丫鬟的提醒下注意到了丈夫的存在，收了舞步大大方方近前笑道：“世子来的真是时候，我正愁没有陪舞的伴呢。”
　　金现六神无主的被妻子拉到卧室换了衣服，仿效西洋商人两手交握，扶腰拉肩的在内宅庭院中演练起来。
　　贞圣安国齐鲁长公主号称大青第一美人，天策上将也是少有的美男子，他们的女儿当然不会在外貌上输给任何人，身近情痴，侧身回眸的刹那间，金现如受蛊惑，鬼使神差地吻上了妻子的雪颈。
　　一众丫鬟舞女早已垂手敛目装了聋哑面孔，贾萱红一红脸，低声提醒丈夫：“世子，你的步子错了。”
　　金现猛地把贾萱打横抱起，附在耳边柔声说道：“你慢慢教我。”
　　这是成婚以来金现第一次宿在江宁大君府，贾萱于沉沉昏睡前不甚有力的提醒他：“世子，我们还是回王府吧。”
　　金现苦笑着搂了她一下：“为什么要回王府。”
　　“免得——免得你觉得自己是上皇送给母亲的赏赐——”一言未必，贾萱呼吸均匀，彻底进入了梦乡。
　　清晨梦醒，金现赖床，非要拉住贾萱和她说话，正妻有督导夫婿的义务，贾萱很是无奈：“你还要上差呢！”
　　“少去一天谁能管我！”金现领着外务部的差使，他三叔在他那身为外务部尚书的岳父远赴茜香后就没有任命继任之人，主事的是两个侍郎，且没有胆量管到皇长孙的头上来。
　　贾萱推了推丈夫的大脑袋：“世子爷，我还要给母妃和太妃请安的。”
　　“奶奶和母妃也不会怪你。”金现吻着妻子和她商议，“我们能不能改改称呼，一对夫妻，世子、世子妃的叫着多生分。”
　　贾萱淡淡一笑：“父王母妃不也是这样吗？”
　　金现追解前过：“我那天其实没喝醉，他们含沙射影说我一准惧内，激将我在外留宿，我像赌气一样答应，就是想看看你会不会生气，但我保证，除了你以外，我没有碰过第二个女人的。”
　　“嗯，我们世子很聪明。”贾萱捋了捋丈夫的发梢，“母亲说过，男人如果有负于女人，一定是因为他的初心已经不在了，与忌讳人言、误受挑唆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萱萱，你知道的，我虽然是皇长孙，姑妈——岳母却不是寻常的封国公主，不要说庶子嫡孙，你就算嫁到东宫做太子妃都是门当户对的，像皇祖叮嘱的那样，如果对你有一分不好，我便是皇祖、皇曾祖的不孝子孙——我不希望娶一个需要高高供奉的世子妃，也不愿意让别人指点我怎么去对待发妻，哪怕咱们有了龃龉，不管谁是谁非，总不希望别人指着祖宗怪咎我如何的忘恩负义。”
　　“我当然明白你的苦衷。”贾萱不无感慨，“况且你的顾虑并非杞人忧天，父亲就是现成的例证。”
　　“那——”金现踌躇着问，“你认为岳母有错吗？”
　　“有。”贾萱怔怔地说，“母亲的愿景很好，忽略的是人性缺陷，正因为不觉得父亲会有移情的可能，所以在事件发生后难以接受，恰恰是这一点，彻底打垮了她自己。”
　　金现艰难地问道：“所以——你不愿意像岳母那样用情？”
　　“怎么会。”贾萱避重就轻，“是家人，总有亲情积淀的。”
　　“没有男女之情，不过因为惧怕未知将来的变故？”金现似乎在赌气，“还是你觉得对方不值——不值得你去信任、不值得你不计后果的去尝试。”
　　贾萱反问道：“当世之中，如果让你选择一个最为钦佩的女人，你会给我一个怎样的答案？”
　　“这个似乎不消多想。”金现有些摸不着头脑，“当然是我的岳母，大青朝的贞圣安国齐鲁长公主了。”
　　贾萱并不意外：“母亲所以受你尊敬，大约是因为她有内定军乱、外攘敌酋、商富天下、五年买国的才略和胆识，从前我和你一样，认为她是一个永远不会被折服的铁女人，直到茜香王子进京认亲的那一年，我第一次看到母亲彻夜恸哭的模样，彼时的无助和哀伤，压根让旁人难以想象会发生在她的身上，现在回思，即使坚韧如母亲，在‘情’字面前依旧要一败涂地的，而我，明显比不过母亲坚强！”
　　金现沉吟良久说道：“你不妨赌一赌。”
　　“有胜算才值得赌，可惜并没有——”贾萱仰头躺回原处，“母亲的痛苦在于她没能极早看清，人性和男人本性是无从信任的两样东西。”
　　金现仍有期许：“那你要一直这样跟我相敬如宾？不介意我有侧室，不介意有一大群庶子庶女同我们的孩子争夺爵位家产——争夺爵位？”
　　“不会啊。”贾萱很看得开，“我如果有儿子，理郡王府的爵位轮不到别人头上，我如果没有儿子，你的继嗣是由我甄定的。”
　　面对这样一个软硬不吃的嫡妻，金现无力地生出了挫败感：“慧极则伤，你怎么不像一个十几岁的新媳妇呢？”
　　“男人，大抵是如此的，自己乐于左拥右抱，又希望自己的女人能够痴情不改。”贾萱打了个哈欠，“这一点儿确实可惜，别人大约能做到，我不成——我是金陵公主的女儿，骄傲是从骨子里头生出来的。不过你放心，凡是母妃能做的，我一定都能做到。”
