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常往事

　　二十八章山丁树
　　连山屯的杨七猴儿，牵着三头牛，来到屯中十字路口。见群人在此嘀嘀咕咕，说说笑笑，也停住脚。“老七，没到垧午咋就回来了？”“哎呀妈呀！种子全插进土里，田种完了。这家伙累的，快趴窝了。”马老六嘿嘿笑:“快回家吧，抓只野兔锅里炖上，补补身子骨。”“我那媳妇个矬脸黑，无人爱。小心你那腰来细，跟上无赖私奔了。”“哈哈哈！我那娘子说了；和尚她不恋，猪八戒太笨，猴子太难看，白龙马百瞅不烦呢。”周老四叼着烟过来了:“鼻涕拉瞎地叽歪啥呀！田种完了，别闲着，咱去牌局摸几把吧。”“摸个屁呀！牌局掌柜跟上王甲斌，蹽杆子多天了。”“别乱咧吧，也就六七天时间。”“哎呀！猪脑瓜只记吃了，不记事。貂掌柜没影半个月多了。”三头牛吽吽叫，杨七训着:“人在唠嗑儿，你仨搅活啥呀。”“爹，吃饭了。”“爹，别咧咧啦！等你饭都凉了。”“儿媳妇都娶了，你还没遛儿，吹牛的大嘴闭不住。”俩小孩儿，一位妇女，来唤家人吃饭，这场闲扯六拉，稀了马哈的热闹会散了。
　　一一一董占峰心情郁闷，吃饭不香，睡觉不着气恼。给牛马添着草，嘟嘟骂着:“这帮畜牲，闲得皮毛痒，欠揍。”草筐一摔，来到母亲屋里吐露不悦:“银凤走出十多天了，不见回来。屯里人说闲话，牙都磨短了。”董老太心也烦，没好言。“让那婊子养的杂种们，嘴大舌长瞎咧咧去吧，累掉牙自找活该。”“妈坐家里乱骂人，胡掰扯啥用没有。银凤跑出不见影，难怪外人咧闲话。”“我若坐屯街上骂人，三岁小孩儿都得说疯了。看笶话的人，能堵满咱家门。”“您若不忽悠去找胡大拿，她是离不开家的。这丢人事造成，都怪妈乱当家。”老太太听气了，邦邦搕着烟袋锅。脖子一歪火了:“邻居有事，都得相帮。王申若丢了性命，董家闺女又成寡妇。咱能袖手旁观吗？……。”“外面人一轰声地传论，银凤跟上王甲斌私奔啦……。”董老太打个叹声口气软了:“外人的嘴巴，咱没资格去堵呢。都怪这事出的硌殃，丢人倒霉琐事都扯上咱家呢。”“那王甲斌肠子太花花了，挤眉弄眼，油嘴花舌。把桂云骗抢到他家，嫁给二笨瓜。这又三吹六哨，连哄带蒙领上我媳妇无影无踪。谁能保证俩人，没睡到一个被窝里呢。两只贼眼盯上咱家了，害得我人前抬不起头哇。”儿子的话，提醒了她，抠抠耳朵挠挠头发。“你讲的话，占理呢。咱这泡子里的鱼，都叫王老疙瘩钓去了。如此狐拉马趟，挤眉弄眼儿，视咱董家人无能吗？看咱满院子木头，砍不出一个楔子吗？”“对对对！您老人家终于明辩事非了。您宝刀未老，该往出抖落几招儿，该去王家抡两手。我的媳妇，咋能叫他人领走呢。”儿子鼓动，母亲信心倍增，这老太也不是省油的灯。歪了几下脖颈注意拿定。“粘豆包滚一块都藏馅，没二样。谁怕谁呀；明日领我到宁家屯，找黄九灵评理去。”董占峰闷在肚里的火吐出了，苦着的脸，露岀了笑容。
　　一一一天不亮，董老太就起了炕，光梳头净洗脸，新布衫穿身上，妆扮得变了模样。老伴儿瞅了两眼，不解地问道:“这等三仙姑怪相，又到哪家浪张去呢？”她带搭不理回着话:“你是咸吃罗卜，淡操心，屁话成堆。媒婆差事搁下，宁家屯里蹽一趟。”董老头儿话还多:“大媳妇跟上王甲斌没影了，你又往王家蹭，丢人现丑之事，婆媳俩人接着晃荡儿。”“你个瘪葫芦，蹦不出好籽种。自身水裆尿裤损样，还怕她人油光锃亮，堂堂正正有了章程。”挨了训的董老头抽起烟，不再吱声。坐在车上的董老太咯咯乐出声，叮嘱二儿媳做好午饭，等她回来。花狗撒着欢儿，车后头跑着。董占峰回手一鞭子骂着:“家里呆着，少出去胡搭乱窜，招仨拽俩儿。”它嗷的一声，夹着尾巴调头回去了。