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荣府长房

　　“不要忘记，你还是大青朝的齐鲁长公主！”金昊已无底气，“今日迈出一步，你我的子孙终会有刀兵相见的一天，那就是你愿意看到的结果吗？”
　　“真要如此，至少我的子孙有一搏一斗的资本，不会引颈受戮、任人宰割！”颜氏冷笑道，“那比你的十道免死铁券更有效用。”
　　金昊微微阖眼：“如果我要你在大明宫暂住一月呢？”
　　“可以。”颜氏面色不改，“你不妨试一试。”
　　金昊心中反而没底：“你还有什么布置？”
　　“很有意思，那是一个可以让咱们偕伴往生的布置。”颜氏灿然微笑，“我是不在意的，上皇和嗣君一定会更加善待我的儿子，你还没有出宫开府的皇子？实在可惜了，你的弟弟都是嫡出，太上皇大约不能单独为你立嗣的。纵然没有颜家的茜香国，你再顾虑子孙身后事也是多余的——大青的后继君主只不过是你的弟弟、侄子还有侄孙而已！”
　　金琮金闰惊寒入骨，金昊惶惶质询：“我不信！”
　　颜氏面带诧异地打量他一眼：“经过那样的事，你应该不会觉得我还把你当成全意信托的手足兄弟吧？”
　　金昊咬咬嘴唇：“朕该自责，竟将皇祖精心打磨的利刃插在了自己的腰背上。”
　　颜氏摸出怀表看了看时辰：“对于家人，所有的付出无所谓牺牲；对于外人，在商言商，我投了一百两的本钱，经历几十年少说该有几十万两的利钱。放贷的知道，没钱还息断手相抵，你的比拟算是恰当贴切的。”
　　金昊无言以对：“你不能给我一个改悔补偿的机会？”
　　“我没有那样下贱！”颜氏紧握酒爵，“有些东西，只有用发自肺腑的真心才能换来，连真心都换不到的东西，我不认为伏地乞讨抑或刀剑加身的法子可以令自己如愿以偿。”
　　金昊到底做了退让：“你可以做茜香女王，但茜香仍然是大青的属国。”
　　颜氏简作回复：“你说了，我还是大青朝的齐鲁公主，不管怎么说，贾葵是将来的郑国公、贾茂是你的纪国驸马，我是不会把他们带离京城的。”
　　金昊倏地松了一口气：“你难道不愿意把他们留在身前？”
　　“现在不是时候。”颜氏并不掩饰难处，“他们不只是我的儿子，还是荣恩侯的孙子，不能在孝道上有所短缺，我今离京，除贾瑚外，大约只带颜苏颜苼南下，除太子和闰儿，雍亲王长子金时、恂郡王世子金明都要随行。”
　　“周郑交质？”金昊“晃”地站起身来，“你教天下的人怎么看我？”
　　“你不要太把自己当一回事！周郑交质？郑庄公和周太子有君臣名分，琮儿的亲老子都有受我管辖的时候，想做我的君——他要有能够守住储位接任大宝的运道！”颜氏拿着筷子戳熊掌，“再一说，琮儿是我接生的，他有病我陪着，他有灾我挡着，他的外家有罪我忍着，名分虽是姑侄，我在自己的儿子身上都没有花费那样多的心思，拉到跟前做两年孝子还委屈了他不成？哪怕明天坐了龙庭，且没有教我折腰下拜的本钱。讲的实在些，茜香虽是大青的藩属，我活着一天，你也好，你的儿子孙子曾孙子也罢，都不要再摆天子威风教我现眼！”
　　金昊面沉如水：“周隆，送齐鲁公主出宫！”
　　颜氏前脚跨出大明宫仪门，身后立刻传来桌案遭殃、瓷器受难的交响乐，看一眼面蕴忧色的周太监，不免嗤笑扬声刻意说道：“觉得自己是算无遗策的千古明君？在众人眼里不过是一棵养在温室的娇花而已，仗着好命生为东宫元子，有taizu皇帝开基之功、太宗皇帝戡乱之劳、太上皇勤政之苦，随手拉一个奶娃娃都能坐稳大青江山，修身齐家方能治国平天下，打量了自个儿，也不知哪来的自负觉得自己是天命所在，以为我是妇人就能受你欺负？明处告你，不要错买了姑奶奶的颜子！”
　　周太监唬的七魂出窍，跪在地上磕头不断：“千岁，您超生老奴，给陛下留些颜面罢！”
　　颜氏的酒量极佳，今晚也没有纵性畅饮，所以这般失态，不过应了“酒入愁肠愁更愁”的俗话而已，教那灌脸的凉风尽力一吹，迈着醉步几乎把夏莲推个倒仰，不等周隆近侍襄扶，眼睁睁看着她卧坐在御笔亲题的宫匾下嘤嘤而泣：“太宗皇帝！我既早已预料到会有今日的结果，为什么还是这样的心痛啊！太宗皇帝！太宗皇帝！”
　　第二天清晨，洪禧皇帝获得奏报：就在昨晚，大约十余批马车凭借贞圣公主手谕连夜出城，巡城御史勘察后发现，他们的始发地具有同一个中心点：皇宫！
