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十字星[哨向]

　　第一百一十章

　　西尔维斯特成熟了。

　　他没有再为华羲和安茹公爵产生任何矛盾。只是会时而忧郁地盯着一个地方发呆，手指摩挲着从前的合影，保持沉默。

　　酒神节后半个多月，在人类的期盼中，极光计划实施顺利，成果比起十几天前更加显著。

　　外星人中，愿意帮人类说话者更多了，尤其是掌握实权的阶层，无论它们出于什么目的，利用人类也好，将人类当做玩物也罢，总之，它们中大部分人不再剑拔弩张，与人类关系明显趋于缓和。

　　这就方便人类继续自己的计划。比如，帮助好不容易物色到的外星哨兵出谋划策，让其名正言顺亲近厄耳枯斯。

　　而另外一件有收获的事，便是出城寻得物资定期上交时，外星人不再吹毛求疵的检查，能够让人类神不知鬼不觉截下更多必需品。这些必需品中包括修复特蕾莎女王号的材料，以及让特蕾莎女王号重返宇宙的能源。

　　不过，在得益的同时，重中之重当然是挑选合适的遗址城市进行勘察，希望在外星人眼皮子底下替人类建立一个安全港湾，并破坏为屏障提供动力的防御武器，达到削株掘根的目的。

　　是的，酒神节上初步定下的计划已最终获得通过，人类下定决心与外星人势不两存。种族繁衍之争，你死我活。

　　“人类历史中很多次战争，其本质就是种族间的优胜劣汰。”那之后又过了一个多月，亲自催眠了看守基地的外星军官，安茹公爵看着独自领队，即将第二次进入特蕾莎女王号的西尔维斯特，道：“上尉，世事不尽如人意。就算你觉得我们这些人卑劣、无耻、冷酷，也请你暂时忍耐，同我们精诚合作。”他惆怅地抬手，拍了拍对面人的肩膀，“等大家都安全了，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选择？什么选择？

　　修理的队伍已经开始进入飞船。队伍旁边，西尔维斯特缓缓摇头，曲起手肘按住安茹公爵的手，然后，轻轻捏住对方的手指。

　　安茹公爵以为他要说什么，一直等着。岂知，西尔维斯特只是深深看了公爵几眼，什么也没说。过了会儿，西尔维斯特放开公爵的手，跟上队伍，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飞船的密封门内。

　　安茹公爵：“……”

　　西尔维斯特走后第二天，安茹公爵趴在办公桌上凑合一晚被闹钟吵醒，睁开眼的那一瞬间，便开始想念一直跟随自己的年轻上尉。

　　然而，想念太奢侈，他已经没有时间了。从酒神节开始直到现在，除修理好飞船，人类总共办成了两件事。

　　第一件，他们联合外星哨兵算计了厄耳枯斯，让它们出其不意完全结合，普鲁托根本来不及阻止。

　　第二件，外出寻找物资的人类哨兵发现了合适的遗址城市，他们进入城市，随后成功修复深藏地下的防御武器，只是还无法操控它。

　　所以，找到操控方法和破坏本城地下防御武器迫在眉睫。并且在此之前，他们需要将留在人类落脚地的同胞安全转移。这剩下的一万多人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弃城而去，可是一个大问题。

　　“我认为，决绝难题的方法，还是利用华羲。”第四次圆桌会议上，政客向舰长建议道：“华羲是普鲁托的弱点，它们的孩子也比不上华羲。”

　　这一提议得到所有人附议。当然，除安茹公爵依旧沉默。

　　但其他人知道，公爵这是默许了。因此最后，把华羲作为突破口，华羲再度被人类出卖就成为铁板钉钉的事实。

　　安茹公爵靠在椅子上，脸色不好看，眉头皱成一团，揉了揉太阳穴。

　　“人类安全转移之时便是城破之时。如果让外星人得到喘息时间，它们一定不会放过我们。”过了会儿，他说。

　　这时，会议桌对面的军官也出声补充道：“它们也许没办法亲手剐杀我们报仇，但它们一定会拉我们垫背。”

　　“同归于尽。”政客闭了闭眼睛，“死在尘世巨蟒手里。”

　　“所以，”舰长闻言，环视一周，“地道进度怎么样了，嗯？”

　　接管整座城市基层工作的人类在城下挖地道。利用这座城市古早年代遗留下的，废弃的下水道，挖出一条通往城外的求生路。这听起来也许很搞笑，然而，有时越是古老原始的方法越可靠。

　　“快了，能在我们得到操控方法前完工。”政客回答舰长道。

　　于是，又只剩那两个问题。

　　如何得到操控方法？以及，如何接近看守严密的地下防御武器，然后摧毁它。

　　第一个问题已经得出结论，人类要利用华羲。

　　至于第二个——

　　安茹公爵突然坐正身体，眼神犀利起来，“不是在挖地道吗？挖进去就行了。”

　　众人：“……”

