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相到前对象

　　14.

　　在那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季嘉颖的心情都不太好。
　　黎昕知道一些原因，却无法劝说她，只能什么都不说，还是只照常与她相处。
　　倒是季嘉颖的同事杜以沫看出来她心情不好，一放假就主动邀请她一起去游玩。

　　季嘉颖正处于无所事事并且开始自我怀疑的状态中，对于杜以沫的提议没有多想便答应了。

　　“能带家属吗？”季嘉颖问。

　　“当然可以。”杜以沫说着又撑着下巴问道，“又是你那个小妹妹吧？”

　　“是啊。”季嘉颖有些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你们感情可真好。”杜以沫善意地取笑道，“就好像她一刻都离不开你似的。”

　　季嘉颖苦笑，要是真像是杜以沫说的那样就好了，然而确实她一刻离不开黎昕。
　　为了活命。

　　自从在周晋那里间接地触及了一些真相之后，季嘉颖就觉得自己的世界中有什么东西崩塌掉了。
　　但从那时起，季嘉颖又开始无比地珍惜自己的命来。

　　在数个辗转反侧的无眠夜晚，季嘉颖都在问自己，她到底算是什么。
　　她似乎是很多个人的故人的转世，但又完全不是那个人。
　　她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会是平平凡凡地过，平凡地出生，再平凡地死去。
　　但事实上或许无数个人为她此生的安宁付出了许多。

　　最后季嘉颖想起的是黎昕和周晋都曾说过的话。
　　你不是阿和，你只是季嘉颖，你要好好地按照自己的意愿活下去。
　　就像之前一样。

　　于是季嘉颖也这样说服了自己。
　　但不是为了任何人。
　　自己珍惜自己的生命，自己的生活，这算什么错误呢。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对于之前的她完全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故事仍然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心理负担。
　　季嘉颖觉得自己或许也该放松一下，总要将那些事放到脑后，然后再慢慢学会承受。

　　但直到坐上大巴的时候，季嘉颖才想起来问他们去哪里。

　　“……果然我上次跟你说的时候，你完全没有在听吧。”杜以沫扶额叹息，认命地解释道，“去南边郊区啦，快要出城了，据说那边有个休闲山庄之类的，正好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你看你——”杜以沫指了指季嘉颖眼下浓重的黑眼圈，道，“都快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了，为了避免最后腐烂的下场，我觉得时常带你出来遛遛还是很有必要。”

　　“……”季嘉颖无力地拍下杜以沫的手，“……你不懂，其实我在思考人生哲学，说不准不远的未来就能成为一代大家了。”

　　说完，季嘉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跟她一块来的黎昕坐在她和杜以沫身后的座位上。
　　黎昕坐在靠窗的位置，旁边没有人，她头靠在车窗上看向窗外，神情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好奇。
　　季嘉颖这才意识到，这其实是是黎昕第一次坐这种大巴车，也是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市最边际的地方。

　　有那么一瞬间，季嘉颖心软了一下，像是被什么戳中了。
　　于是她只是安静地转回头，连说话的声音都放轻了，尽量不去打扰看着窗外风景的黎昕。
　　所以她也没有看到黎昕渐渐皱起的眉头。

　　大巴车渐渐驶离平坦的马路，拐进了茂密森林间的小路，车子开始变得颠簸起来。

　　季嘉颖捂住了嘴，另一只手往前面摸索了一阵才抓住前面座位的椅背，勉强撑住了自己。

　　杜以沫注意到她的异状，顿时一惊：“你没事吧，晕车吗？”
　　“之前不是还没有吗？”杜以沫一边疑惑一边却还是拍了拍她的背安抚她，一边又抬起头来提高了音量问其他人，“你们谁带晕车药了？还有塑料袋？季老师好像有点晕车。”

　　季嘉颖无力地摇了摇头，只是动作太轻微，根本没被杜以沫注意到。
　　她张了张嘴，却只有一阵阵的恶心感泛上来，她忍不住开始干呕。

　　但季嘉颖确定这不是晕车，她从来不晕车，这与晕车的症状也不一样。

　　“咦，哪位老师晕车吗？”离她们不远的司机听到了杜以沫的话，便道，“我这里有垃圾袋，我觉得晕车药倒没有必要，再过大概四十分钟就到了，药起效还要半个小时呢。”

　　虽然司机这么说，但杜以沫还是跟同事借来了晕车药，用随身带的保温杯到了一小杯水，递给季嘉颖让她吃下去。

　　“哎，这也没办法，人家都说这里简直就是块生态保护区，要保护森林保护树木，正好人也少，连条马路都不让建，这不是只能走这种小路了吗，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这条路我熟，就这段最颠，过了这段就好了……”

　　季嘉颖只觉得司机絮絮叨叨的声音都变成了耳边嗡嗡嗡地噪音，听不真切却叫人心生烦躁。
　　她扒着椅背的手也越来越无力，然后手从椅背上方滑到椅子缝隙之间，最后手什么都抓不住了，只能弯下腰，拼命揪着自己心脏处的衣服布料。

