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相到前对象

　　05.

　　弥漫的尘土之中，有什么庞大的东西显出了身形。

　　季嘉颖只抬头看了一眼，就忍不住低下头去干呕起来。

　　坑坑洼洼的表面，脏兮兮的，仿佛无数不明生物拼接起来一样的身体，还在往外冒着黑色的不明物质，还有浓郁逼人的血腥气味。

　　只能用“怪物”两个字形容。

　　这种生物并不存在于季嘉颖的认知之中。

　　“喂！白痴晋你好了没有！”黎昕头也不回的叫了一声，人已站到季嘉颖的身前。

　　这一次季嘉颖看清楚了，黎昕那杆长/枪是以她的掌心为中心，由无数金色的光点汇聚而成的——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

　　很漂亮。即便是在这种时候，季嘉颖也忍不住想要这样赞叹一声。

　　黎昕只是提着长/枪站在季嘉颖面前，做出了保护的姿态，却没有再动。

　　“嘭——”

　　这次是轻一些的声响，一个人形生物被扔到那个怪物面前。

　　周晋走到两人身边，刀尖上沾了血。

　　“你守了这么多年门，好像也没什么效果啊。”周晋讽刺道。

　　“门只有一个——如果你真的没有常识的话，裂缝我可补不了。”黎昕微蹙眉，而后又舒展开了，“是人类吗，你的工作好像做的也不太行啊。那就交给你来清理门户好了。”

　　“另一个你比较有经验吧。”周晋淡淡地扫了一眼那只怪物，也蹙了眉，道，“现在清理门户好像也免了啊。”

　　季嘉颖的眼睛被黎昕捂住了，但在那之前她还是透过指缝看到了那只怪物在做些什么——在吃人，吃那个被丢到它面前的人。

　　不知道何时起，周围一切喧嚣都没有了，仿佛就是在无限大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三个人，还有那一只怪物。

　　咀嚼骨肉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异常刺耳。

　　季嘉颖死死咬着下唇，防止自己真的吐出来，却不敢再闭上眼，怕那景象再在脑海里回放。她只能瞪大了眼，在一片黑暗中感受着黎昕掌心的温度，才能感觉到稍许安心。

　　“正好给你增加点经验。”黎昕淡淡道。

　　周晋这次没有再跟黎昕讨价还价，只看了她一眼，便提着刀一步一步走上前去。

　　……

　　黎昕带着季嘉颖退到角落去。

　　季嘉颖脱力跌坐到地上，幸而背后正好是墙，她便整个人都瘫软靠在墙上。

　　“那个、是什么……”季嘉颖平复了许久才颤抖着问，“那就是想要‘钥匙’的……东西吗？”

　　“那是魔域里的怪物，只会凭借本能进食，能量越大的对他们来说就越美味，但真正想要‘钥匙’的，只有人类、还有妖族。”

　　“……‘魔域’是什么？”

　　“通俗点来说，就是空间裂缝背后的地方，那些怪物就是里面的家伙。”

　　“——空间裂缝你应该听说过吧，出现很随机，不过一般空间比较稳定的地方是不会出现的——就算出现，时间也很短，那些怪物又没有智商，加上体型庞大，几乎不可能跑到这边来。”

　　“……那少数情况呢？”

　　“有人特地放它出来的。特地人为制造了裂缝，并拉长了裂缝出现的时间——但前一个是很难做到的，即便在当年，能做到的一只手都数的出来。”

　　“那……现在呢？”

　　“几乎都死绝了吧。”黎昕道，“所以巧合的可能性比较大——先发现了空间颤动的现象，然后稍加引导，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还是冲着‘钥匙’来的？”

　　“没错。那些怪物在探寻能量上面，简直堪比狗鼻子，既然知道了大概方位，对那些怪物稍加利用很容易就能找到你了。”

　　季嘉颖沉默了一会儿。

　　“我听说以前，空间裂缝出现的时候……有些人会突然消失，很多人就再也不回来了——就是遇上了这些家伙吗？”季嘉颖问。

　　“啊，八成是吧，对于那些怪物来说，误入的人类或者妖族，都是难得的美味，没有人的时候都是互相吞噬，那味道可是很恶心的。”

　　“只有少数实力强的，或者运气好一点的，正好从大门进去的——大门那边与这边重合的概率比较高，还有可能等到下一次裂缝出现可以回去。”

　　“你好像对那里很熟悉？不会是……”季嘉颖感觉到了不对劲。

　　“算是，以前不小心掉进去过，然后守了一段时间大门。”

　　黎昕语气很平淡，就好像只是去哪个朋友家串了趟大门一样。季嘉颖听着却只觉得心里猛地一抽。

　　在那种地方很难过吧，很寂寞吧，也救了很多很多人吧……

　　但季嘉颖一句话也问不出来，也不想问了。

　　她忍不住往周晋那边看了一眼，但被树木与墙壁阻隔了视线，只能隐隐听到刀与硬物碰撞的声音。黎昕注意到了她的目光。

　　“别担心，那种东西，那家伙应付起来可没什么问题。”黎昕道，“好歹也是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了，要是这都摆不平，那可真是叫人笑掉大牙了。”

