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十字星[哨向]

　　第十七章

　　早在皇帝陛下懵懂产生自我意识那刻，他便知道，自己不被一个人喜爱。

　　那个人散发出的厌恶情绪是那样强烈，不加掩饰，他一个五感通透的神级哨兵，怎么会察觉不出来？

　　可是，最开始时他不懂，不懂那个人为什么讨厌他？

　　明明他身上存在与母后一样令自己熟悉且安心的气息，他们血脉相连，关系亲近，早已超越世间所有人。但是，事实就是这样残酷。那个理应对他温柔的人，竟然不顾母后的苦苦哀求，伤心欲绝，及终日以泪洗面，居然将所有的爱给了另一个孩子，不分给他，更不会施舍给母后。

　　胸口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心脏仿佛被人使劲捏住，沉沉地喘不上气，很疼。那时，他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心痛。

　　于是，他开始厌恶和抵触那个孩子，尽管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有着短短一段相当快乐的时光。

　　精神领域中，大公手持永恒之枪，仔细瞄了眼枪上的花纹，锋刃处的符文，然后，枪尖朝上，在空中抡了半个圈，唇角勾起淡淡的微笑。

　　“现在没有时间解释，陛下。等处理完那些棘手的家伙，我们再谈？”虽然是征求意见，但语气透着不容置疑，而且，想不出对方会反驳的理由。

　　大公没等皇帝给出反应，便率先退出自己的精神领域。下方，皇帝依旧表情冷峻，站在原地，仰面遥望银龙背上的神级向导。

　　哨兵与向导最基本的连接，说是连接，不如说是相互匹配的两人由本能引导，进行了最初的试探。匹配度太过完美，导致他们并未直接接触，便一个堂而皇之，一个放任自流，被允许与允许，进入对方的精神领域。

　　这种感觉很陌生，但对于他们来说，骨子里却有压抑不住的惊喜。

　　不过，大公现在表情自若，把从戒指中掏出的增幅器挂在腰间，手持永恒之枪，命墨菲迅速下降。

　　好似心中确实波澜不惊，以往那些设想过无数次，在皇帝面前暴露身份时，可能出现的沉重、怅然、忐忑、惊慌，和真相大白的庆幸与轻松，都是不存在的。

　　但这种情况真是万分诡异，万分不科学。

　　一个气定神闲也就算了，另一个单身二十年，被全帝国80%的人盖章印戳找不到合适伴侣，精神终将落寞一生，极可能没有好下场的皇帝陛下同样身置闲处，心在静中，便太令人大跌眼镜了些。

　　不是应该欣喜若狂地冲上去，恨不得将向导一把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不是应该春风得意，尽扫二十年单身狗的秽气，不顾时间场合，一心拖走向导完成生命的大和谐？

　　皇帝身边，少将、中校和男爵震惊之余，无不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这种契合度，精神绪刚才还不受主人控制，公然勾引缠绵，不当众发情，根本是伪科学。

　　然而，皇帝就是一脸冷峻，精神没有半分波动，理智、冷静地站在那儿，连最普通的表情，比如数次利用智脑联系对方，却被奥罗拉告知对方不在服务区的嫌恶和不耐，及突然发现帝国第一纨绔摇身一变，变作帝国第一向导这种惊吓都没有。

　　为什么这样平静？

　　克莱斯少将悄悄看了皇帝一眼，精神绪扭成几个大大的问号。如果是他，如果某天突然发现命中注定的向导从天而降，他一定高兴得连名字都忘了，不会是皇帝陛下现在这种反应。

　　陛下惊喜到麻木了吗？

　　很好，克莱斯少将并未get到皇帝沉稳如山的表情中，那隐隐浮现于眉间，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象。并且，时间也没有给他胡思乱想的余地。

　　大公以强大精神力震慑尘世巨蟒，挤出些空闲将皇帝好好瞄了几眼，说上一句话，复刻出一件兵器后，便再没强行压制敌人，反而解开了它们的束缚。

　　以一敌众，在有帮手的条件下，这么干就是傻子。

　　大公指使墨菲落到地上，银白光芒散去，四周光线再度黯淡下来。

　　少将、中校和男爵连忙将目光投向站在墨菲背上，缓缓朝他们移动的神级向导，向导背后点缀着不计其数的狰狞巨蟒。

　　多么熟悉的一个人，帝国著名纨绔，大公殿下。

　　如不出意外，不哪天心血来潮拉帮结派企图夺取皇位而被皇帝拍死，他一定成日左拥右抱，莺歌燕舞，混吃等死度过奢靡一生。这一生中，他会有后代，一个或者数个普通人，能够延续大公家的血脉。

　　然后，皇帝也会迎娶性别或男、或女的向导皇后。女的自然受孕产子，是哨兵也可能是向导。男的便命令奥罗拉利用科学技术培育属于两人的后代，觉醒后，也可能是哨兵，也可能是向导。

