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荣府长房

　　有齐鲁长公主立在后头撑腰，贾玥的行情比昔日的贾玫还要好上一线，至少石皇后就有把她列为宁郡王正妃候选人的意向。
　　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颜氏最想把贾玥嫁到自己娘家去，越国公主坚决表示反对：“兴武跟宁府大姑娘没出五服，你教堂妹喊堂哥姑夫？外人看在眼里，指定觉得你是有意欺负你们东府。”
　　颜氏无法，只能退求其次把择婿的范围往金家爷儿们身上扩大。
　　早年齐鲁长公主议亲，拿着“仿效吕武”的话生生吓退了太宗父子，康亲王世子金椿是她的姑舅表哥，越国公主与康亲王妃都有亲上加亲的念头，颜氏有自己的顾虑：天地人伦顶尖两层矛盾，其一是婆媳矛盾，其二是姑嫂矛盾。亲妈是未来婆婆的小姑，眼下虽然一团和气，谁又猜得到同府共居时生出过哪些龃龉？她也不是能忍让的性情，嫁到康王府指定找不到一天消停日子过。即因于此，颜氏刻意发挥特长跟越国公主背书：“圣人礼法，骨血不倒流！”
　　没有人比越国公主更加了解颜氏的秉性，她这闺女贯学古今，三教典著、经史子集无不一不通、无一不精。皇子们为什么不愿意跟她讲道理？根本原因就在于背书背不过人家！常人家的女孩儿，读书在于养性，习礼在于修身，把那条框作为自身立世的约束量衡。搁颜氏身上恰恰相反，打个比方，颜氏是赶路的人，学问为车，规矩是马，礼法规矩只算手上的鞭子，对她有利的，口若悬河地背出来让你不可辩驳；对她不利的，引经据典大举反例证明前人的谬误。越国公主眼见闺女不乐意，索性省了口舌不与她啰唣，最后只压准一条：“我是金家门里出来的，你不往金家门里走就算不得骨血倒流。”
　　姜是老的辣，越国公主不与女儿讲理，干脆“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掐断了她和忠温郡王的后路，这才叫后面的贾瑚拣了天大的便宜。
　　以上便是齐鲁公主把表妹嫁给同窗子、将金兰许配夫家侄，又要蓄谋做堂小姑亲姑婆的真相。
　　可一可二不可三，两番得逞的颜氏终于在贾玥身上撞了钉子。
　　当事人还抱怨她：“嫂子，茂儿本来就对我不服气，真抬举他涨一辈，那还不得张狂到天边去？横竖我不能让他叫嫂子。”
　　颜氏笑道：“太宗皇帝的皇子都已成家，康裕两王府最小的taizu皇孙也快当爷爷了，我想抬举你，找不到那样合适的人。”
　　贾玥嗔道：“嫂子，您都不问问我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家？”
　　“嗯？”颜氏打量小姑一眼，“你说！”
　　跟着“坏人”学不良，提到自己终身大事的贾玥脸不红心不跳：“就三条，洁身自爱、门第不高、不承家业。”
　　“侯门深似海，越是官高爵显，规矩越要繁琐，不承家业？你是想图个省心吧？”颜氏摇了摇头，“玉字辈五个姑娘，除了皇妃就是王妃，你差的远了，我做嫂子的脸上不好看。”
　　“嫂子，陶渊明不是人人都能做得的。”贾玥笑道，“高嫁女低娶妇，我也没想跟着要饭花子沿街乞讨，除了皇家门以外，只要绕开王公宰辅的长子、筛去不守本分的风流纨绔，一网打下去未必就能给贾家招个有辱门楣的女婿。”
　　“不算过分！”颜氏欣然答允，“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过完今年恩科，嫂子指定找一个让你十二分满意的姑爷。”
　　没等到殿试开场，宁府这头鬼脚赶着一般立刻出了岔子。
　　贾珍火急上墙，教甄应嘉逼得走投无路，觑了便宜直接闯到贾玥院中，“噗通”一声便给同胞幼妹跪了个四体相接：“小姑奶奶，咱们宁国府几百条人命可都握在你一个人手中了。”
　　贾玥吓了一跳：“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贾珍一把鼻涕一把泪，非要逼着贾玥同意下嫁甄氏，入画机灵，赶忙向彩屏打个眼色让她出外求助，自己则与彩儿把主子护在后面：“大爷，天底下哪有长兄跪幼妹的道理？您快起来罢，有话慢慢说。”
　　颜氏听到消息后当场就摔了筷子：“叫赖大把贾珍丢出去，再敢上门滋事，我打断他的狗腿！”
　　贾瑚赶忙站起来：“珍大哥不知道教甄应嘉抓了什么把柄，我去审出来，免得总让咱们疲于应付！”