　　“周晋真的是妖怪吗？”季嘉颖问。

　　之前她以为黎昕嘴里的“老妖怪”只是类似于嘲讽的话，但是想想似乎又不太像，况且，人类真的能活到几百岁吗？

　　还是说，转世，带着记忆的转世？

　　“妖族没有转世。”周晋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仍是清冷的调子，“我是半妖。”

　　显然那边战斗已经告一段落了。

　　“没错，说是半妖，那家伙的特征明显偏向于妖族，活久一点而已没问题。”

　　“妖？”季嘉颖彻底迷惑了，“妖怎么会成为人族的领袖？”

　　黎昕不接话。

　　“这个比较复杂。”周晋瞥了黎昕一眼，对季嘉颖道，“以后有机会再说。”

　　“那那个怎么办？”季嘉颖看了看一片狼藉的校园问，“还有其他人……”

　　“之前设了结界，不会波及到别人的，剩下的我会叫人来处理的。”周晋道。

　　“在人当中混得好就是方便啊。”黎昕懒洋洋地叹道。

　　周晋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

　　漫山遍野的血、交叠的尸体、断肢、破碎的武器，天昏沉沉的，连风都带着血腥味。

　　远处有悲恸的哀鸣，山林之后，人与人，妖与妖，人与妖，都在将自己手中的武器刺向对方的心脏还有咽喉。

　　雨落下来了，是红色的，落到人或妖的脸上，又顺着眼角脸颊滑落，像是血泪，滴到地上，汇聚成了红色的汪洋。

　　这是战争。

　　再远一些的地方，巨大又丑陋的可怖怪物们径直奔入战场，轻易地捡起尸体放入口中嚼食着。

　　先是死人，然后是战斗中的活人们。

　　被抓住的人连尖叫都没有，仿佛都沉迷于战斗之中，没有人去关注那些食人的怪物。

　　战场上还站着的人越来越少了。

　　尸体也越来越少了。

　　雨还在下。

　　……

　　季嘉颖从噩梦中惊醒，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坐在床上呆愣了片刻，然后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前，刷地一下拉开窗帘。

　　晨光透过玻璃争先恐后地涌进房间。

　　难得的好天气。季嘉颖眯起眼睛适应了片刻才复又睁开眼睛。

　　远处连绵的山林一片青葱，金色的晨光撒上去，安详静谧中又透着生机与活力。

　　就像梦中所见的可怖的惨烈景象就仅仅只是一场梦而已。

　　从那天在学校里碰到那只怪物起，季嘉颖便开始做噩梦，梦里大多是战场，满脸麻木的厮杀着的人与妖们，有时候那种怪物也会出现。

　　可季嘉颖分明没有见过战争的模样，可每每入梦都觉得那战场上的一切真实到可怕。

　　或许她真的曾经历过那样的战争吧。

　　但是，那都至少已经是前世的事情了吧。

　　季嘉颖长舒了一口气，伸手打开了窗户，清晨带着些凉意的风瞬间掠进来，慢慢拂去了她的烦躁。

　　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季嘉颖转身出了房门。

　　“小黎！该起床了！”季嘉颖关上房门，一边敲了敲对面的房门，“等会儿起来吃早饭。”

　　“……来了……”

　　听到里面悉悉索索的声响，季嘉颖又转身进了厨房，淘米、点火，煮早饭。

　　又是一个平平常常的早晨，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季嘉颖微微扬起嘴角。

　　——这才是现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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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上次怪物出现后已经过去了好几周。

　　当时周晋说她来处理后续，结果隔天季嘉颖去上班的时候，就发现之前他们受到袭击的那片区域已经恢复原样了——至少看起来是那样。

　　之后长达几周的时间，都没有再出现什么异状，季嘉颖仍过着平平静静的生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点都没有变化一样。

　　但她知道有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

　　黎昕在她家住了两个月的时间，慢慢适应了现代的生活的同时，她也习惯了黎昕的存在。

　　周晋成了她的同事，办公室就在隔壁，每天光是上课交接的时候都至少能碰上一面。

　　两个人似乎还在闹别扭——是的，几周过去之后，季嘉颖已经可以十分坦然地对她们使用“闹别扭”这个词了——见面必然要冷嘲热讽一番，偶尔小打小闹，最终也没有再闹到拔刀挥枪的地步。

　　不过暂时也还没有多少缓和的迹象。

　　还有那虽然暂时还没有浮于表面的、未知的威胁，仿佛是悬于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以及时常来袭的噩梦，都在一遍一遍地在季嘉颖心头上敲着警钟。

　　但除此以外，在那一天真正到来之前，仍是平淡到有些寡淡的普通日常。

　　…………

　　要下班的时候，季嘉颖正跟黎昕说下午带她去吃蛋糕，黎昕听了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黎昕真的很好养活，除了平时胃口比较大、偏爱甜食外，其他都不挑。