　　“你说的没有错。”金现就手拉下床幔，“最后一个问题，在齐鲁公主伤心后的六七年里，天策上将是怎样走过来的？”
　　洪禧五年的朝贺礼上，十二瓶苗疆所产的情蛊秘药很是神奇地出现在了大明宫的朝贺贡品之中。
　　秘药的使用方法和禁忌很是简单：如以己身并女子之血调和吞服，男子终身不可再近二美——说的通俗一些，用了这种药，希冀左拥右抱也是有心无力的事。
　　即使本朝的taizu皇帝因为惧内留名，即使现如今的太上皇堪称宠妻狂魔，即使出了贞圣公主那样的强势女流，不可否认的是：三妻四妾、多子多福是根深蒂固的观念，而这个观念，再推五百年也难改变，谁又能闲着没事想要用这种玩意让自己难受呢？
　　已生二子的金是很感兴趣地拿了一瓶：“这个灵不灵的？”
　　“试试就知道了。”嫡长女刚满周岁的金晨如是附和。
　　金现是行动派，直接割了手指走到妻子面前示意：“你的发簪给我用一下。”
　　贾萱略显犹豫：“你的心意我领了。”
　　“忍一忍！”金现自己动手，刺穿妻子的指尖滴到盛药的茶盏中，“希望是灵验的，岳父因为一时迷情饱受煎熬——我不想让自己有经历那种痛苦的机会。”
　　苏王妃本想以“尚无子嗣”的理由加以阻拦，不意有贾葵、贾茂、夏驸马列次而上，只能识趣地闭紧嘴巴，转身同和王妃闲聊起来。
　　当然了，苏王妃的担心是多余的。
　　除了嫡亲婆婆，最关心子嗣问题的还是娘家亲人，贾萱的亲妈不在，亲爹的亲妈位次偏后（张夫人诰封从夫，位于侯爵夫人第一位）；问询的任务便落在了亲妈的亲妈越国大长公主头上：“仔细避着风寒，先调理身子，早日生下世孙才好。”
　　贾萱小声说道：“已经有了。”
　　越国大长公主大喜过望：“几时的消息？”
　　贾萱解释道：“早起试过脉息，原想朝贺礼后再传太医正经瞧一回的。”
　　“那还等什么呢！”吸引到理郡王妃的视线后，越国大长公主自顾自的去给皇太后报喜去了。
　　不管是男是女，贾萱揣着的娃娃象征了金六代的到来。期盼五世同堂的皇太后自然欢喜：“快传御医！”
　　如同众星捧月一般，贾萱变成了年夜饭的中心人物。
　　在送往茜香的家书中，准妈妈想当然的提到了这段令她迷惘失措的正旦插曲。
　　“人以真心待我，我以真心待人。哪怕心中九成笃定，仍然不能错失一丝的可能——尤其是在对方拼尽全力拿出诚意的时候。”颜氏颇为头疼，女儿的性子随了自己，行事偏又两个极端，可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虽然如此，存一分为自己好的心，哪怕将来受伤，总不至于留下从前的遗憾。”
　　收到回书时，贾萱已经临于产期，贴在肚子上的大脑袋问道：“咱们成婚时，岳母怎么一句耐烦的话都不愿意跟我说呢？”
　　贾萱故意卖关子：“你还是不要知道了吧！”
　　金现换了耳朵继续听动静：“怎么呢？岳母又不能怕我记仇。”
　　“你倒敢！”贾萱顿了一顿，“母亲其实想悔婚的，那会子也不计较许多，知道你对这门婚事抵触，也没意思理会许多，把我留在自己跟前放心是真的。”
　　金现看的也透彻：“因我置气不假，心疼你是真，横竖不在意扫了皇爷爷和叔皇的脸面。”
　　“你明白就好！”贾萱叹了口气，“母亲受的委屈，大约都是从我们几个身上来的，否则的话单凭叔皇办的那些事儿，紫禁城大约是夷为平地的结果。”
　　“古有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今有贞圣主要太子以讨不臣。我原以为岳母会花个三年两载的工夫收拾清楚内政再去打理外务，没想到立足未稳就把扶桑国的萨摩藩扫荡的落花流水，东瀛幕府的国书送到了外务部，叔皇一眼没看又给送了回来，且等着瞧，用不了五年，指定是茜香认朝大青、东南海国臣服茜香的局面；顶多叠一个五年，要想闽粤两江安靖，叔皇真正便要看岳母的脸色了。”
　　贾萱笑问：“你倒说说，叔皇怎么做能惹怒母亲呢？”
　　“岳母有五个孩子，对舅兄舅弟是放心的，横竖叔皇不能让他们受委屈，如果有事儿只能在你身上。”金现很会绕圈，“和你相关我就脱不了干系——真是责任重大！”
　　“嗯。”贾萱贴在丈夫耳边低声说道，“现，皇爷爷和叔皇把东南四省交给了你，你可不能辜负他们的厚望啊！”
　　金现微微一怔，眉角的笑容扩散到脸上：“谨遵娘子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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