　　贾珍落下的把柄不算很大，倘被甄应嘉出了手，顶多教皇帝的斩马剑“锋刃入宁府、钝锈归天阙”，从贾敬到贾杨，祖孙四代一个都逃不出命来。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素日就觉得你们贾家是能出人才的地方，如今看来并未丢了眼界。”齐鲁长公主已经没脾气了，“看蓉儿面上，我再帮你撕罗一回，赶紧教贾珍自投大理寺陈明罪行，不想凌迟的，自己个儿抹脖吊颈嚼舌头，蓉儿请退爵位，不必做那劳什子主事，今后当个富家翁亦属侥幸，等到皇帝降了圣旨，再想减刑怕就难了。”
　　“还有没有旁的——”贾瑚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大爷爷一世英明，怎么就养下了这样一个不着调的孙子！”
　　“罢罢罢！”颜氏按着桌子站起来，“备车，我要进宫！”
　　“雪儿！”贾瑚拦阻道，“瓜田不纳履，有大明宫圣人在，这事儿不阖你管！”
　　“我的这点儿体面，总有耗尽的一天，只仗祖宗余荫，你们尽管去作，几时盗挖了太姥爷的皇陵才服你们的能耐！”颜氏叹息一声，“别教他在外头跪着了，把遗书写明白，羽林禁军说话就到。”
　　现下已是宵禁的时辰，夏莲索性把步撵调了过来，恰巧今日巡值宫门的头目是颜扩长子颜庄，听得叫闪之音掌灯遥望，看到远处的一片明黄赶紧上前迎奉：“臣侄见过姑母千岁。”
　　颜氏吩咐道：“我要求见陛下，你代我前去通传！”
　　“请姑母稍待。”颜庄叮嘱随员两句，拔腿便往坤宁门跑去。
　　以颜氏今日的身份，哪怕没有内旨传召，直穿宫门抵达乾清宫都是等闲之事，但守门的颜庄是她的亲侄子，倘若过于肆意，不免有失天子门将的本分，既见颜庄举止有度，当姑姑的自然不会依势拆台，真就停住步撵候在了顺贞门外。
　　周总管听得小黄门传报后慌忙拦下正准备离开的敬事房太监：“且住一住，待咱家问明圣意方可区处。”
　　洪禧帝愣了一愣：“怎么这个时辰进宫？快请了来！”
　　等颜庄得了准话赶回神武门，那副十六抬的步撵（按大青制，帝后为六十四抬銮驾，皇太子为三十二抬銮舆，颜氏为鲁国公主时获赐半朝銮驾，未免招摇太过，自行改制十六抬步撵，现今仍作家常使用）早已不见了踪迹。
　　手下随员向其解释：“头儿，长公主殿下留了画条，教您先行呈递陛下，改日再行入宫，届时必会亲向陛下请罪。”
　　颜庄有些傻眼：姑妈是逗自己玩儿呢还是闲着没事要寻皇帝开心？明晃晃的就放了大青天子的鸽子。
　　颜氏却有自己的苦衷：贾珍毕竟是丈夫的族兄，又是贾家的前任族长，不能救其脱于死罪也还罢了，怎么好亲手把他往断头台上送？将来徒留一个逼死夫家长房的恶名，怕连亟待出仕的贾葵兄弟都要抬不起头来的。
　　第二天议完朝政，金昊把贾瑚叫到上书房问话：“姐姐昨晚进宫送了一幅画给朕，上面一个正手相一个反手相，意思是明白的——手心手背都是肉，莫非你这天策上将背地做下了对不住朕的勾当，这才教她如此为难？”
　　贾瑚赶忙伏地请罪：“臣不敢，臣——”
　　“行了，朕如今是孤家寡人，姐姐要跟朕说话都得掂量轻重、权衡得失，更不用说你这个自小相陪的伴读了。”金昊叹了口气，“你是朕的太子少保，如今不合时宜，正可改迁太子太师，自即日起朕把皇太子托付给你，咱们君臣兄弟联手教导，要让大青朝明君五代、千古流芳！”
　　贾瑚感激不尽：“先祖英灵在上，臣若偏护私亲有负陛下——”
　　“不必起誓。”金昊笑了笑，“我信你，只要姐姐不是为你的事儿犯难，别的由了你们欺瞒哄骗。话又说回来，有些事不教我知道，未必不算你们的体谅之心。”
　　贾瑚张张嘴，赶到嗓子眼的话茬又咽回去：“是臣的不是。”
　　“他既然这样说，叫贾珍有一日过一日也便罢了。”颜氏叹口气，“你给甄应嘉举个闲差，他若知足承情，往后不妨照应一二，要想得陇望蜀——”
　　“怕是难！”贾瑚眯眯眼，“人心不足蛇吞象，不去理会他未必便能如何，真尝到甜头，怕是等闲甩不掉这个包袱的。”
　　颜氏淡淡地说：“兴他不仁，不兴咱们不义，先礼后兵让出一线来，只当看祖姑婆婆的面情。”
　　目送贾瑚去了书房，夏莲不免劝说主子：“大爷说的对，甄家这般不老实，后头怕是更有麻烦，还不如——”
　　颜氏扬起手：“我可是taizu皇帝的血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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