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十字星[哨向]

　　第五十章

　　大公的精神绪窜出生活舱，找到莱茵斯特尔小姐的精神绪，在空中握了个手。

　　大公说：“索菲亚，你不是把它们全部弄死了吗？”

　　莱茵斯特尔小姐没有立刻回话，只数秒后，气呼呼地抽回精神绪，默默加强扩大了精神场。刚才她说，约顿号上的恶魔之瞳已经全部清理完毕，应该没人被寄生。可是不久前，副舰长给皇帝安排的护卫中，有不少人狂性大发袭击旁人，甚至，将这种危险带给了皇帝。

　　那时皇帝将大公留在里间，自己独自走出外间，面对的就是十几个脸部狰狞，瞳泛血丝的士兵。

　　这些士兵，有普通军人，也有哨兵，他们行动迅速矫捷，似乎不为寄生所妨碍，唯一有少许改变的，仅仅是他们的外貌。

　　皇帝跨出大门，面无表情地立在门口。

　　军医缩在沙发后面，哆哆嗦嗦揪着A级向导的衣角。A级向导身前蹲着持枪哨兵，以一种保护者姿态将向导护在身后。见皇帝出来，这三位于混乱时刻侥幸未被寄生的幸运儿“唰”的站起来，哨兵掩护向导，迅速向皇帝靠近。

　　军医：“真想算算自己的心理阴影面积。”不过，应该是没这个时间了。

　　皇帝冷着脸，目光逡巡一圈，望着自己的部下们。

　　“你们在做什么？”他冷声发问。

　　部下们，被寄生的，没被寄生的，活的，以及死的。

　　地面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开肠破肚的尸体，似乎是被徒手击穿腹部，导致肠子和鲜血流了一地。而活着的，就是那副连续熬了几天几夜的鬼样子，真正活着的，也就旁边向他靠近的那三个吧。

　　“陛下！”尚未接近皇帝，A级向导便已顾不上礼仪尊卑，朝皇帝隔空喊起话，“他们被寄生了，我看到他们皮肤下有蛇影闪过。杀，杀了他们也没用，他们仍然可以动！陛下，请当心！”

　　皇帝出现后，不知为何，好像成为所有被寄生者的活靶子。被寄生者们无视另外三个活人，皆凶相毕露，龇牙咧嘴扑向皇帝。

　　皇帝看到他们扑过来，站在原地，没有动。

　　如果A级向导能够像大公殿下那样听见皇帝的心声，那么，他现在将听到皇帝正在疑惑：“这些人是什么时候被寄生的？为什么我没事？约顿号上还有谁被寄生了？”

　　喂喂，其实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吧。

　　皇帝纹丝不动，在别人眼里那叫镇定自若，从容不迫，十足的国主风范。可在了解他精神状况的军医眼里，且是只想老老实实按月领工资回家娶老婆的军医眼里，那叫作死，作大死，作大大的死。

　　虽然作为普通人的军医已经从来历不明的2s级向导那里听见，与皇帝家族匹配的后族再次出现了向导，可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算大公殿下是神级向导，并立刻与皇帝进行绑定，也不能马上治愈皇帝受到重创的精神。

　　不能治愈受创的精神，意味着战斗力将大打折扣。皇帝拖着病躯应付无处不在的蛇影，精神疲乏焦躁暴动，说不累及□□受损，谁会信啊。好吧，其实不是军医不相信神级哨兵的能力，而是军医不相信别人会忽视那张该死的军令状！

　　“陛下！”因此，军医撕心裂肺地叫起来，“陛下小心！”

　　只要咬上一口，胳膊粗的恶魔之瞳就会顺着伤口钻进皮肤，轻易搅烂五脏六腑。那些被寄生者们的肚子早就烂了，然后，失去理智并半死不活的他们会攻击其他人，比如用拳头击穿其他士兵的肚子。

　　皇帝在军医沉痛的注视下，取出自己的兵器，永恒之枪昆古尼尔。

　　军医泪流满面，为自己黯淡无光的前途深深默哀。

　　然而，他到底是小看了哨兵与向导的神奇之处。在他永远无法进入的另一个世界，大公强忍不适为皇帝铺开了精神场，并且伸展精神绪进入对方的精神领域，化作蜿蜒流淌的蓝色河流，努力抚慰对方受伤的精神体，以及点亮虹桥与银河中早已熄灭的星辰。

　　许是匹配度达到百分之百，又许是曾进行过深刻的精神标记，神级哨兵和神级向导的精神在另外的哨兵向导眼中完美交容，迷醉缠绕，变成密不可分的整体。于是，皇帝目前的状态，看起来还不错，仿佛一时瘫痪的系统临时下载了强有力的补丁，足以支撑主机完成绞灭病毒的程序。

　　“陛下……”A级向导眼中，泛起崇拜的微光。

　　皇帝手持永恒之枪，一戳一个准，用枪尖将那些盘踞于士兵□□深处的恶魔之瞳挑出来，甩至地面，军靴踏上，狠狠踩碎。一时间，休息舱弥漫起一股腥味，混杂着人体血液的铁锈味，好似大风将地狱的味道送于人世。

　　这时，生活舱外间的门开了，副舰长领着同僚，旁边站着莱茵斯特尔小姐，一齐出现在门外。

　　门内，满地的碎尸断肠，蛇的，和人的。

　　从未直面任何战争，未亲眼见识任何惨烈场面的天之骄子——帝国年轻有为的哨兵们，全部皱起眉，被动承受来自嗅觉上的冲击。

　　这味儿也太难闻了，鼻子要废了！好几个人都在心里嘀咕。然后，这血肉模糊的地面，陛下为什么还能一直站下去？

　　幸亏通风设施不停在给军舰内部换气，呵。

　　莱茵斯特尔小姐轻蔑地将哨兵们扫视一圈，忽然伸手推开副舰长，接着，昂首挺胸踩着帝都贵女们一辈子不会下脚去踩的“尸山血海”，阔步走到皇帝面前。

　　“陛下，日安。”莱茵斯特尔小姐瞄着皇帝皮笑肉不笑。这种表情令人产生错觉，就好像她跟皇帝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

