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荣府长房

　　洪禧四年六月初六日，文华宫张灯结彩，迎来了大青朝在本年内的最大喜庆吉事。
　　世间的父母大抵如此，不担心娶媳妇的儿子吃气，只害怕嫁人的闺女受屈，颜氏对金现抗婚的言辞早有耳闻，也为这个有意退掉两府婚事，贾萱比她乐观，笑吟吟地说道：“娘，我觉得坦诚相见挺好，要真为这个赌咒发誓，反而教我瞧不起他！”
　　颜氏还不放心：“实在不成，咱们拖两年再说？”
　　贾萱摇摇头：“娘，身为天策上将与坤殿女主的女儿，连自己的夫君都难驾驭，我岂不是白白糟蹋了父母的一世英名？”
　　颜氏欣慰地点点头：“好，娘信你！”
　　一进六月，四九城完全进入戒严状态，到了正日，陵远街上车水马龙，整个帝都万人空巷，热闹之处亦难胜记。
　　几乎是在礼炮鸣响的同时，紧跟着又有四排銮驾先后抵达文华宫，皇帝、皇贵妃、皇太子、贤妃奉侍皇太后、太上皇、太上皇后亲赴喜宴而来，直将当日的喜庆氛围推送到了极致。
　　两对新人并排而跪，三代家长各生欢喜，颜氏转头瞥了丈夫一眼，意有所指地感慨道：“还是值得的，现在回想，两个小小的肉球躺在我的身旁，就像是昨天的事一样。”
　　贾瑚含笑点头：“是啊，孩子都长大了！”
　　齐鲁公主娶媳嫁女，宾客的赴宴门槛不是一般之高。单taizu一脉的王孙公主便能将文华宫铺排的停停当当，也亏得陵远街地盘够大，总算没有生出怠慢客人的事故来。
　　洪禧帝趁机向颜氏示好：“茂儿十五了？他和瑶儿的婚事也该赶早准备、免得临急慌乱才好。”
　　做婆婆的还想回怼两句，上席的皇太后已经闻声接话：“这话很是，我还等着看瑶儿出嫁呢！”
　　颜氏玩笑道：“不妨把挑选太子妃的大事提起来，瑶儿的公主府早已画准地皮，现在破土动工，过个两年依样嫁娶同日，省了花销多了热闹，我看是有益无害的。”
　　皇贵妃赶忙接话：“还得辛苦姐姐为他掌眼呢。”
　　颜氏但笑不语：以当下形势看，太子妃出现在童家或石家的概率明显要高一些，于她本人而言是不太愿意出现贾姓或颜姓的未来皇后的。
　　鉴于今天的场合，皇帝和皇贵妃很有分寸的点到为止，没有把话题延伸至喧宾夺主的程度。
　　婚仪大礼是在文华宫举行的，两下新房各于理郡王府和郑国府布置，为方便新人礼毕归宿，自陵远街至理王府铺设二十里彩锻屏障，直待更点已过，各方主宾方才尽兴而还。
　　贾府的主母都有一个相同特征：她们欣赏美的事物！抛开衍圣公家的背景，新上任的葵少奶奶还是很容易引起三代婆婆的好感的。史太君已经到了孟子之寿，获得的孝敬基本上随来随去，此番送给曾孙媳的新婚礼物是一对猫眼戒指，据说是代善第一次从军时在战场上缴获，用来向保龄侯府下聘的信物；张夫人相对实在一些，明晃晃的给了孔氏一对雕花镌童的翡翠如意；颜氏的磕头礼最贴合‘恶婆婆’的身份，她给了一幅刻有《内训》的十二扇血玉屏风。
　　祖婆婆想在闭眼前五世同堂，太婆婆对长曾孙很有期待，婆婆更加在意自己的儿子：“为媳不易，何况上侍三层公婆，我不在京城，你们平日可在郑国府居住，你们婶子持家辛苦，不要给她多添麻烦，得便多陪老太太和太太说话，连我的一份孝心也托付到你们身上了。”
　　凤姐赶忙起身赔笑：“我还盼着与侄媳妇亲近呢。”
　　等新妇与家人依次见礼，颜氏又道：“我留衍圣公多住几日，明天迎住理郡王世子，你们便在回九之日归宁罢！”
　　孔氏柔声答应：“全凭母亲安排。”
　　贾茂心说：新婆婆可不怎么友好啊！
　　张夫人打圆场：“你们还要去北海苑谢恩，不要在这儿耽搁了，回头还得祭祖呢。”
　　孔氏小有委屈，贾葵在马车上安慰她：“娘是着急，她要在眼前守着也还罢了，一旦离得太远，只能寄望在你身上，她怕你撑不住！”
　　“我明白的。”葵少奶奶久闻贞圣公主的英明，今日起床连个磕头的通房丫鬟都不见，心中先对荣府家教有了定论。夫婿年少英俊，加之文武双全，拿婆婆做参照，她这个新媳妇确实有十百二十分的不足需要见习精进。
　　新媳妇因教婆婆求全责备略生不安，新姑爷则品尝了一把“敬而远之”的滋味。
　　金现做好了被灌输“忠妻论”的思想准备，不意他的泰水并不依照常理出牌，在其行礼时左右给了五个字：“好好过日子！”
　　“是。”等了半天未闻后续，金现迷惘地扶着贾萱起身：这就没了？
　　正规的筵席摆在荣国府，所有驻京亲眷都受邀请，有鉴婆母“外事不决问二姑（贾玫、贾瑾），内事不定询双嫂（秦可卿、苏乡君）”的提醒，孔氏对姑婆婆愈发恭敬。贾玫领头敬盏：“佳婿佳媳，嫂子大喜！”