母亲不忍心，叨咕儿子:“花狗家中呆闷了，跟上西屯跑一趟，散散风透透气，有啥不妥呢？”“妈的主意有点偏，铊未定平秤盘。咱娘俩今日不是去贺喜，是论理。带上条狗，等于是留条尾巴叫人抓，不吉利。”“对对对，儿子说的话在理，妈得听你的。到了王家，我该如何开口呢？”“妈想咋说就咋说，不必遮遮掩掩戒备心，耙子挠草直搂。”“听说老刁人厉害，她的那堂子神也轰通。”“妈不用惧怕，把收拾于大头的张程使出来，咱就赢了。”她皱皱眉说道:“儿子忽悠歪了；与那老混球抓破脸打烂头，是因断了亲。现今王、董王家结了亲，我若破马张飞耍混，今后桂云无法生存。今日咱娘俩儿，说话要有分寸，嘴要把门，不可胡搅三分。”听过母亲所言，他觉察出老太太的硬棒劲，软忽了。暗自盘算？去王家目的，不能乱了头绪。轻咳一声，开始给母亲打气:“妈在连山屯里，持家做人出了名。去保媒，说两个成一双。人人竖拇指，处处受欢迎。王老太厉害劲出了名，舞舞喳喳跳大神，稀了马哈吼出个黄九灵，实际情况是胡作乱闹的黄皮子，把人瞎蒙。”“她的那堂神，据说有真功，咱不信不中呢。”“哎呀妈呀！您的心眼太石了，不通气。我早瞅明白了，大神和二神俩，手刨脚蹬，呼呼哈哈，呜啦哇啦，咧些乱七八嘈的嗑儿，没正词。谁的嗓门大，谁就占上峰，就是真神。”她明白儿子的用意；是鼓动自已讲话要声大，别怕。想了想说道:“你那媳妇，不是省油的灯。不是牌局栓着，闹不好，早飞了秃尾巴鹰。一个巴掌拍不响，与王老疙瘩飘没影，双方各带一半的歪风。”董占峰皱眉咧嘴哼出声:“都说骒马上不了阵，这话真不假。王家门未到呢，您却缩头缩脚，软得要脱套。”“与王家闹翻脸，撞个鼻青眼肿，外面人又有热闹看啦。聋耳朵没治灵，又成哑巴了，啥轻啥重，自己掂量……。”“儿女亲家的关系，如同豆腐炖大酱。黑白虽分明，但缺一不香。谁软谁硬都是上峰，三仙姑智斗黄九灵，儿子给您助威捧场。”她咯咯乐了:“媒婆会神婆，瞧瞧谁是大能婆……。”母子二人对策商量妥，马车进了宁家屯。
　　一一一王甲斌不在家，王老太得操心持家。二儿子被绑走多日了，小儿子出去寻找，如同肉包子打狗，不见影。母子连心，这段时间，把个王老太愁得觉睡不着，吃饭不香，脸色蜡黄。闻着门响，探头望，听见风声，心里慌。去趟房后，看着猪哼哼，羊也咩咩，她心头的火气，腾腾往上升。二儿子不在家，猪羊无人放，急得窝里乱折腾。回屋坐炕上，抽着烟吐雾圈，对着南天诅起咒:“绑票的恶魔，必遭雷劈。黄大仙快显灵，叫那些无恶不做的害人精，眼邪嘴歪，胳膊腿疼，吃饭噎脖，走路脚拧。趴到狗窝抽起羊羔风，一头栽进茅屎坑………。”这会儿光是骂话，解解恨。因连日跳腾神，闹得浑身早已没劲儿。骂累了，烟袋一撩，躺到枕头上歇着。哼哼两声，手捋前胸顺着气，踹了两下腿，筋骨好轻松。“哎哟娘哟，二小子和老疙瘩再不回来，就要了我的老命了。”王红一听，赶紧相劝:“奶奶别多虑了，今日喜鹊鸣，太阳红。黄九灵显真功，定有佳音呢。”“哎呀，魂儿画儿的不亮晴。喜鹊叫过，乌鸦又呱呱几声，喜忧搅进一个坑里了。”“奶奶操劳过多，累了。眯上一觉，歇歇脑吧。”她和颜悦色哄着王老太，又给其盖上被子，她真眯着了。