　　若干年后，躺在病榻上的洪禧皇帝终于印证了一个在心头潆惑许久的答案：那晚的对饮畅谈其实是一场典型的双重鸿门宴，他做的最坏打算是软禁颜氏一月，让她在出宫时没有能量促成出监茜香的计划；而这个女人更是不客气的，因为彼时的禁军大半出征，西山五校接管了部分京畿防务，以此为机，除了百余名冒充女真余孽和天准刺客的死士，大青朝的贞圣安国公主环绕紫禁城布置了十门火炮，只要她没有在约定时辰离宫，这座百年皇城将在一夜之间陷于灰飞烟灭的境地。
　　只看眼下，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想要压制齐鲁公主的洪禧皇帝明显是力不从心的。
　　太上皇比儿子看得开，在皇帝求助时莞尔微笑：“昊儿，如果你想让狂奔扬蹄的骏马停下，挥舞鞭子远不及松开缰绳更有功效。”
　　洪禧皇帝有所觉悟：“父皇的意思是儿臣很该让她一步？”
　　“她的这口气，早早晚晚要发出来的，我还庆幸是用当面锣对面鼓的方式，是你大意了，齐鲁公主为人，可以情感、可以恩动；以威相慑、以谋相取，最终只能得到求急务反的结果。”太上皇拍拍儿子的肩膀，“如果拦不住，索性松开手，和她争执，不要把自己当作皇帝、不要顾虑天子颜面，你强她必进、你弱她必退，之所以会有现在的困境，不过是因为你的兄弟和大臣都会同情示弱的一方。”
　　洪禧帝拨云见日：“儿子明白了。”
　　百官大起，皇帝颁降了一纸文情并茂的圣旨，内容如下：“贞圣公主籍以亲亲见幸，太宗间勤劳宗室，舍身成于邑封，及于北狄寇犯，内弭祸乱、外屏敌酋，以就不世之奇功、成立盖世英明。主之高节须眉愧矣！比于私恩，曾护慈殿危殆、曾荫元子凶扰。朕与诸弟愧怀肺腑，感念所在更难言表，今有茜香叩求，再劳皇姊万里扬波！朕何以厚颜，即具社稷重托，代以东宫随侍，起居孝敬，犹加朕身！姊之教旨，敬如诰制，既恐地方怠慢，特诏天下以闻，钦哉！
　　还有一道圣旨是给贾瑚的：“卿于垂髫佐弼朕躬，屡应社稷危难，不负太宗厚望、寄于皇父重托，尚主为亲，内平宗王反叛；封爵拜禄，外讨夷戎侵扰。朕之倚重，犹过汉之卫霍。虽然，国是任重，不得见于朝夕，着免外务部尚书，加进武英殿大学士，领太保，提调闽浙粤台军政事，东南门户尽付卿身，朕之公私，庶几全矣！”
　　众人眼中，齐鲁公主求仁得仁，然而早已在去年的那场禳凶事件发生后，她便失掉了对上位者的亲慕之心，面色平静地接下圣旨，全然没有入宫谢恩的举动。贾瑚独走来回，镶金带贵的男人们不无庆幸：金陵公主的时代到底是终结了！
　　对颜氏来说，点名随驾的四个宗室各有本身的功用，于当事人而言，不管情愿于否，他们是没有反抗资格的。
　　最引非议的同行人物自然是皇太子金琮，从皇太后、皇贵妃到朝臣，都在不同程度上表达了对东宫离京的反对意见，其本人却没有丝毫抵触，在洪禧帝试图就“换质”一说进行解释时，金琮平静地回复他：“即使到了今日，如果眼前万箭齐射，想都不想就有勇气挡在儿臣身前的人，除了齐鲁姑母儿臣想不到还有第二个人。”
　　皇帝无言以对：这种深入骨血的信任，连同他本人在内都是从未质疑过的。
　　金闰是很得皇父看重的儿子，以目前形势看，哪怕没有荣国府支持，假以时日也将成为角逐东宫的有力竞争者，颜氏点了她的名，当然不是担心三皇子会在皇太子离京后趁虚而入，她的看重点很微小：金闰是元春的儿子。
　　确切来说，金闰是元春乃至贾政一房最大的指望，内宅鬼蜮永远是精干者不可小觑的存在，颜氏不会天真的认为曾被她灌以“鸩毒”的王氏丝毫没有嫌隙，把金闰带在身边，最大的作用是能够保证贾葵兄弟的居家安全，纵使外祖母心存侥幸，深悉堂嫂品格的贾贤妃也会清楚：一旦堂侄们遭受来自父母的伤害，齐鲁公主必然会在第一时间内让金闰加倍抵偿——所谓的皇室血脉是不会令其产生任何困扰的。
　　庸人方能自扰，元春明显不在庸人之列，保证母亲不会迁怒堂侄的同时，其本人还要力所能及的对贾葵兄弟予以关照，原因很简单：她必须防备敌对势力借刀杀人、挑起鹬蚌相争的战局，
　　当然了，真正的惶惧者是同出一母的雍亲王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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