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常往事

　　二十章枣树
　　董貂婵这几天头发晕，觉睡不香，废寝忘食。见茄子闲紫，瞅黄瓜眼蓝，摘个辣椒骂其不红鲜。心里窝事，看啥都不顺眼。烦母鹞鹰太蠢，跑了肥免子王甲斌。到手的财钱，竟远离腰包间。琢磨得她，思绪混乱，颠三倒四，进退两难。早晨起炕，裤子穿反，前档直刮烧火棍。这女人连日来心里没干别的，专想钱了。
　　董老太去邻家串个门，托其给闺女桂云保个媒。有个安身处，免得总回来吃住。惹得她人脸难看，自身口难言。刚坐回屋炕，喘匀气。门一开，董桂云进来了。她张口便问:“哎呀妈呀！刚回去两天半，咋贪黑回来了？”她哭着回话:“公爹要把我卖给张锣锅，借去矛房的空当儿，才脱身跑回的。”“混球于大头，拿我闺女换钱花，休想……。”听过小姑子叙说，董貂婵眨眨眼睛喜上眉俏，偷偷地乐。心中盘算；水到渠成，船来货也有了。立即和言悦色，安慰相劝:“那个张锣锅，腰猫得脸没照过太阳，光晒的屁股。脾气暴燥，好吃懒做。嫁给他就是掉进脏屎坑里了。人在难处，家里就该帮扶。半截河子甭回了，在咱家往着吧。”这张嘴儿生得巧；左面凤凰，右面乌鸦鸟。一会啄害虫，两会鸣歌谣。见到笑脸，听到良言，董家闺女开心畅怀。“家有温暖，嫂子是热心人呢。大恩大德，定会报答呢。”“嘻嘻嘻！咧咧啥呢，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安心住着吧……。”光说不动，等于没用。董貂婵是灵活会用，金蟾出洞。手提烧火棍走出家门，迎面碰上正在清扫牛粪的杨七猴儿。“嘿嘿！婵嫂，提着棍子打狼去呢？”“不灭狼，去揍麻猴精，哈哈哈……！”“孙大圣你斗不过，寻只野兔窝里钻吧。嘿嘿嘿！”“张你的猴嘴，吞粪球去吧……。”一拐弯，她去了钟家。
　　一大早，钟山来送信，董掌柜约见。“好嘞！半个时辰就到，叫她在你家等候。”姐夫走了。王甲斌妆扮一番，神采奕奕来见母亲:“儿子今天变吕布，戏战貂婵去也！”老太太咯咯乐:“昨夜梦见黄仙姑，今晨喜事上门找，神来喽！”“黄大仙来了，黄九灵哪去了？妈最近咋不唱她啦？”“她操劳咱家事，累着了，仙境休身养性去了。”“不多叙了，等儿的好消息吧。”“得让人处且让人，好事快磨。媳妇进门，咱算赢家啦……。”“好好！听妈的嘱咐。”秋高气爽，往东行顺风。走进姐姐家院里，钟三打着狗数落道:“你个馋屎猫，专找臭的叼，搂着张家女，又勾董家妻……。”外甥的话，听得舅舅耳根麻。气得王甲斌跺了两了脚进了屋。“二姐，你的三坏子得下大功夫管教了，再不能叫他张嘴硌牙舌，闭嘴咬眼皮乱咧咧了。他就差一样，胖揍。”“哎呀，别煽风烧火了。从小到大没少遭拍打，若是打傻了，象了他二舅，麻烦了。”坐在炕沿上的董貂婵急了:“别稀了马哈狗扯羊皮了，咱俩书归正传吧。”他嘿嘿笑:“女士由先，你开金口。”她眨眨眼睛，诡秘地笑了说话：“我那小姑子的公婆，给她找好下茬了，是张家湾的张锣锅……。”听得王甲斌不悦了，冷笑一声损她:“即然找上茬儿了，你还约我干啥？分明是脱裤子放屁，费无用的二遍事吗。”她烟袋离开嘴:“哟哟！掌柜人咋杨了二怔泄气呢，见到阎王爷后，又能起死回生活过来的人，不在少数。咱能叫其跑了兔子飞了鹰吗？”他抬起头，摆着手语气轩昂亮出口:“秋日里，高粱红谷子黄，百花园里舞凤凰，屏开几羽数不清，老鸟戏得我头蒙啊哈哈！”二姐急了:“你俩别咸屁淡话乱扯了，快说正事吧。”王甲斌坐回凳子上:“对对！咱俩休磨牙了，你的宝菇芦装啥药，往出倒。”董貂婵咯咯乐，摆着一副慈善相。“我不能眼看小姑子跳进火坑，渡过下半生。嫁到那穷家坚决不中……。”“哈哈！貂婵慧眼识镶玉，董卓偏爱小娇妻。王吕布大大的善良，见谁有困难，从不袖手旁观。”“哎妈呀！凭咱俩多年的交往，咯咯咯！