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雨微凉

　　“你听说过‘爱情能量守恒定律么’？”童婳反问。
　　辛涪摇头，“只记得以前物理课上学过‘能量守恒定律’。”
　　“恩，道理是一样的。如果爱是一种能量，我更希望它投射在现实中。在虚拟世界用掉太多的话，我怕现实生活中的自己，反而爱不起来了。”
　　“这种情况前提是，虚拟和现实中，你的爱给了两个不同的人。但如果是同一个人呢？按照‘能量守恒定律’，你们在虚拟平台上的爱，转化为现实中的爱，只是形式变了，爱却不会减少啊。”
　　“或许吧……”童婳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但小R真的和我太像了，从他身上，我仿佛能看到另一个自己……好不容易找到这样一个人，谈感情岂不是太可惜？倒是希望，可以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辛涪不可置信地扳过她肩膀，“童婳啊，我是不是遇到了假的你？你以前可是对‘男闺蜜’这个物种不屑一顾的啊~”
　　“可能是‘物以稀为贵’吧，爱情总会淡，友情恒久远啊~我顿悟啦！”
　　“我倒是觉得，你不妨和那个小R试试看，我都看得出，你们很聊得来呢。”
　　“妹纸，谁告诉你聊得来就一定要谈感情啊？要是酱紫，咱F市一半的男人岂不是都成了本姑娘的男朋友？”童婳给了她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
　　辛涪笑了，她当然明白，按照刚才的逻辑，童婳那么说一点儿也不夸张。她这位好友的另一个身份，是本市最大的Night Club“永夜”的头牌waitress，不仅业绩销冠，而且从未遭到顾客投诉。这一点辛涪真的很佩服，恁他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童婳却能做到游刃有余片叶不沾，这是真本事。
　　也正因如此，当她得知童婳辞职的消息时，震惊不小。
　　问原因，只说太累。但辛涪隐隐觉得，真相并非如此，但也没再追问。可潜意识里却有一个念头：会不会和感情有关？她总感觉童婳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只是这种变化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也是为什么她希望童婳和“小R”有所进展，至少同他聊天的时候，童婳又是那个以前的童婳了。
　　“小脑袋瓜，又想什么呢？”被童婳的“葵花点穴手”戳中，辛涪才恍然发觉自己走神了。
　　“是不是，在想那位‘白马王子’，嗯？”童婳打趣道，“我说你怎么忽然转性了，竟然劝我网恋？原来是自己先尝到甜头啦~”
　　“哪有——”
　　“从实招来，是不是被他迷住啦？”
　　辛涪哀叹，这就是被某人抓住小辫子的后果，不给个满意的答案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只是觉得，他身上好像有故事，”辛涪回忆起醒来时见到他一个人默默抽烟的样子，“感觉，似乎有一种比夜色还深沉的哀伤，在他周身弥漫。”
　　“行啦，我的辛大作家，”童婳最受不了她动不动就文绉绉的，“不过，你不是真的把人家当素材库了吧？”
　　“我只是想了解他，”辛涪知道，一旦自己对某个人产生了好奇，就很想去探寻，去证实自己心中的猜测。“或许他也想了解我吧，所以明天又约了见面。”
　　“哈哈，快告诉我地点，我要去‘探班’，当然，保证安静地做背景板。”
　　“他说明天来接我，我也不知道要去哪儿……”
　　“见机行事咯，随时微信联系，”得到满足的童婳童鞋终于决定放过辛涪，“早点睡吧，免得长皱纹~”

　　辛涪望着手中的藕色长裙，皱了皱眉，还是决定听从童婳的建议，束之高阁。既然见识了寇墨的衣品，她是不是也要“洗心革面”一下呢？心理学上有所谓“接近效应”，这会不会帮助她更快地了解他呢？
　　然而事情往往容易弄巧成拙。
　　看着一身休闲装扮的寇墨，再看看过于“正式”的自己：晚礼款落肩小黑裙，复古绑带高跟鞋，箱式小手包，俨然首次参加公司鸡尾酒会的职场新人，hold不住身上和脚下的行头。如果来得及，辛涪真的想立马转身跑回去。
　　可惜寇墨已经发现了她。望着不远处略显矜持，却不知不觉流露出性感的小女人，他想，他们之间还是有默契的，至少——
　　都为了配合对方而做出了努力。
　　“嗨，”辛涪硬着头皮坐上副驾，如今也只能硬撑到底了。
　　也许是为了将休闲风进行到底，寇墨今天的座驾也换成了白色高尔夫。
　　“你今天很漂亮，”浑厚的声线从身侧传到耳畔，“但我更希望，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是舒服的。”
　　于是，车子善解人意地停在了Zara门店前。
　　迅速挑了件印花连衣裙，踩上人字拖，辛涪这才松了口气，果然自己还是适合田园风啊……

