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十字星[哨向]

　　第一百五十一章

　　如果说逝去的岁月是人类沉重的复兴史，那么相当久的时间内，也是造物主后裔的残酷逃难史。

　　造物主后裔离开时人就不多，携带有限资源与技术，在人类追杀下的他们数度濒临灭亡，能够苟延残喘于穷山恶水，这里不得不提一句，多亏了他们天生适应这颗星球——造物主基因对他们的庇护。

　　烬骨出现数年后，造物主后裔在纯种人类视野中消失了。纯种人类加大力度寻找，却没有找到他们的踪迹。烬骨当时的领导者不认为这些血脉纯正的造物主后裔已经全部死亡，他向上级汇报，要求继续寻找、监视、追杀造物主后裔，这一使命延续至今，直到今天的帝国，烬骨的主人梅特兰德伯爵也同样贯彻这个使命。

　　一行人往前走，前方温度越来越低，浮雕内容越来越密。

　　大公目不转睛，很快发现一个众星捧月似的人物被火焰围绕，看起来倒不像是要被烧死，而是这个人，他应该在发光。

　　造物主逃难这些年，他们当中突然出现一个人，犹如灯塔指引迷失于暴风雨中的航船，将这个族群逐渐发扬壮大。

　　关于这个人，浮雕刻画得不多，看似偶尔出现在任意浮雕中，可偏偏给人无处不在的感觉。

　　他仿佛一尊神。

　　大公微微皱起眉头。被造物主后裔狂热崇拜的神明，其受欢迎程度远超纯种人类拥戴安茹公爵。

　　“弥米尔。”大公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维，皇帝突然停下脚步，金眸凝光，于一副浮雕前站定。

　　“弥米尔，你来看这幅浮雕。”皇帝说。

　　大公走过去，其他人都走过去，围在皇帝身边，一脸郑重看向眼前的浮雕。

　　果然“偶尔”都是骗人的，数千年前发生的事情，活在当下的人也许不知道，可近千年历史中有名的重大事件，他们还是知道的。

　　帝国初立，人群挤在广场前遥望开国帝后，里面火焰虚影一闪而逝。隔了几幅图，英灵殿如日中天时首席神官祭天，天空立着被火焰包绕的人，俨然就是那个被祭祀的神明。紧接着，是两只龙形精神体被火焰围困，一共七、八幅浮雕，直到最后两只龙形精神体被火焰烧死，才没有继续出现这种浮雕。龙形精神体，颜色各异，说明无论被围困还是被烧死的精神体，都属于不同的主人。然后，他们又在数幅浮雕后依次找到火焰人站在高台上演讲的图，火焰人在宇宙中与尘世巨蟒对望的图，火焰人跟在一个持刀女人身边并盯着对方肢解另一人的图，火焰人站在航舰中凝视巨大蟒影的图。

　　大公忽然开口，提起布鲁克斯大师收集的一段资料。

　　“英灵殿崛起，皇族大权旁落；渗透后族控制神级哨兵与其他向导；伊利亚特大帝与绮丽儿皇后之死；煽动普通人对哨兵向导产生敌意；尘世巨蟒第一次入侵；引诱先后迫害父亲；伊达瓦彻底沦陷并累及先帝殉国；地下城市暴露、洛基镇新生死亡、尼福尔反叛。”

　　大公口中的事，如果结合已知信息及浮雕内容进行联想，很容易发现它们其实是相互呼应的。当然最后三件事——地下城市暴露、洛基镇新生死亡及尼福尔反叛并未出现在浮雕中，但这不妨碍其他人将它们归纳一处同等看待。近期发生的事情来不及制作浮雕，这个解释非常合理。

　　大公缓缓道：“燃烧着火焰的人，当年逃离纯种人类控制的造物主后裔，安东尼及霍夫曼家族的祖先，他们就是布鲁克斯大师口中影响历史的那群人。火焰人是他们的首领，造物主后裔对人类的恨意犹如火焰熊熊燃烧不绝，传承一代又一代。”

　　所以当年发生的事及现在发生的事都是他们的杰作，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很显然，是毁灭纯种人类。

　　左边的浮雕讲述造物主后裔的故事，右边便是讲述人类发展复兴史，比如现在帝国人口从何而来？

　　1:4:5，浮雕中给出明确比例，告诉在场各位，帝国人口大致由三部分组成。

　　人类在繁衍复兴过程中，为了保护纯种人类的血脉，贵族间相互通婚，这种人占帝国人口的十分之一。

　　然而这种通婚不利于人口发展，于是便有小部分纯种人类牺牲自己，与繁衍能力较强的造物主后裔通婚，这种人基因上更加偏向人类，占帝国人口的十分之四。

　　剩下的，就是造物主后裔之间相互通婚产下的后代，他们占人口基数的十分之五，大多世代平民，与另外那十分之四的人一起，成为帝国最重要的根基。

　　“这意味着，一旦真相被人民知晓，绝大部分人可能会被造物主后裔煽动，推翻我们这些纯种人类的统治。”

　　布鲁克斯大师曾经说过一句在大公听来晦涩难懂的话，他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别看现在皇帝是全民偶像，帝国盛世太平，其实太平表象下暗流汹涌，说不好明天帝国就土崩瓦解，这有什么不可能？