那是多个脑袋差个姓啊，好事轮不到外人家呢。”“大嫂明理呀！女中精英啊！董王两家连上姻天经地义，是亲三分帮，是火就热炕呢。”“王才子就是有学识，讲出的话顺耳中听，董家兄弟仨揘一块，不如单个老疙瘩。咱俩都让一步，把这桩婚事成全到家。”“照嫂夫人意思办；婚事捣鼓成，该花多少钱，出个准价。”她咯咯笑，脖一歪，打出个飞眼言出口:“妇道人家不可口若悬河，照上回的价格，免去两百，三千八百吊齐活。”他眼一瞪反驳:“此数不接受，我出三千吊，到家的价钱了。”她脸一扭不服:“那个穷张家，肯出三千六百吊，王家富得流油，竞如此抠抠搜搜。”她喳呼得他心里有了谱，狐狸尾巴露出头，暗自庆幸。嘿嘿笑答道:“竟出三千二百吊，闲少就去找那张锣锅……。”她一听，嘻嘻笑，起身屋地下扭着，拍了他一巴掌:“王能人赏个面子，再加一百吊。”“哈哈哈！打是亲，摸是爱。三千三百吊认掏……。”顺手从兜掏出两千吊钱，递给董貂婵。“君子一言，快马难追。三天后娶亲时再付一千三百吊，一手交钱，一手接人。”钱一到手，她乐得五官快变相，咯咯加嘻嘻，美得头上那朵花又红了。凑近他身前，神秘地嘱咐道:“此事不可声张，三天后早点来接亲。”咯咯笑着，捂住衣兜，哼着小曲，美悠悠地走了。从订亲到娶亲共计五天，速度太快了。不快点怕露馅呢。
　　王家想尽快给王申完婚，早日不光棍，屋里有个伴儿。董貂婵买卖成功，心中高兴，大把钱揣入腰包。乐得逢人便笑，对小姑子格外热情。拿着两块布料，来到东里屋，当着公婆面笑着说:“……就在家安心住着吧，收完庄稼，天也冷了，两块衣料，你一件我一件。两天之内缝好，我回趟娘家穿这新衣裳。”如此的盛情，使得董桂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脚。只是声声感谢着:“多亏嫂子关照，才没叫张家娶走。衣服定快些缝好，回娘家误不了。”“先缝你的，穿得象样点，我看着高兴。回半截河子把俩孩子接来，一块住着……。”董掌柜堪称多面手，敢说敢干敢骗，能持家会捞钱，精明果断，随机应变。
　　鸡鸣二遍，王家人都起了炕。天刚放亮，树上的喜鹊喳喳叫，屋檐上的麻燕吱吱吵。大黄狗没了倦意，不窝里眯觉，窜来窜去凑热闹。大嫂哈哈笑:“娶媳妇不雇花骄。七手八脚往回捞……。”王老太乐悠悠！咯咯笑:“二小子成婚配，鹊鸟欢歌，鸡鸣犬跃，好光兆哇……。”王甲斌一摆手:“别叙叨了，快上车吧。”几个人坐到马车上，汪奎一声鞭子响，出了门，直奔连山屯。宁掌柜嘿嘿笑:“王家的事成天下奇闻了，花钱买来的小红宝，白白扔进谢家筐。现今又往来买媳妇，还得偷摸不见太阳……。”“二哥那半傻不精吭哧瘪肚相，不敢亮堂。没女人会看上。”“你家祖坟葬偏了，子孙丑俊不匀。有人赶上孙悟空，有人笨成猪八戒了。”“这门亲事办得不华堂啊，好钱塞进去三千三百吊呢。”“这几粒籽，拿你家来比，如同牛身上拨根毛，闪不腰差不气呢。”“今日娶亲，不同往常。媒爷得灵机互动；到了董家，嗑儿一咧完，拉上新娘就返还。礼节一律不要，越快越好。”“妈呀！这般贼碌，不是偷人，便是抢亲呢。”“不抢不行啊，明媒正娶她相不上二傻子呢。董貂婵那贼婆子，偷着把小姑子卖给我家了。”说话功夫，马车进了连山屯。
　　天没亮，董老大便放马去了。董桂云早早起了炕，穿上新縫好的紫花缎子袄，等着坐上马车，去接孩子呢。大嫂银凤今日格外亲切，貂婵的架势撩下了。她喜形悦色，态度柔和。陪着婆婆、小姑子在唠嗑，舞着花手帕儿，比呼着:“哎呀妈呀！人不能糊涂啊，得往明白地界走呢。人生是啥样命，那是天注定呢，怎么争都没用啊……。”忽悠其母女二人咯咯乐，董桂云说着感激话:“有嫂子的关照，才未被于家卖掉。这份恩情，比天高似海深，嫂子真是个大善人呢。”闻听感激之言，她的脸色刷下子变红了，胳膊手开始颤抖，不用猜侧，这是做贼心虚了。稍缓缓神，翻翻眼皮，挪挪坐位开词:“知、知道我对你好就行了，不必挂在嘴上叨咕。