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相到前对象

　　第二卷少年往事

　　01.

　　黎山是个很美丽的地方，四季如春，终年皆是鸟语花香。
　　黎山靠近妖族的王城，是属于妖族的地盘，而黎山之上只住着一个种族——天狐。

　　天狐一族善战，弱肉强食四字皆印在骨子里。
　　即便是在尚未成长的幼崽之中，这点也仿佛本能一般。

　　天狐幼崽幼年期长达数十年甚至百年时间，在成长到能上战场之前，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自由地嬉戏玩闹。

　　但即便在这样以族群为生的种族之中，也并不总是那么和谐的。

　　山脚有一条清溪，溪旁有树，繁盛的枝叶间藏着一只小狐狸。

　　有一群小孩子走到溪前，左右张望了片刻，最后目光一同聚到树上。
　　当中一个年长些的孩子扬起一抹恶劣的笑，朝其他小孩一挥手，便招来一群人，与他一起摇起树干。

　　“咚——”一声，树上的小狐狸摔下来，正落到孩子们中间，那里是被其他人避开让出的一片空地。

　　这只小狐狸也是小孩的模样，只是与别人不同的是，她的耳朵和尾巴都露在外面，无法像其他孩子一样自由地变化隐藏。

　　“唔——”小狐狸摔得痛了，克制不住闷哼一声，却很快闭上嘴，也闭上眼睛，好像又睡过去一样。

　　领头的孩子脸色一沉，冷哼一声，一伸手用力地拽住了小狐狸的尾巴将她往一边拖。
　　“让你装！”小孩将她一路拖到那颗树下，又对着树干的方向用力踢了一脚，冷笑，“起来啊，你上次不是很能吗！竟然都敢还手了！”

　　尾巴本就是极为敏感的地方，小狐狸还没从被拖拽的疼痛中恢复过来，前胸后背又同时受到了重击。
　　她终于忍不住地将身子蜷缩起来，控制不住地轻颤着，眼睛也缓缓睁开。

　　那双黑色的眸子毫无波澜，就像是一汪死水。

　　仿佛看着死物的目光又激怒了那个领头的孩子，他突然揪起小狐狸的头发，用力地将她的头撞向树干。
　　一下一下又一下，像是疯了一般停不下来。

　　“不许那么看着我！谁准你那样看着我的！你这个废物！你怎么还不去死！”

　　树干上留下了鲜红的色彩，血沿着树皮的脉络滑下去。
　　终于有孩子有些惊慌起来，忙抱住发狂的领头人。

　　“够了！够了！够了！”他连叫数声皆没有用处，终于灵机一动，换了句话喊道，“不要为了这种废物脏了自己的手！”

　　这句话的作用是显著的，领头的孩子停了下来，一松手，任由小狐狸重重地砸落在地上。
　　小狐狸额头上一片血肉模糊，脸上几乎被血盖满，她趴在地上，闭着眼，一动不动。

　　这场单方面的暴行从傍晚一直持续到月上梢头。

　　领头的孩子最后又用力地踹了小狐狸一脚，才意兴阑珊地离去。
　　剩下的孩子们或担忧或感无趣。
　　有的不敢再看地上那一片鲜血淋漓，有的则是恨恨，甚至又朝小狐狸吐了口水才满脸不屑趾高气扬地离开。

　　这几乎已经是他们日常必不可少的一项娱乐了。

　　直到月亮升到天空中央，小狐狸的耳朵才微微颤了颤，她费力地翻了个身，面朝上仰躺着，缓缓地喘着气。
　　大约是人间的十五了，月亮圆而亮，却很冷，星光寥寥。

　　夜间的寒风在冷月的光辉中吹拂着这片山脉，小狐狸冷得身子都微颤，她伸手抓住树干，上面还有未干涸的血迹。
　　她试着站起来，到河边这短短的距离她都走了很久。

　　最终借着惨白的月光，小狐狸在水面看到了自己狼藉的模样。
　　脸上都是血，甚至一直流到脖子里，肩膀、手臂、锁骨，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布满了青紫的痕迹。
　　这都是她从她的同族那里得到的痕迹。

　　至少要把血洗干净才行。
　　小狐狸一边想着，一边慢慢蹲下/身，用颤抖着的手去捧溪里的水清洗自己。
　　不止手，她的腿都在打颤，但是她没有注意到。
　　洗完脸之后，小狐狸站起身，眼前却是一花。

　　“扑通——”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小狐狸一头栽进了水里。

　　冰冷的溪水让她瞬间清醒过来，但很快又将她拉入意识的深渊。
　　恍惚之间，她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初生的那个夜晚。