　　多年后，孩子们长大，皇帝的子女依旧光芒万丈，耀眼夺目不可逼视。大公的子女则子承父业纸醉金迷，终日流连于各种宴会，拜倒在女人的裙下，男人的裤下。当然，不排除有人不像这位父亲，奋发图强干出一番大事业，为大公家的祖先挣回一点脸面。

　　这原本是既定轨迹，唯一几个变数，大概只能是：皇后和皇妃的性别；他们或她们是哪方势力捧上来的？因为对大贵族来说，自由恋爱天方夜谭。

　　嗯，还有一条，是帝国人民所想不到的，那便是皇帝陛下没有匹配率超过20%的向导，已经完全肯定没人可以帮皇帝进行精神梳理，最终，皇帝将痛苦孤独的死去，结束比以往历任皇帝更加短暂的生命。

　　但是现在，命运轨迹改变了，至少在旁人眼中如此。

　　旁人不是大公肚子里的蛔虫，没有听过先帝最后的遗命。他们只知道，神级向导出现了，陛下终于不再是一个人。至于神级向导什么时候觉醒？为什么现在才出现？为什么要隐瞒身份？那是后话，暂且不提。

　　不过值得肯定的是，不管大公殿下在皇帝面前如何花样作死隐瞒身份，他也一定是个熟手。因为，以其精神稳定程度、精神强大程度，及精神力使用的熟练程度来看，他绝不会刚刚才觉醒。

　　这一刻，迎接神级向导这一刻，每个人都思绪万千，浮想联翩。

　　相比之下，大公想得就颇为简单，归结起来只一条：先消灭尘世巨蟒。

　　“嗨。”大公颔首示意，笑着打了声招呼。

　　“嘭嘭嘭！”尘世巨蟒们蜂拥而至，带着杀意与以身体碾压弱小人类的势头，也打了连串招呼。

　　被打招呼的人除皇帝外，此刻均一脸懵逼。女壮士的精神绪同身体一齐瑟瑟发抖，不可控制地往克莱斯少将那边歪去。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她喃喃自语。

　　进入军队时间不长，曾经古老战场上的古老敌人，早已被她遗忘。不过她不认识尘世巨蟒，更是因为英灵殿，英灵殿尚活跃时期，军事教材并未记载这种恐怖的宇宙生物。

　　所以，不止莱茵斯特尔中校不认识，就连克莱斯少将和哈里斯男爵，也同样不认识，由三百年前至今，一直威胁着人类生命的生物。

　　三百年前伊达瓦的沦陷，乃属于另外一种生物的胜利——这是人造历史的谎言。

　　伊达瓦真正沦陷，完全脱离人类控制的时间，不是被人类熟知的三百年前，而是五年前。大规模袭击伊达瓦的宇宙生物，不是由英灵殿凭空捏造的生物，而是尘世巨蟒。

　　呵……真相啊……

　　大公看向皇帝，他忽然坚信，皇帝一定认识尘世巨蟒，虽然这种认识只存在于帝国图书馆不经意间泄露出只言片语，并不知道自己的疆土已经被它们侵占。

　　皇帝皱起眉头，终于在下属面前有了明显的情绪。

　　大公手一顿，产生种不管不顾，想要上前替对方抚平眉间忧虑的冲动。

　　本能太可怕了，大公暗自喟叹。

　　便在这时，在他叹息时，皇帝忽然看了他一眼，然后，手一扬，一道光芒由指间泄出。

　　ST系列初代轻型机甲，黑色外壳在璀璨的星光下泛着庄严高贵的清辉。皇帝也已经察觉，限制解除了，只是与奥罗拉的连接一直没有恢复。

　　“斯莱普尼斯。”哈里斯男爵仰着脸赞叹。

　　ST系列，神秘机甲大师罗伯特·布鲁克斯的收官之作。

　　这位大师终生在星际流浪，最后一次显露踪迹，是在大公所熟知的，五年前沦陷的伊达瓦星域。

　　ST系列初代只有两架机体，本色为一黑一白，哨兵与向导之色，亦暗合古老圆形图案的颜色。

　　而大师没有失踪前，彼时年少的大公殿下曾问他：“以后还有什么颜色的机体？”

　　大师笑了笑，回答说：“赤橙黄绿青蓝紫，集齐七种颜色，我要召唤神龙。”但是，哪有什么赤橙黄绿青蓝紫，黑色与白色不就占了七色中两色？

　　大公摸着小小的墨菲，想着小小的奥格斯格，再看看远处打盹的巨龙阿瑟，说：“召唤神龙？这里不就有龙。”

　　“殿下，此龙非彼龙。”意味深长的笑声在大公耳边响起。

　　大公抬头，盯着对方圆溜溜，如同宇宙般黑漆漆的眼睛，带着疑问“啊”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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