　　“哎呀，这是怎么了，刚刚还是好好的啊……”杜以沫端在手里的水和手心的药一下子就成了无用的摆设，她也难得有些无措，目光忍不住乱移，希望谁能拿出个主意来。

　　“这可怎么办？要不叫医生？”有人提议道。

　　“但是这荒郊野外的哪有医生啊。”

　　“不然掉头回去吧？”

　　“这都走到这儿了……”一位女老师有些不满这个提议，但见季嘉颖那痛苦的模样又不似做伪，也难免有点担心，“难得出来一趟，真是……要不等到那里再说吧，那个地方肯定有医生。”

　　“那里医生可信吗？”杜以沫有些怀疑。

　　“总比没有好。”女老师答道，“就算现在掉头回去也还得几个小时呢，再说这小路到哪里调头去？只能先去那边了。也许只是晕车而已呢。”

　　杜以沫不说话了，这确实是目前最好的方法了。
　　然后她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向他们后座的黎昕。

　　出乎杜以沫的意料的时，黎昕一直在看着窗外，十分专注的样子，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前面季嘉颖的异状一样。

　　杜以沫忍不住皱起了眉。

　　但当杜以沫看到黎昕转过头来的时候，她就愣在了原处，一句责备提醒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一阵嘈杂之后，季嘉颖觉得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了。

　　噗通、噗通、噗通……

　　她能听到的只有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一下一下，仿佛重重地砸在了她的耳膜之上，隔绝了一切外界的信息。
　　但是她还是看到了，听到了。

　　模糊的视野里，只有一个人的身影依旧清晰。
　　黎昕突然从她的座位上站起来，以一种缓慢的速度走到过道里，又走到杜以沫旁边停下。

　　“停车。”黎昕说，“待在车上不要动。”

　　这句话不止一车的人，季嘉颖也听清楚了。
　　有那么一瞬间，季嘉颖几乎跟杜以沫冒出了一样不合时宜的想法——
　　这家伙不会是想打劫吧。

　　季嘉颖首先将这个玩笑排除了。
　　在一车人的寂静之中，季嘉颖咳了两声，她有点想笑，为自己这个自我拯救的娱乐精神。

　　但紧跟着季嘉颖就知道了黎昕说的是什么意思。

　　“麻烦你让一下。”黎昕对杜以沫礼貌地颔首，她还是一贯的笑脸，却没有往日的随和，反倒有点压人的气势。

　　等到杜以沫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主动站到了过道之中，将季嘉颖留给了黎昕。

　　幸运的是，黎昕似乎真的没有什么其他的特殊企图，她只是走到季嘉颖身边，一手扶着她的胳膊，轻易地将她扶了起来。

　　“能走吗？”黎昕轻声问。

　　“好一点了。”季嘉颖将自身大半的重量靠到黎昕身上，她知道这对黎昕来说轻而易举，但这时候她已经没有心思去感叹这种事了。
　　她的目光仿佛不经意地落到窗外某处，嘴唇微颤着，几乎就是在这片刻的时间便褪尽了血色。

　　“他们又来了对吗？”季嘉颖的声音轻得像是要飘散在风里，黎昕能察觉到她的颤抖，并不仅仅只是恐惧，还有灵魂共鸣的震颤带来的反应。
　　“不止一个……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

　　“下车吧。”黎昕冷静地说道，“至少这里还有一车的人，他们都只是普通人。”
　　最后一句黎昕也放轻了声音。

　　这一车的人与他们之间的事都没什么关系，既然目标不在这里，他们受到误伤的可能性就会小上很多。
　　最重要的是，黎昕没办法一个人同时保护这么多人。
　　在有强敌的情况下。

　　“好。”季嘉颖费力地点点头，靠着黎昕慢慢下了车。

　　铺面而来的森林的味道没有让季嘉颖感到更好受一些。
　　泥土绿叶的味道之中隐隐夹杂着血的味道，季嘉颖知道那不是她的错觉。
　　她几乎要克制不住干呕。

　　杜以沫担忧地看着季嘉颖下了车，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知道季嘉颖现在的状态很糟糕。
　　等到从黎昕先前的威慑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杜以沫就想跟着下车。

　　但黎昕阻止了她。

　　方法也很简单，她只是侧过身，反手按上车门的一边，然后轻轻一挥手。
　　车门被关上了，并且被封死了。

　　司机试着按了几次开门的按钮都没有反应后，神情里不可避免地带上了惊恐。

　　黎昕平静地看了他们一眼，用口型对他们说了一句“留在这里别动”，便带着季嘉颖转身离去。

　　杜以沫猛地冲到车门前，用力砸了砸车门，然而车门纹丝不动，她泄气地又砸了一下，依然无效，她便低头摸出手机，急急忙忙打开锁屏，却发现手机根本收不到信号。

　　“我靠！”杜以沫忍不住低声骂了句脏话，一时气恼几乎忍不住将手机摔出去，却在最后关头止住。

　　最终杜以沫只能抬起头，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她一直以为是季嘉颖妹妹的女孩带着季嘉颖走向森林深处，直到连她们的背影也看不到。

　　生平第一次，杜以沫体会到了何为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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