　　颜氏含笑起身：“同喜同喜！多谢多谢！”
　　晚间才是真正意义的家宴，列席者如下：贾瑚夫妇、贾葵夫妇、贾萱夫妇、贾茂夫妇（未行礼）、贾茗、晗音、贾英、颜苏、颜苼。
　　貌似是完整的一家人，内中还隐含着颇为复杂的别样关系：金现、金瑶、颜苼是出于一祖的从姊妹；他们三人与颜苏又同属太宗皇帝曾孙；当然了，如果对亲缘圈继续进行扩大，连同贾葵贾萱贾茂贾茗贾英都算taizu皇帝的玄（外）孙。
　　贾瑚给一个极为官方的开场白，主场交给妻子尽兴发挥：“葵儿家的，你是圣人子嗣，教养比我更好，我也没有什么能够再教导你的，但在婆婆份上，少不得啰嗦两句——你是长嫂，是荣国府长孙媳，他们兄弟不出大格，有些淘气也是真的，葵儿在外头未必能够事事过耳，不单这些，你要听到什么旁的闲话多与葵儿商议，眼前的坎儿，一个人跨大难、两个人帮扶兴许就变得容易了许多；葵儿，你父亲是锋芒外漏，你该含蓄内秀，好不好的不必给旁人看，修身齐家就够了，现在只管做一个好丈夫、好兄长，以后再做一个好父亲，如果力所能及，做一个好国公是无妨的，但不要再像父母一样轻易具有政治见地，一旦站到最高权力的对立方，对贾家造成的威胁也是致命的——”
　　连长子到长媳，颜氏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话，难为贾葵与孔氏极为乖顺地忍耐了下来（不敢不忍），终于熬到亲妈（婆婆）转移目标把视线放到女儿女婿身上方才松了一口气下来。
　　鉴于女儿和儿子的处境大有不同，颜氏的话相对简洁：“萱儿，皇家的媳妇不好做，你又是taizu皇帝的第一个玄孙媳妇，如今的一言一行都是日后妯娌的前例，多向自家婆婆请教，不准恃宠而骄，不准居爵自重，不准掐尖争强，在家怎么对待弟弟妹妹，出嫁后就要怎么对待小叔小姑，能让者勿争，能退者勿进，凡事以襄扶中馈为首任，不可逾越本分——现儿，请你多包含萱儿，和她好好过日子。”
　　眼看着丈母娘在一言带过后将视线往亲小舅子兼堂妹夫身上移去，金现很不是滋味：大约为人，都有“便宜”属性，如果“女权先锋”拿“夫道”之论教育威胁他，纵然嘴上不说，面上必得带出三分不服气来，现下可好，新婚妻子过于大量，岳母又是如此客气，不知为何，心中竟隐隐弥升起一股失落来，反倒盼望能够多被岳母唠叨几句。
　　“瑶儿，你和茂儿两小无猜长到今日，我的旁观眼界，他是不曾生有二心的，这很好！你是个聪明孩子，只管做皇帝的乖巧女儿，旁的不必多加理会。”颜氏又嘱贾茂，“你的爵秩最尊，不可忽视了房玄龄二子相争的教训，我和你父亲走后，你哥哥能完全代表我们的意思，若敢对你长兄不敬，我是断然不能依从的。”
　　贾茗贾英要不要在大青朝出仕尚且有待考量，颜氏也变得和蔼了许多：“娘不在京城，你们更要注重行止分寸，不可欺人，更不可被人欺，平日只管读书习武，娘虽不在京城，一样有法子护着你们不受欺侮。”
　　以上回的经验来看，颜苏有些五行水旺的意思，颜苼年幼，虽说养的中气十足，能不能适应南疆的一方水土尚在两说之间，颜氏的主意，先把她带上试试，委实不成便送回来。这也是无奈之举：有那般尴尬的身世，早日远离京城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家宴的气氛颇为低沉，一席的珍馐碧馔生生品出了白蜡红土的滋味。素向活跃的贾英捣着米粒偷瞄母亲，颜氏对几个未成年的孩子不是没有愧意，强忍泪水把两个儿子揽到身前，心中的凄苦仍旧难以抵制：为了他们，终究也愧了他们，自己何其有幸拥有了他们，反言他们，给自己做儿子恰恰是另一种不幸吧！
　　受禳凶事件影响，原定本年三月于京师举行的万国商会压后半年，择定于应天共襄盛举，作为商行女帝，当于此前先抵金陵，彼时再携万商朝贺之威，由琉球经中山一路南下直诣茜香，也算是她这个未来的茜香国主的私心之举了。
　　洪禧四年六月二十六日，背负诸多不舍和无奈，颜氏与贾瑚终究踏上了南行的车驾，曙光早已穿透晨曦的晦暗，沐浴朝晖的铁血斗士神色坚定地注视着日出的方向：在未知的旅途中等待她的将是全新的对决、全新的考验、全新的开始！
　　（下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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