　　实际上，两人除了幼时在皇宫见过面，皇帝八岁生日后，莱茵斯特尔小姐就被先帝悄悄带至伊达瓦星域，今天以前再未逢面，哪里谈得上结仇？

　　别说结仇，这两人不过勉强算作认识罢了。那为什么莱茵斯特尔小姐会这样笑？

　　皇帝看着平白无故对自己露出敌意的莱茵斯特尔家的女儿，理所当然地想，难道是为了她的父亲被自己限制了军权？又或者，是为了最近几年皇室总有意针对她的亲哥哥，帝国风头正盛的钻石王老五齐格鲁德·冯·莱茵斯特尔公爵？

　　“陛下，您还记得……”莱茵斯特尔小姐状似恭敬地凝视皇帝，褐色的眼珠仿佛两颗上好的琥珀珠子，泛着透明微凉的光芒。

　　皇帝挑眉，蓦地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说着他听不懂的话的高级向导产生了一点好奇。但是，他却没想到，有人从背后走过来，打断了他的好奇。

　　帝国第一纨绔，在场所有吃瓜群众心中的新晋向导，大公殿下闪亮登场。

　　不知是不是知道对方已经是向导，还是后族中诞生的向导，吃瓜群众，比如除约顿号副舰长外的其他舰长及副舰长，总觉得大公殿下的气质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嗯，怎么形容呢？

　　大抵就是一笑一颦，举手投足褪尽纨绔之气，面向众人站定后，连垂下的金色发梢都优雅得无可挑剔。以往肆意妄为，如今内敛风华，优雅浸润于他的每一个细胞，更衬得他容貌精致，美丽超越性别。

　　完美了！身份高贵，能力强大。门外皆是高级哨兵，无不能够轻易分辨出眼前向导的等级。若说神级哨兵对向导们的吸引力是巨大的，那么，神级向导亦然，尤其在向导比例明显小于哨兵的情况下。

　　不过，大公刚把头痛压下去，应付一个皇帝便够呛，哪里还有心思对其他哨兵散发向导信息素。

　　他走到皇帝身边，静静看着对面的老友，过了一会儿，面色平静，唇边含笑地开口，“索菲亚。”

　　大公的出现，不止打断了皇帝的好奇，也同时打断了莱茵斯特尔小姐的诘问。

　　没错，是诘问，绝不是什么好话。

　　莱茵斯特尔小姐抿起唇，沉默片刻，终是望着大公，在那如沐春风般的笑容里选择了缄默。

　　为什么？

　　呵，因为看起来如沐春风，其实唯有与大公熟识多年的人才能从那笑容中瞧出暗含的警告。

　　不要乱说话。大公警告他的索菲亚小公主。

　　于是，莱茵斯特尔小姐退却了，她可以不给皇帝面子，但不可以不听大公的命令。于公于私，她都必须绝对服从大公殿下。

　　然而话说了一半，皇帝听不到后文，自然心生疑惑。

　　特别这会儿他对大公的感觉是纠结、郁闷、愠怒、茫然四位一体。大公找个角落待着不出来就算了，偏偏还没有自觉地，无比醒目地蹦跶出来，当着他的面勾引其他哨兵，甚至阻拦臣子对他进言，他要再不生气，别人该说他是个假皇帝了。

　　“你让她说。”皇帝扭头，对着大公怫然不悦。

　　莱茵斯特尔小姐心中一惊，暗道皇帝居然看出殿下对自己的警告。

　　当然看得出啊，他们是完全契合匹配的，而且就算看不出也能感觉得到，即使他们现在仍处于强制解绑状态。

　　大概吧？严格来说，向导的精神绪进入了哨兵的精神领域，已是建立了临时连接，不算完全意义的未绑定。

　　好在如今大公有备而来，心思放空，什么都没想，否则就冲刚刚稍微流露出少许警告意味就被皇帝敏感察觉，他要真想多了，皇帝指不定能把他连续绑上几个月，就为将他心里的秘密全部掏出来。

　　还能不能好好过日子了，这根本就是未来。

　　这一瞬，大公异常头疼，然后电光火石间，训练有素地将忽然冒出的乱七八糟的念头强行压制下去。

　　不过，皇帝依然接收到了大公的怨念。

　　“你不满？”皇帝眯起眼睛，脸色愈发难看，“你不满我能偶尔听见你的心声，你在屏蔽我？”

　　大公：“……”这已经不是偶尔了，以后这种情况将是常态。但，本来也不可能有什么秘密，对方早已是自己认定的哨兵，还矫情个屁。

　　怪就怪自己秘密太多？

　　“不是，不是。”大公连忙摇头，“陛下，只是事情太复杂，解释起来颇有难度，您精神未愈，我不想一下子给您太多冲击。”

　　谁说只有索菲亚是小公主？哨兵才是小公主。

　　每一个哨兵在向导心中，都是独一无二，骄傲敏感绝不逊于小公主的存在。

　　然而，现在这个小公主，他听到大公的解释后，冷笑了。

　　“呵。”

　　大公：“……”还想说些什么。

　　门口一群人中，第三军团的高个子舰长突然开口，恭恭敬敬打断了大公的话。

　　“陛下，殿下，恕我冒昧，我们还在危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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