　　私人影院的情侣包厢，辛涪把爆米花紧紧抓在手里，根本忘记了要将它们塞入口中。
　　当然，也没有多余的脑细胞去想，寇墨这是故意的么？居然带她看恐怖片……
　　而那个始作俑者，正好整以暇地用余光瞄着身边几乎把自己缩成一个球的女人，心想：看来有必要跟影院建议一下，适当缩小情侣座椅的宽度。
　　不要追上来，千万不要追上来……
　　辛涪的一颗小心脏已经提到了嗓子眼，自己好像已经跟影片中濒临绝望的女主合二为一，抱着一丝残念，巴望着从恶魔掌心逃出升天……
　　就在悬念即将揭晓的一瞬，屏幕上的画面骤然消失，整个包厢随即陷入一片黑暗。
　　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倒让辛涪一直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下来。说真的，比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她更害怕恐怖片那种悬而未决的惊悚。
　　“寇墨，是……停电了么？”虽然不太相信影院停电这种小概率事件，但毕竟有墨菲定律的存在。
　　不确定的微小声音在空气中打了个转儿，又反射到她耳中，竟有隐隐回响。
　　然而，并没有人回应。
　　“寇墨？”她又喊了一声，空气依然寂静。
　　心头的怪异感慢慢扩张，但理智告诉她不能慌，摸到旁边的手包，找手机照明。
　　指尖触到金属机壳的一瞬，脑海中的想象陡然与影片中的画面重合：难道，寇墨……是个变态杀手？！
　　这一惊非同小可，手机从手中滑落，“啪”的一声格外突兀。她猫下腰，双手在地面来回摸索，却一无所获。
　　黑暗似一双大手，无声地将她攫住。恐惧慢慢累积，她感觉自己开始颤抖。
　　但眼睛却慢慢适应了黑暗，一瞬间，她隐约看到了什么——
　　角落里，一个蜷缩的身影。
　　穿连衣裙的长发女子。
　　头埋在双臂之间，看不到表情，只是双肩微颤，似在哭泣。
　　倏地，女子若有所觉般抬起头，向她这边看过来。
　　而她，也清楚地看到了女子的面容。
　　竟然，是自己！
　　怎、么、会、这、样？！
　　惊疑、恐惧、凌乱……各种情绪一股脑地砸向辛涪，她甚至发现，女子居然站起身，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不，不要！”
　　她已经慌不择路，脚步却一刻不敢停。
　　出口，出口在哪儿！！！
　　猛然间，她感觉自己撞上了什么，继而双臂被一双更有力的手锁住。
　　刹那间，所有的不可能转为可能。
　　在绝望笼罩下，求生的欲念忽然无比强烈。
　　“放开我！”她用尽力气拼命挣扎，像猎豹口中被衔住脖颈的小兽。
　　“辛涪，辛涪！是我！”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伴随着一盏一盏重新亮起的灯。
　　昏黄中，那个人的面容渐渐清晰。
　　“寇、墨……”她无法形容重新见到他的心情，只觉浑身力气已被抽空，仿佛破了洞的充气娃娃，软倒在他怀里。

　　望着昏睡中仍双眉紧蹙的女子，寇墨内心涌起深深的自责。为了心中的那份执念，为了证明一个几乎完全不可能的结果，他，居然选择伤害她。
　　她晕倒前望着他的眼神，蕴藏着太过复杂的情绪，深深刺痛着他的心。
　　辛涪，对不起。
　　他为她掖好被角，正欲转身出去，却听到低微的嗫嚅声。
　　凑近倾听，女子微弱的梦呓仍然几不可闻，却足以将他石膏般钉在原地。
　　“阿墨，你也不相信我，是不是……”

　　辛涪醒来时，最先感到的是手背温热的触觉。
　　原来她的右手，正被另一双大手包裹着，那缕温热，是来自唇畔的触碰。
　　继而，对上一双深邃的眸。
　　之前的一幕忽然浮现眼前，一种出离的愤怒涌上心头，她抽出手，冷冷道：“寇先生，你这么做真的很过分，请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真的对不起。”男子欲言又止。
　　“寇先生，”辛涪决定开诚布公，“我们虽然只见过两次面，但之前圈子里的交谈，让我确定你并非轻浮的人。可是这两次见面，特别是今天发生的事，你导演的成分太明显。”
　　她顿了顿，见对方仍没有说话的意思，便直接抛出自己内心深处的疑问：“你究竟，在试探什么？”
　　她一本正经质问的神态，与寇墨脑海中那个挥之不去的片段不期而遇。
　　夏日黄昏，榕树下白衣翩跹的女子，神色隐在斑驳树影中看不清晰，可语气却是那样的相似：“你说有礼物送我，却又不当面给我，那说明这个礼物，不是衣服鞋子口红耳环之类，而是——一个big surprise。为了保持神秘，我可以不问，但你要告诉我，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送给我？”

　　“我想送你一份礼物。”
　　“寇先生，你已经给我很大的‘惊喜’了，礼物就用不着了。既然你不想说原因，我也不逼问，以后，请不要再来找我了。”
　　望着女子离去的背影，寇墨轻叹：
　　“放你离开，是绝不可能的了。只是，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一进门，辛涪便被某人质问。
　　“说话不算数啊？居然不回我微信？不让我去探班？难不成……”
　　从屋里蹦跶出来的童婳看到室友的表情，一连串机关枪式的牢骚立刻打住：“辛涪，你……没事吧？”
　　“没事啊。就是有点累，先睡了。”
　　说完又想起什么，“旅行计划做好了么？什么时候出发？”
　　“已经搞定了，你想什么时候走？”
　　“明天吧。”
　　望着关紧的屋门，童婳叹了口气。
　　辛涪，这么快就为情所困了么……
　　看来她们这对难姊难妹，果然需要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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