　　……

　　妖族孕育后代要比人类更加艰难，时间也要更长，一年到数十年不等。
　　但不同的是，妖族的幼崽大多一出生便有了意识，有些甚至还在母腹时就有了记忆。

　　小狐狸出生后不久就没了母亲，但她还记得自己的母亲。
　　她依稀记得在自己母亲腹中时的感受，大多数时候都是温暖的，柔和的光团笼罩着她，但有时候又是冷的，冷得刺骨。

　　到小狐狸出生的那晚，她感到了这辈子都未有过的严寒，在呼吸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口空气的同时，她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但是很快，温暖的怀抱驱散了些许寒冷。
　　她的母亲抱着她，坐在荒野的石块上，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谣。

　　小狐狸努力睁开眼睛，模糊的视野慢慢变得清晰。
　　天上是孤冷的圆月，没有星星，银白的光落在旷野之上，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她与母亲两人。
　　母亲身旁立着一杆长/枪，以此为圆心，尸横遍野，但冰凉的月光掩盖了一切血腥之意。

　　好冷。

　　小狐狸本能地往温暖的怀抱深处钻去，然后她听到一声低笑，来自她的母亲。
　　“冷吗？好孩子，一会儿就不冷了，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母亲抱着她站起身，停顿了片刻便往与月亮相反的方向走去，她走得很慢。
　　小狐狸趴在她的肩头，看向母亲身后的战场慢慢远去。
　　直到很久以后，她依然清晰地记得那轮圆月还有那杆被留在原地的长/枪枪尖反射的冷光。

　　真冷啊。

　　小狐狸的意识渐渐模糊，然后又被灼热的水滴唤醒。

　　下雨了吗？
　　没有。

　　小狐狸擦了擦脸，又舔了舔沾了水珠的指间，咸的。
　　那不是雨，而是灼热的泪，顺着她母亲的脸颊滑下，又重重地砸在她的脸上。

　　泪水好烫，烫得小狐狸觉得身子更冷了。

　　母亲好像知道她觉得冷，又将她抱得更紧了，嘴里仍哼唱着那首音调柔和的歌谣。

　　当那片战场彻底在小狐狸眼中消失的时候，她听到母亲对她说：“我带你回家。”

　　但那时候小狐狸还看着天上的月——无论周围的环境怎样变化，只有那轮圆月始终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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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哗啦——”
　　小狐狸猛地从水里钻出来，伸手死死地抓住岸边的小灌木的根，一点一点将自己从水里拽出来。

　　当她浑身湿漉漉的上了岸，便直接躺了下去，再没力气动弹了。

　　很奇怪，虽然被那些同族的孩子那样对待，但小狐狸从来没有恨过这里。
　　她始终记得她母亲对她说的那句话：“我带你回家。”
　　这里是她的家，这里是她的族群，离开这里她便无处可归。
　　所以她不恨。

　　后来小狐狸从别人口中知道，她母亲是族中最强的人之一，是战场上的战神。
　　小狐狸便是出生在战场之上，也是见证了她母亲最后一场战争的唯一一人。
　　在显示出天赋之前，所有人都曾对她寄予厚望，希望她能延承她母亲的力量与名号，为族群的生存和荣誉而战。

　　然而很快小狐狸就让他们失望了。
　　天狐幼崽灵力不强，不修习法术，只有到成年的时候才会有实力上的飞跃。
　　在幼年期，他们的身体素质会慢慢增强，力气速度战斗本能自愈能力，都会为未来打下基础。
　　但小狐狸的体质却极弱，什么都比不上同龄人不说，隔三差五地就会生病，久治不愈。
　　每至外出之时，这样的存在就只会拖后腿罢了。
　　甚至十来岁的时候她还不会完全化形，这只不过是妖族一项最基本的能力而已。

　　所有人都对小狐狸失望透顶，成年天狐不被允许对幼崽动手，最多也只是漠视。
　　孩子未成熟，却是成人世界最直接鲜明的映射。

　　在这个到处都是战争的年代，在这个善战、以死在战场为荣耀的种族之中，弱小就是原罪。

　　孩子们的思维就更简单——
　　弱者不配生存。
　　弱者为强者后代就是更加不可饶恕的罪。

　　作为一个弱者，在这样一个地方成长——或者说活着，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小狐狸从来没有想过，因为那或许会让她丧失部分活下去的欲/望。
　　比起这个问题，她更不愿意想的是，如果有一天离开这个地方的可能性。

　　离开意味着离开族群，彻底孤身一人。
　　小狐狸最害怕的就是孤独。

　　有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越发清晰。
　　小狐狸的耳朵微微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
　　未等视野清晰，便有声音传来。

　　“还活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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