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十字星[哨向]

　　第三十六章

　　自从有了向导，他们中的佼佼者将精神力实质化后，精神可以分割保存在特殊器皿中。就像兰登星球不同级别的晶石可以承载不同等级的精神力，这种人工手段制造的器皿，也能保存实质化后的精神力。

　　实质化后的精神力与流动的精神力不同，前者存在一个阙值。在向导的一生中，每位向导只能对精神力进行一次分割，且最大分割重量不可超过二十一克，多了，分割出的精神力不但无法保存，同时会破坏器皿，两败俱伤。

　　而流动无形的精神力则完全依靠晶石质量，晶石品级越高，储存的精神力便越多。除去大公塞给皇帝的橙晶，目前帝国品级最高的晶石是隆美尔公爵手中的紫晶。据说，那块紫晶中储存的精神力若进行实质化，再按标准公式计算重量，估摸应有五百克左右。

　　五百克意味着什么？两个半土豆。那么二十一克呢？两个鹌鹑蛋。当然，它们还有一个最大的不同。实质化后，被利用特殊手段保存下来的精神力，可以储存一段记忆。哪怕记忆的主人已作古千万年，灰飞烟灭，但只要器皿完好无损，人的记忆就可以百代过客，永恒长存，直至地老天荒。

　　不过，能做到精神力实质化的向导毕竟稀少，纵观帝国历史，也只有一个金伦加向导学院教出了这种学生。所以，前人留下的寥寥记忆与浩瀚历史相比不过沧海一粟，有很多重要事情不能通过向导的这种能力得以留存，可同时，也有很多重要事情得以留存。

　　二十一克，被分割出的精神力，人们称其为灵魂碎片。

　　如今虚拟屏幕上浮现出的画面，那与皇宫相同又不尽完全相同的建筑，必然是历史中，某位高级向导留下的精神一隅，也便是——灵魂碎片。

　　灵魂碎片的出现，或者说灵魂碎片中突然呈现的景象，令正沉浸于负面情绪的皇帝有了一瞬间恍惚。于是趁这短暂间隙，大公毫不犹豫出手，让自己的精神绪冲入皇帝的精神领域。

　　那闪烁着蓝色荧光的河流再度温柔缠上高悬天际的虹桥，所到之处，将熄灭的星辰逐一点亮，最终奔向蔚蓝色的星球，热烈且深情地拥抱它。

　　绝对匹配的两个人，哨兵不可能拒绝向导，尤其向导现在故意散发出信息素，用甜美诱人的气味宽慰安抚着哨兵，平复哨兵焦灼愤怒的情绪。因此在精神疏导和向导信息素的两方面夹攻下，皇帝紧绷的精神终于缓缓开始松懈。

　　大公微微偏开脑袋，专注地凝视皇帝。

　　皇帝眼眸深处，风暴仍未平息，染上情绪的那片金色，黯然黏稠到化不开，遮盖了平日耀眼的光芒。

　　而就在此时，仿佛放映电影般，虚拟屏幕中央的画面忽然由远景变为近景，镜头迅速拉近，落到长廊中，一个身材婀娜的女人身上。

　　大公透过皇帝的眼睛，看见了这个女人。

　　她穿着用金线勾勒出花纹的白色长袍，皮肤像大理石一般洁白，金色长发在脑后盘成一个优雅的发髻，发髻上点缀着碎钻。

　　这个女人，也有一双黄金双眸，夜晚的星光落于其眸底，犹如盛满整片银河。

　　一个极美的女人，一个有着明显后族特征，尊贵且高贵的女人。

　　女人面向镜头站立，白皙高耸的双峰中间，紧紧贴着一块璀璨光华的银色吊坠。

　　“陛下呢？”女人缓缓开口，嫣红鲜嫩的唇瓣被星光镀上朦胧的薄膜。

　　她在对镜头外的人讲话，这也证明，重现这一场景的灵魂碎片，大抵就属于这个镜头外的人。而这会儿，这个镜头外的人，另一个女人，在听见对方的问话后，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恭敬地回答她，“皇后陛下，陛下马上就到。”

　　哦，果不出意料，那个极美的女人，是帝国的皇后。

　　于是不久后，屏幕前的三个人便见到一位银发金眸的俊美男子大步走向他的皇后。他也穿着绣金线的白色长袍，腰间系着镶嵌宝石的细长腰带，面容端正庄重，似乎正遇到什么棘手事件亟待解决。