　　一一一万金将董家母子二人迎进屋，王老太热情招呼:“哎哟！亲家母来了，快请坐下。”随手给其装袋烟点着，董老太吐口烟雾把嗑唠。“您的二儿子被绑走，小儿子跑无踪。亲家母是不愁不恼，不急不慌，稳稳当当坐深宫呢。”王老太巴嗒两下嘴，觉得这串话味道怪，皮笑肉不笑回道:“亲家来串门，属亲戚中的贵客人，好酒好菜招待便是了，与家中琐事无相干呢。”董老太脸一扬话出口:“是亲三分向，是火便热炕。你二儿子出了事，我闺女她担惊。你小儿子领上我儿媳蹽杆子了，黄二妮眼皮不跳心不急，觉得没事一样。蓝大香的脸可觉少色，无颜见人呢。儿子被嘲讽成龟孙子啦，滋味不好受呢。你是装着明白使糊涂，被窝里耍年青呢。”王老太强压火气，待她把嗑咧咧清。随之开声:“今个真别扭，喜鹊喳喳过，乌鸦吵。接着跑来一只老黑鸟儿，呜呜哇哇，突噜反仗瞎胡搅。”这套话呛得她直吧愣蹬，蒙头哑嗓没词了。抠抠耳朵，挠挠头发，无可奈何。儿子及时替母亲来圆场:“婶子是明白人，谁都知道。银凤跟上甲斌走出半个月了，左邻右舍传闲话，难听得硌疼牙。母亲坐不住炕了，才到你家……。”“哎呀，我闹心吧啦的如坐针毡，急得夜梦妖魂。遇上这乱遭倒霉事，只能求得神仙保佑了。”缓过神的蓝大香不依不挠，开始发飙。头直摇眼乱眨，嘴唇和牙配合得如吃枣，狠劲儿嚼。“王家人诡计多端，汗毛点头出花招。见董家人老实厚道，便挖空心思，咕咕叨叨，损招接二连三。先把我闺女骗抢来，嫁给二傻瓜。又借机行事，歪邪拉领跑儿媳妇。雷不劈王老疙瘩，定是天王爷的斧头睡着了。”这套话真有功夫，冲得黄二妮脸色铁青。但不甘败下风，手里的烟袋比划着回话。“在这大院里，无人敢对我吆五喝六，说七论八，酒若撒了，拾不起来。你个笨母鸡不识数，窝里蛋守不住，怪天怪地，怨爹怨妈。跑来此地，缩着脖儿穷呱呱。”大香不服，接过话茬顶她。“你的浪崽仔，求我儿媳去见胡大拿，赶着马车将她拉跑了。多日不返还，定是沾上了。嫁进董家多年了，他若不勾引，她不能没影呢。”二妮笑了，不听其哇啦。损人出怪话:“胡巴巴啥呀？无理搅三分。我儿子生得模样帅，你那儿媳眉来眼去早把他爱。时机一到，俩人急得火燎腚沟往块抱。不相信，去找她俩问明白……。”董占峰听得耳朵嗡嗡响，脸色变红。心里明镜明；俩老太太嘴功都硬，吐噜出的嗑儿都不中听，如同高粱米饭掺沙子，含着嚼着都硌牙疼。想了想，劝说道:“妈消消火吧，看在桂云的面上，不能和王婶顶撞了。”俩老太都气得脸红脖子粗，吵累了，各自扭向一方歇着。这时，宁掌柜领进一个人来。
　　一一一这位来者中等身材，大布衫肥又大，盖住鞋面。头顶黑帽，脸上一道疤，嘴朝右边歪。瞅了几眼，王老太也不认得他是谁。此人不坐下，屋地下晃悠着，两眼贼溜溜扫瞄。问他话，不回答，摇头晃脑逞威风使着横。董占峰觉不妙，忙贴母亲耳朵旁嘟嘟:“坏了，匪贼来了，咱快走吧。”她打个冷战，处溜下了坐。拽着儿子往出走，两条腿软得如面条。上了马车，娘俩个头也不回往家跑。“哎呀妈呀！来人提溜算卦的损样，准是个坏种。王家的妖气真重啊！沾边就犯邪呢。”董占峰嘿嘿乐:“老刁厉害，咱斗不过她。这会儿可好；来个硬茬，看其怎样接招。嘿嘿嘿！”母子二人坐在马车上，幸灾乐祸。“她妖势得象个魔，对我筋鼻瞪眼，见到胡匪，得吓尿裤子。”“妈今个的英耀厉害劲儿，呼腾得挺硬。比骂我爹还凶，儿子我得表扬。”“哎呀儿子，妈的浑身都觉没劲无力，好象要不行……。”他看一眼母亲笑了劝道:“这是吓丢魂了，吵架累着了。”“说的贴点边呢……。”母子二人唠着嗑，到家了。儿子将母亲掺扶下车。她有气无力地爬上炕，躺到枕头上全身哆嗦。老伴儿帮她脱掉鞋，瞄了一眼嘿嘿笑。“蓝媒仙，王家这一趟啥情况啊？”“哼哼……，不好哇，咱家跑出的人，没处找呢。”“哎呀媒仙，浑身打颤，不停地抖擞，把老刁那堂子神领上啦？”她听得逆耳烦了骂话:“闲磨老狗牙，冒屁话。找回儿媳是正事，招只黄皮子回来，是叫胡匪吓蒙头了。”歇了一会儿，缓过劲，她坐起身。对老伴儿学说与王老太吵架经过，听得他嘿嘿笑:“母鸡斗架跳不高，没多大劲头……。”老俩口都咯咯乐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