　　“陛下，我现在明白他们的目的了。至少我已经了解地下城市暴露、洛基镇新生死亡、尼福尔反叛事件对他们的意义。人都有好奇心，他们不急于暴露真相，是想吸引足够视线让人们自己发掘真相。您也不喜欢被人欺骗吧，何况欺骗自己的人曾经屠尽祖先。善良的人总是下意识同情弱者，我们如今不巧正站在强者的位置。”大公对皇帝道，也是对周围的贵族们道：“斗争从未停止，不止我们与造物主后裔的斗争，还有……”

　　“我明白。”皇帝截断大公的话，神色严峻，“我明白，还有我们与子民的斗争。”

　　在场的人都明白，因为曾经皇族与英灵殿的权利斗争就是最好的例子。

　　从前，除了少部分知晓历史真相的人，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英灵殿是站在人民对立面，阻碍历史发展的毒瘤。

　　然而现在往深处思考，英灵殿作为普通人一步一步发展起来的势力，他们在火焰人支持下与皇族展开斗争，神权与皇权的争斗，何尝不是造物主后裔们与纯种人类的斗争？包括现在新兴贵族、大小商人与皇族、大贵族之间的矛盾，何尝不是造物主后裔们对纯种人类统治的反抗？

　　也许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反抗什么，以为只是从皇族、贵族手中争取最大利益。可在熟知真相的，以火焰人为代表的造物主后裔眼里，现今知晓真相的皇帝等人眼里，这就是部分造物主后裔对纯种人类掌握帝国、星球、星系控制权的反抗。他们不满足现状，厌恶被人压制，骨子里渴望自主，或者还奢望反过来控制纯种人类，创造第二个信仰时代。

　　“我们才是故事中的反派吗？”索菲亚突然意味深长地发问。

　　没有人回答她，皇帝面前，谁也不敢胡乱开口。

　　直到大公叹息一声，徐徐道：“对与错，不绝对，成王败寇。顺应民意是仁君最好的选择，哪怕结果对帝王不利。”

　　皇帝凝目，望向大公。

　　大公回视他，轻笑道：“反正我会陪着您，无论您做出什么选择。”

　　皇帝伸手，捏了捏大公温暖的手掌。

　　一行人停滞许久，继续向前。

　　右侧后几组浮雕讲述了英灵殿的故事。

　　从普通人如何暗自经营壮大英灵殿，期间造物主后裔神出鬼没，英灵殿为了权利周旋于造物主后裔和皇族之间，到英灵殿扳倒皇族获取权利，迫害皇族，踢走造物主后裔势力，以及信仰时代转折，伊利亚特大帝、绮丽儿皇后反击，英灵殿为了保命——不管是来自皇族的威胁，还是造物主后裔的报复，泄露造物主后裔行踪，替皇族守护地下城市。

　　可以说历经信仰时代纯种人类依旧能够光复帝国没有倒下，英灵殿的贪欲功不可没。他们中不是没人获悉过去发生的事，但他们不在乎，只想要更多权利，世代无忧坐享荣华富贵。那个时候，造物主后裔的势力远不如现今这么强大，英灵殿的势力足以压制他们，破坏掉他们几近成功的局面。

　　右侧最后几组浮雕，是有关地下城市起源。

　　尘世巨蟒入侵，伊利亚特大帝利用地下原本存在的空间，克隆了一大批造物主。

　　是的，造物主，不是拥有人类基因的造物主后裔，而是长着蛇尾，身形巨大的造物主。

　　这些造物主的用途自然是拿来对付尘世巨蟒，为此他们还克隆了袖珍版尘世巨蟒，让两者互相残杀，以测试造物主对尘世巨蟒的杀伤力。

　　结果是，克隆出来的造物主竟然存在基因缺陷，面对袖珍版尘世巨蟒，一波精神攻击都抵挡不住，远不如娇小的人类，这还怎么面对宇宙中的正版尘世巨蟒？

　　伊利亚特大帝非常失望，直接放弃了克隆计划，将大量造物主关在地下自生自灭，顺便让科学家做些研究，补充人类为造物主建立的资料档案。

　　几百年间，克隆出的造物主已然死去，地下城市却持续被使用，进行那些“见不得人”的研究。比如，如何传导精神力，强留一个早已死去的灵魂。

　　“这块茧样的东西是什么？里面居然有人。”索菲亚指着浮雕，小声道：“还是人首蛇身。看浮雕的顺序，就是最近这些年的事，殿下……”抬头撞见大公深不见底的眸光，求生欲使得索菲亚理智住嘴，将后面的话咽回肚子里。

　　五色茧，《鲸落》透露人类用五色茧困住了华羲与普鲁托的孩子。所以，这个孩子竟生存至今？那么，当年到底是谁保护了它，梅特兰德伯爵又是在哪里得到它？

　　浮雕结束，通道尽头，静静立着一扇门。

　　通过与皇帝共感，大公知道门背后的世界实际连通着地下城市。它是他们上次未曾到达的一部分，它也是这个星球在星际文明时代，造物主留下的遗址的一部分。

　　皇宫地下耸立的高塔，正是通天塔，巴别之剑。

　　从这里可以到达那座塔，被他们误认为是过去管理所有哨兵向导的，人为建造的，实际却是大杀器的战略武器。

　　人类改造了它的内部装饰与外貌，但改变不了它的内核。

　　它在沉睡，终有一日苏醒，毁灭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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