　　“绮丽儿。”他走上前来，给了皇后一个拥抱。

　　绮丽儿？如雷贯耳的名字。这不是历史中赫赫有名，帮助伊利亚特大帝平叛战乱，七百年前，皇族中最后一位神级向导吗？

　　大公沉默地看着绮丽儿皇后，房间里，皇帝和梅特兰德伯爵，也都沉默着。

　　镜头之内，早已逝去，只存于记忆中的皇帝和皇后拥抱完毕。

　　绮丽儿皇后仰面，右手按住胸前的吊坠，眉毛微微挑起，脸上愉悦的表情衬得她愈发明艳，令所有看见她的人，皆忍不住怦然心动。

　　“陛下，就在两个小时前，我们迈出了第一步。这是史无前例的胜利，是我们第一次成功。”

　　伊利亚特大帝褪去坚硬的外表，看着他的皇后，轻轻笑了笑。

　　“南十字星盟成立后，我在星盟中挑选了人，派他潜入伊达瓦星域，他在那里策反了英灵殿最优秀的科学家，让对方为我提炼了这个。”绮丽儿皇后摘下自己的吊坠，攥在手心里，紧紧盯着伊利亚特大帝，“我们要正式开始反击了，陛下。”

　　伊利亚特大帝依旧微笑，只不过微笑过后，他又抱紧他的皇后，声音与表情相反，显得那样落寞。

　　“绮丽儿，你是认真的吗？如果你决定这样做，从今以后，你的家族将会失去所有荣耀，饱受轻蔑、鄙视与嘲讽，甚至是谩骂和威胁。你还活着时，这些现象就会出现，你能忍受吗？我永远尊贵强大的皇后，你能忍受吗？”

　　浮云遮住了星光，帝国皇宫的阴影中，皇后被皇帝拥住，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良久，绮丽儿皇后终于动了动肩膀，反手勾住伊利亚特大帝的后背，轻叹一口气，柔声道：“您也能忍受吗？陛下。从今以后，神级哨兵将不会遇到与之匹配的伴侣，精神永远得不到最终的疏导，疯狂、死亡的阴影与皇室如影相随，您会后悔吗？陛下。”

　　成功的背后，都会付出代价。

　　区别只在于，是一个人付出代价，还是两个人付出代价；是一个家族付出代价，还是两个家族付出代价。

　　“这件事会秘密执行，时间持续数个世纪，直至我看不见的那个未来。我无所畏惧，那些虚名对我和我的家族来说不过浮云而已。我只害怕，在这长达不知多久的沉眠中，我们两个家族会因此产生矛盾，不再亲密无间。您知道，诱因早已存在，英灵殿对皇室的渗透，帝国历五百年后就将皇城的铜墙铁壁变得千疮百孔。我怕我们两个家族之间的信任坚持不到胜利的时刻，那些原本应该像我们一样注定在一起的子孙后代，永远无辜地与对方失之交臂。”绮丽儿皇后收紧手臂，把自己的额头贴在伊利亚特大帝的肩膀上，“然而，无论前路多么艰难，我也只能孤注一掷，把这个抑制向导信息素和延后觉醒时间的药物给直系亲属服下。据说，这药物的药效可以遗传给后代，那么服下药物后，理论上，在找到有效的解除剂前，神级向导将不再出现，毕竟，是由‘那个’身上提炼出来的啊。”

　　画面随着绮丽儿皇后的话逐渐淡出，再一转，便来到空旷的彩虹厅，容颜憔悴的绮丽儿皇后被几个身穿白色法衣，似模似样握着权杖的人围着，用激烈的言辞攻击着。

　　“皇后陛下，皇族不再觉醒向导，您身为主人难道一点也不焦急吗！”

　　“皇后陛下，您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南十字星盟背后的掌权者是谁！”

　　“皇后陛下！不要在我们英灵殿眼皮子底下做些小动作。您嫁给陛下却多年无子，我们完全可以审判您！然后废除您！”

　　在白衣神职者的叫嚣中，绮丽儿皇后始终保持优雅的微笑，这一幕，被史官记录下来，保存于大公家族的族史中。只不过，大公从未想到有一天，他能通过别人的灵魂碎片看到当日的情景重现。

　　那一年，是绮丽儿皇后和伊利亚特大帝结合后的第一百四十一年。那一年，是英灵殿大厦将倾前夕的最后一年。那一年，也是英灵殿垂死挣扎，派出杀手，暗杀了伊利亚特大帝的一年。

　　一夕之间容颜老去的皇后站在皇宫最高处，看着阔步走向她的年轻侄子，取下颈间的项链，那个被月长花包围的南十字星吊坠，缓缓地说：“英灵殿要反扑了，背叛了家族的那些人不会放过我们。拿着这个，带着星盟去伊达瓦吧，我的孩子。星盟将成为你的力量，总有一天，我们的家族会堂堂正正从伊达瓦走出来，回到我们的哨兵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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