　　所以虽然黎昕总之自称“姐姐”，平常季嘉颖总是把她当做没长大的妹妹来看待。

　　——至于私下里被周晋偷塞很多高档甜食还不许她说的事，季嘉颖暂时也没有告诉黎昕，只说是别人送的，好在黎昕也从不追问。

　　一边无奈于黎昕这一副“有甜食就是娘”的样子，季嘉颖一边又暗自松了口气，要是两人为这种事再打起来，那可就伤脑筋了。

　　这家伙，大概只要一块巧克力就能被随随便便地被勾走了吧……如果一块不够，那就两块就够了……

　　这么说来的话，说不准黎昕要是知道周晋可以每天给她买零食的话，说不定她们就可以和解了呢……

　　啊啊啊啊啊果然这种吃不胖的人都该去死啊！我也好想放开了吃零食啊混蛋！

　　季嘉颖内心腹诽着，全靠着神游消磨时间。

　　“嘉颖？嘉颖！”杜以沫叫了好几遍她才回过神来。

　　“啊？你说什么？”季嘉颖茫然地回视。

　　“……果然没有在听啊。”杜以沫无力扶额，“我问你要不要去看看赵文那家伙，虽然之前一直追着你挺烦的，但好歹也相识一场……”

　　“赵文？他怎么了？”季嘉颖怀疑地问，“那个食物杀手不会终于把自己也搞中毒了吧。”

　　赵文就是季嘉颖第一次黎昕那天一直追着她送盒饭的家伙，说起来要不是为了躲他，那天季嘉颖还不一定能碰的到黎昕。

　　赵文是隔壁系的化学老师，跟季嘉颖也是老相识了。

　　只是赵文向来都没个正形，而且十分喜欢做堪比化学武器的饭菜还自我感觉良好，并对给人送自己做的盒饭这种事乐此不疲。

　　而季嘉颖作为赵文的“重点通缉对象”，括号前，那段时间的大部分时候还是挺怕碰到他的。

　　不过说起来，她自从遇到黎昕之后生活就变得忙碌起来，认真地算算，好像也有快两个月没见过赵文了。

　　“听说是住院了，好像还挺严重的呢。”杜以沫道，“现在还在咱们市医院躺着呢。”

　　“之前不是说他被外派了吗？”季嘉颖问。

　　她慢慢回想起来，她碰到黎昕后没几天，就隐约听说了几句，说是赵文被外派到外省做调研交流去了，没三五个月是回不来的。

　　现在也才两个月，况且普通的调研，也不至于有什么危险吧。

　　“我也不清楚，听说是车祸、还是被打劫来着的？”杜以沫托着下巴想了一阵，最后还是没想得起来，“算了，那不重要，总之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喂喂，车祸打劫明明差好多啊怎么可能搞不清啊……”季嘉颖无力地抽抽嘴角，“算了，反正医院也不远，下午我顺路去看看他好了。”

　　下午的时候，季嘉颖先带黎昕去买了她喜欢的蛋糕，然后又去水果店买了果篮，直接去了市医院。

　　赵文很好找，住院部前台报了名字就有人指路。季嘉颖拎着果篮带着拎着蛋糕的黎昕很快就找到了赵文的病房。

　　推门之前，季嘉颖还回头跟黎昕嘱咐了几句。

　　“那家伙看起来没个正型的，不过人还不错，要是他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你就当没听到好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不管他给你递什么东西，千万千万千万不要吃，不然说不准要去见阎王了。”

　　“这么厉害啊。”黎昕笑眯眯道，一脸兴味。

　　“喂喂，你可千万不要以身试毒啊，我可不想再往医院跑了。”

　　季嘉颖冷汗直冒，又连着嘱咐了好几句，得了后者勉强的点头，才七上八下地敲了两下门，然后推开了病房门。

　　那是间双人病房，不过看里面的情景似乎只有一个人在住，一个病号服的男人站在窗口，看身形确实是赵文没错。

　　“啊呀，好开心啊~小嘉颖竟然来看我了，真感动~咦，还带了个小妹——”

　　听到门开的声音，赵文也回过头来，见是季嘉颖立马堆上了笑脸，挥手语气荡漾地打起了招呼。

　　只是在看到跟在季嘉颖后面进来的黎昕的瞬间，他的表情便僵掉了，整个人呈现出一个愣怔的状态，嘴里低低呢喃着什么。

　　季嘉颖听不清赵文在说什么，只当他又是例行抽风，正想按习惯嘲讽他几句，却被他接下去的动作直接惊到大脑空白、理智断线。

　　——赵文收敛了僵硬的嬉笑表情，往前两步，然后朝门口的方向，毫不犹豫地径直跪了下去，单膝着地，连头都一同低下去。

　　完全的臣服的姿势。

　　“王。”他这样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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