　　好吧，安茹公爵并不是在说笑。古早年代遗留的地下要塞再怎么固若金汤，也总是有漏洞的。就算没有，以现代人类的手段，既然靠近它了，还愁进不去吗？

　　主要是，外星人根本没想过人类会背着它们打地底的主意，不会怎么防备。人类在它们眼中渺小脆弱，没有普鲁托的提醒，它们根本未将人类放在眼里。

　　在瞄准遥远目标的同时，不要轻视近处的东西。可惜，外星人不懂这个道理。

　　外星人之不幸，人类之万幸。

　　是以当每个月尘世巨蟒例行公事般来袭时，人类挖通了地道，也将另一条地道挖到地下要塞墙边。

　　地下要塞被精神场笼罩，因此最后完成挖掘步骤的是一队哨兵和向导。不过任务完成之时，哨兵向导就暂时撤离地下，静候人类获得操控方法，然后给外星人最后一击。

　　尘世巨蟒来袭第二天，外星人政府发生了一次政治动荡。

　　外星人中的鹰派提出，得到人类相助，它们的科技文明正在快速复苏。因此现在，面对尘世巨蟒的侵略，它们应该着手反击，而不是像以前那样龟缩在屏障内。

　　鹰派以普鲁托为首，是当初帮助普鲁托以武力上位的一群人。不过这会儿普鲁托不在，据悉是华羲还在跟普鲁托较劲，以致普鲁托没心情参加例会。

　　普鲁托大概没想到，这么一场普通的例会，竟会演变成动摇他地位的弹劾大会。

　　外星人中既然有鹰派，那么相对的，必然存在鸽派。

　　鸽派目前的领袖是厄耳枯斯的哨兵，一个只图安逸享受的年轻贵族。

　　这个贵族，精神力与普鲁托相比稍逊，然而架不住家世背景雄厚，尤其同厄耳枯斯结合让它的影响力一瞬间到达顶峰，最后居然同普鲁托有了一较高下的能力。

　　古斯塔夫，哨兵的名字，原本就与普鲁托政见相左。从前碍于实力不及对方，所以蛰伏起来，低调沉默。如今，不谈精神力，它们在政治上势均力敌，一方不再臣服另一方，各种挑事，一点也不奇怪。

　　古斯塔夫说：“虽然普鲁托是厄耳枯斯的哥哥，但我也要提出，普鲁托不配成为我们的领袖！大婚消耗我们将近七成储备资源，如今恢复不到三成，又要消耗资源让我们去打仗。也许我们最后不是死在敌人手上，而是死在穷兵黩武的自己人手上！”

　　这是它在例会中的发言，所有人都听到了。

　　然后，继古斯塔夫“直言不讳”后，它的鸽派追随者帮腔，接着说道：“普鲁托跟向导不和，这会影响工作。而且它的向导是人类，谁知会不会影响它的政治判断。”

　　正如神州古语：帝后不和，非国之福；色令智昏，非国之幸。总之，两派是各种争吵，各种攻击，各种谩骂，到了后来，哨兵们甚至直接铺开精神场，上演肉搏战。

　　外星人的决策层吵闹不休，不止连累普鲁托声望下跌，更是直接导致它们对人类监管放松。

　　人类摘除了狗圈，乐得看它们互相倾轧，然后，继续有条不紊进行自己的计划。

　　人类以古斯塔夫做掩护，冒险抓了普鲁托和华羲的孩子。

　　古斯塔夫不知道这件事，普鲁托更不知道，但孩子失踪后，普鲁托一口咬定是古斯塔夫所为，并为此事与自己的妹妹厄耳枯斯翻脸。

　　向导受了欺负，哨兵能忍下这口气？

　　于是，两帮人又开始争吵、斗殴，以致调来军队互相对峙。

　　而在远离对峙地点的人类落脚地，政客来到地下通道某一处，双手触摸眼前的巨大晶石，诧异地问着安茹公爵，“藏好了？就藏这里？”

　　安茹公爵点头，没有说话。

　　数天前，外出寻找物资的哨兵们在某个遗址中发现了一块巨大的晶石。晶石形如蚕茧，散发五彩光芒，让公爵联想起神州神话中女娲用来补天的五色石。

　　是不是五色石，倒真不清楚。但这块晶石能够完全隔绝精神力，叫覆盖范围内所有活物、死物不被哨兵五感察觉，却是真的。并且，不止是晶石，它周围的泥土也有这种作用，只是数量不多，非常珍贵。

　　人类目前没有条件分析泥土的成分。他们在保留部分样本后，便在进行地道施工时，将所有泥土用来制成涂料，刷在地道的墙壁上，以此躲过外星人的监控。

　　而巨大的五色晶石，则想方设法掏空内部，做成一个椭圆形容器，把华羲的孩子放了进去。

　　孩子注射了药物，人类不让它醒，它便永远醒不了。

　　政客说华羲是让普鲁托上钩的鱼饵，这孩子就是让华羲上钩的鱼饵。

　　安茹公爵转头，瞥了政客一眼，稍后，扭回头盯着人首蛇尾的男孩，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这块晶石，可靠吧？”政客听到了安茹公爵的叹息声，顿了顿，还是这么问了一句。

　　安茹公爵说：“这孩子的精神力非比寻常。不过，我保证它的精神力无法从晶石中逃逸而出。它的父亲不可能察觉它在哪里，你放心。”

　　政客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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