等着嫂子给寻个好人家，下半生竟享清福吧。咯咯咯！”这串冷笑声，听得耳朵发凉，头皮发痒。娘们几个正唠得开心，忽听院里有人喊:“掌柜的！我们来了！”话音刚落，这一行五人进了屋里。见这群人，董貂婵腾地跳下炕，身靠北柜，脸色煞白，一动不动。好似紧张，又象在琢磨事。董老太莫明其妙，开口问道:“媳妇呀！今天来赌钱的人，咋还有老娘们呢？”她吞吞吐吐哼叽道:“今，今个不放局，往、往出放个人。”这时，王甲斌把手里的钱往她怀是一塞，说道:“钱财如数给齐，人我们接走了。”抱着钱的董貂婵哆嗦着前挪几步，拿出三百吊递到董桂云手里。银凤凰的脸色灰了，变成结吧舌:“这、这这这，这是王、王家娶你的彩、彩礼，从、从此你就、就是大户王家的二儿媳妇了……。”此时的她叛若两人，言语不顺，表情迟钝，好似着了魔。蒙在鼓里的董桂云，猛然方醒，扔掉钱，退到炕里喊道:“啥时订的亲，我咋不知道？”貂掌柜接话:“你早知道不妙，今日成婚正好。”她急了，站在炕上大吵大骂:“王二又笨又傻，嫁他我不乐意。谁相上他，谁收的彩礼，谁跟他去……。”董老太瞅明白，帮着闺女指责儿媳:“银风啊，你这贼婆子，胆大包天啦！偷偷把我闺女卖了，作孽呀。”她不认错，嗓门比谁都大:“我当家我说了算，她不能总吃在娘家。不乐意嫁到王家，想嫁高县长吗？现在自寻去处，我不管了。”话说完，一甩手转身往出走，王甲斌伸手将其拽住:“讲好的一手交钱，一手接人。你跑了，我鸡飞蛋破吗？”“哎哟，尿急了，去趟矛房。”他火了:“你个歪屁股轮子，不坐正辙。不弄清事理，急屎了，也不行。”董桂云接着骂:“骚银凤臭婊子，跟王甲斌搞破鞋，拿我补窟窿。两个狗男女……。”婵嫂火了，一跳脚大声吼:“拽走她！拽走她！”董桂云手刨脚蹬不让人靠近，王甲斌扭住袄领子，搧了她两个耳光。大嫂、三嫂俩上前扯住两条腿，宁掌柜和王甲斌拽着两只胳膊，四个人将她抬上马车，汪奎提着一双绣花鞋。鞭子嘎叭一声响，马车离开董家。
　　一传俩，俩传仨，六个传十八。王甲斌花费三千三百吊钱，给二哥买个媳妇之事，传遍了方圆数里，犄角旮旯。闲话虽没长脚丫，但也如同猫抓耗子，狗攒鸭子，癞蛤蟆搬家，多处跳腾蹦达。与此同时，王家董家俩家结亲之美，也被人们叨扯得；多出了胳膊，长出了尾巴，累哑了嗓子，磨破了嘴舌。泔水缸里的水，搅活得变味了。茶余饭后，闲着无事，这群人歪戴帽子，抱着个膀，嘴里叼个汉烟袋，凑到村头巷尾。不顾苍蝇嗡，不怕蚊虫叮，交头接耳，挤眉弄眼，论短道常。“哎呀哈哈！董貂婵把小姑子卖了，得钱三千多吊哇。”“这个妖女人笑里藏刀，杀人不见血……。”“董老大活得窝囊呢，叫个老娘们整制得；他妈的，响屁不敢放呢。”“王甲斌财大气粗，无法无天了，就抢就抢啊。”“王吕布与那董貂婵混搭一个窝里了，买卖之事，俩狗男女早算计妥了……。”嘟嘟嘟叨叨叨，哇哇哇喳喳喳。说累了，抽口烟歇歇神。听乏了，蹲下身、坐到土堆上缓缓劲。张老三，马老五，周老四，朱老六，外加一个杨七猴。这几位；有的公鸭嗓儿，有的缺个牙，有的眨巴眼，有的瘸着腿。董王两家事，叫他们活拉成腊八粥了。朱瘸子一甩脚踢着:“哎呀天阴了，瘶□□上脚面了，要下雨呢。”杨七猴啪啪拍打脸颊:“蚊大叮领着儿孙三四辈儿，啃猴头来了……。”张老三嘿嘿乐:“哎妈呀！咬我的是虫爷爷，它飞不动了，只能喝屁股上的血了。”马老五说:“快回家吧，再瞎咧咧，舌头鼓起包啦……。”太阳快落山，天边一缕西阳红，炊烟袅袅，被风吹散。飞来的蚊虫更多了。河沟戏水的鸭鹅呷呷呷，嘎嘎嘎舞动翅膀上了岸，排成排往家赶回窝了。这几位咧咧爷随着后，拧腰晃腚，嘻嘻哈哈奔了各自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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